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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焰高漲的女人無視姜成瑄的存在,暢快淋漓地大罵了一頓之后,趾高氣昂地走出農(nóng)場的大門,坐上一輛轎車呼嘯而去。 被教訓(xùn)得啞口無言的女人在發(fā)現(xiàn)姜成瑄這大活人的時候,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慌亂地轉(zhuǎn)身欲離去。那女人穿著高跟鞋的腳,踩在碎石子路上,因為轉(zhuǎn)身的幅度太大,腳下一滑,便膝蓋著地的跌倒了。 「你沒事吧?」姜成瑄扶了那女人一把。 女人有些尷尬地?fù)芰讼骂^發(fā),「謝謝。我沒事。」 姜成瑄在女人站穩(wěn)了之后,便禮貌地放開手。不料那女人才跨出一步,又差點跌倒,幸好姜成瑄及時伸出手讓她拉住,才不致于二度傷害。 「我扶你回去吧。往哪邊走?」姜成瑄把握在手里的車鑰匙放回口袋里,雙手扶著那女人。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會。」 姜成瑄配合著女人的步伐,往劇組集中的地方前進。 「演藝圈的競爭都這么激烈嗎?」姜成瑄好奇地問。 女人又尷尬了起來,「讓你看笑話了。」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覺得長見識了。」姜成瑄解釋道。 「你的求知欲真強。」女人放松了下來,「這圈子除了靠實力,還得靠人脈。像我這樣的小演員,實力有待證明,而人脈嘛……少了經(jīng)紀(jì)人撐腰,單靠自己累積是很有限的。」 姜成瑄聽得連連點頭,彷彿受教不少。「那你怎么不找個經(jīng)紀(jì)人呢?」 女人苦笑了下,「以我目前的知名度還排不上檔次,就算找經(jīng)紀(jì)人,也只有被剝削的份。」 「這樣啊。」姜成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在攝影機的后面,隔著大約一百公尺的地方,架起了兩座遮陽棚,旁邊零零散散地停著幾輛休旅車。姜成瑄把那女人扶進遮陽棚里,擺著寥寥幾張塑膠圓桌,而本應(yīng)圍著圓桌的椅子散落得毫無規(guī)則可言。她放眼望去另一座遮陽棚,不像這邊的一覽無遺,有著簡易的布簾隔出私人的空間。其中幾個隔間的外頭還站著手拎包包穿著隨性的人。 「那些人是什么人?」姜成瑄扶著女人找張椅子坐下。 女人循著姜成瑄指的方向看過去,回答道,「那是藝人的助理。在拍攝現(xiàn)場,有經(jīng)紀(jì)人的演員會被呵護得很好,就算犯了些小錯,導(dǎo)演看在經(jīng)紀(jì)人的面子上,通常會得過且過。如果沒有經(jīng)紀(jì)人,又自己提著包拉著行李箱來的,就會被安排在這種像路邊攤位的地方休息。那邊的演員,如果沒有經(jīng)紀(jì)人,也會私人聘個助理,幫忙安排一些瑣碎的事。」 「原來劇組里頭的階級這么嚴(yán)明啊?」姜成瑄恍然大悟地說。 女人笑了笑說,「你的結(jié)論還真文雅。一般人聽了只會說演藝圈太現(xiàn)實太功利。」 姜成瑄撇了撇嘴,「現(xiàn)實功利不管在哪里都有,如果都像這樣明擺著在檯面上,那倒也不失坦率。」 「你是這農(nóng)場的人嗎?」 「不。我是附近民宿的員工。今天送客人過來這邊,馬上要回去了。」 「原來那些來打擾我們拍戲的粉絲就是你載來的。」女人揶揄道。 姜成瑄聽出女人的語氣,連忙搖搖頭說,「我只是客人至上的盡心服務(wù)而已,你們拍戲被打擾不能怪我。」 女人輕聲笑了出來,「你別緊張。我開玩笑而已。」 姜成瑄突然蹲下身,把女人嚇了一跳,笑容凝結(jié)在臉上。「你的腳還好嗎?」 女人轉(zhuǎn)了轉(zhuǎn)腳踝,似乎有些痛苦。 「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找大叔借跌打藥酒。」 女人來不及阻止,只能目送姜成瑄的背影往主屋的方向遠(yuǎn)去。 很快地,姜成瑄跑著回來,手里還提著瓶藥酒。她將女人的鞋子脫掉,讓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搓了搓手掌直到手心發(fā)熱,再從瓶子里倒出藥酒在掌心,輕柔地抹在女人的腳踝上,小心地不去揉它,只是順著同個方向滑動著。 「好了。」姜成瑄站起身,接下女人遞來的溼紙巾擦手,「謝謝。」 「我才要謝謝你。將來如果我有能力,一定聘你當(dāng)助理。」女人感激地說。 姜成瑄禮貌性地笑了笑。 女人驚覺到自己的無禮,連忙說,「對不起。你一看就不是個甘于平凡的人,聘你當(dāng)助理,算是對你的侮辱吧?」 姜成瑄無所謂地?fù)u著頭說,「不會的。當(dāng)助理也不是什么丟臉的工作,如果有機會,請讓我跟在你身邊學(xué)習(xí)。」 女人微紅著臉說,「我有什么好學(xué)習(xí)的?」 「我看過你的戲,演得很自然,好像那角色就是你原來的個性一樣。」 「嗯?哪部戲?」 「最近電視又重播的那部,你演一個千金大小姐,雖然戲份不多,但囂張跋扈的性格讓那角色很鮮明很吸睛。」姜成瑄說完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話了。那角色并不討喜,只是因為那份跋扈讓她有種懷念的感覺,至于為何懷念,她已不敢細(xì)想。她剛才說的話,本該是溢美之辭,但接上后面這段話,卻像在說那女人本身就是個脾氣差的人。 女人拉著姜成瑄的手說,「謝謝你這么認(rèn)真的欣賞我的角色。即使是個不討喜的角色,但只要演得能讓人信以為真,對演員而言這是最大的成功。」 姜成瑄松了口氣,釋放出笑容,「其實我剛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有矛盾。都見到你本人,還講了這么多話,怎么會沒發(fā)現(xiàn)你和那個角色有著云泥之別。」 「說不定我現(xiàn)在也在演戲喔。」女人神祕地說。 姜成瑄愣了下,又很快地恢復(fù)過來。「這也表示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啊。就連我這么近距離的觀察,都看不出來你在演戲。」 「你真會說話,說不定你是個當(dāng)經(jīng)紀(jì)人的人才。」 想起女人剛才說的話,經(jīng)紀(jì)人等于人脈,那表示經(jīng)紀(jì)人必須擁有圓滑的交際手腕,和生張熟魏的交游廣闊。光想就覺得累,姜成瑄抿了抿嘴,不予置評。 女人拿出張名片交給姜成瑄,「如果你不在民宿工作了,記得打電話給我。要是我爭氣的話,請你一定要來幫我的忙,和我一起闖盪演藝圈。」 姜成瑄笑著收下,「好。」 鐘梓麗。姜成瑄默默地記下這個名字。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手錶,心里暗道不妙。出來得太久了,民宿里一堆事情要做,回去又該被剝皮,這下子皮要繃緊一點了。正想向鐘梓麗告別,一個女人的身影從休旅車的后面走出來,讓她張了張口卻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又是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這次卻是讓她直覺地想逃。因為那種疑似的熟悉感與不好的人聯(lián)結(jié)了起來,不像昨天看到那個編劇助理時,因為那頭和宋清秋如出一轍地柔順長發(fā)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親近。 她甩了甩頭,自嘲地笑了下。哪來的那么多似曾相識啊?昨天一次,今天又一次,是自己想多了吧? 那女人似乎也往這邊看了一眼,短暫得像忽然想起某樣?xùn)|西忘在家里,馬上又覺得不帶也無所謂的短短一兩秒時間。 其實她想到的那個人,理論上應(yīng)該是不認(rèn)識她的,而她也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不管她是不是她想的那個人,這樣形同陌路的交會都很正常的。 「那個人是誰?」姜成瑄指著那女人的身影說。 鐘梓麗看了后說,「劇組的化妝師。你認(rèn)識嗎?」 「只是看著眼熟,應(yīng)該不認(rèn)識。」姜成瑄乾澀地笑了下,有些慌亂地向鐘梓麗道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車子和自己安然無恙地送回民宿。一路上她的思緒亂飄,就像狂風(fēng)中的風(fēng)箏。 她把額頭靠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想沖淡鼻頭的那股酸澀,和眼眶里的溼潤感。她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為什么無法飛翔。風(fēng)箏失去了線的拉扯,便只能往下墜落,不可能再飛高了。而她,就是那個沒有線的風(fēng)箏。 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而悲傷是愚蠢的。姜成瑄躺在床墊上,反覆地告訴自己。 因為是週末而分擔(dān)部份打掃工作的小莉,結(jié)束工作后打開房門走進來,看到的是挺尸一般的姜成瑄,還是死不瞑目的那種。 經(jīng)過姜成瑄身邊時,小莉裝做不小心地踢了姜成瑄一腳。姜成瑄立刻把腳縮回來,蜷縮起身體,像zigong中的嬰兒一樣。 「喂。小心點。我還沒死。」姜成瑄抗議道。 「我知道,但就是想確認(rèn)一下。」小莉淡淡地說。 她們經(jīng)常這樣唇槍舌戰(zhàn),姜成瑄必須承認(rèn),老板娘把小莉教得很好,一點虧都不會吃。 姜成瑄側(cè)身看著小莉,幽幽地說,「其實,我也很想確認(rèn)一下。」 「確認(rèn)什么?」小莉掀開毯子,坐到床上。 「我在想……也許我早在以前的某個時刻就死了,現(xiàn)在的我只是游魂。」姜成瑄刻意地放慢了語速。 小莉拉起毯子將整個人包住,只露出一顆頭。姜成瑄的話讓她忽然毛骨悚然了起來。「如果是這樣,那我是什么?為什么我看得到你?還是我也是游魂。」 「不。你有陰陽眼。」姜成瑄的語氣突然變得堅決,還帶著股狠厲。 小莉不可自抑地叫了起來,倒在床上,把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fēng)。「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要聽。」 姜成瑄揚起嘴角笑著跳上床,緊緊地抱住小莉,「乖。不怕喔。jiejie保護你。」 那座隆起的小山突然像梁山伯的墓一樣崩裂開來,小莉掀開毯子,連帶得讓姜成瑄從她身上滑開。「你這個壞人。」 「jiejie都說保護你了,怎么還是壞人呢?」 姜成瑄作勢要抱住小莉,卻被小莉用雙手推開,而那雙小巧的手掌正確無誤地處在罩杯的位置壓在姜成瑄的胸前。被突然襲胸的姜成瑄一時防備不及,只能往后倒去,縮短了那冒牌貨罩杯在她胸部停留的時間。 她從地板上坐起身,雙手護胸地說,「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一樣的行為不檢。」 「你說誰行為不檢呢?」 姜成瑄往聲音的來源一看,老板娘臉上帶著危險的笑容,站在房門口。 「在吵什么呢?明天要是有客人投訴說太吵,我就扣你薪水。」 姜成瑄跳了起來,「明明尖叫的人是你女兒,為什么是扣我的薪水?」 老板娘冷冷地說,「你是jiejie,你要負(fù)責(zé)。」 「那叫全世界的jiejie都去死一死算了。」姜成瑄走到老板娘面前,打算以距離換取壓力,逼迫老板娘更改判決。 忽然,一個小包裹貼在她的臉上。 「你家里寄來的,快看看有沒有情書吧。」老板娘淡然一笑,翩然離去。 姜成瑄咬著牙接下包裹,暗罵了句可惡。她忿忿不平地走回床墊上,拆開包裹,里面是她的信。她的母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寄到家里的信寄到這里來給她。但這次隔的時間似乎有點短,里頭也只有兩封,其中一封一看就知道是喜帖。她討厭那種場合,馬上捨棄那張喜帖,轉(zhuǎn)而拆開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英文字,她知道那是宋清秋寄來的。 等她看完宋清秋的信,那張喜帖也被拆開了。 「欸欸。jiejie,有喜酒喝耶。帶我去嘛。」小莉拿著喜帖放到姜成瑄面前,還親熱地抱著姜成瑄,和剛才那個推開她的人判若兩人。 因為喜帖就近在眼前,姜成瑄再不想看見上頭的名字,只能戳瞎自己了。 趙佳萱和周昕川。姜成瑄抓來喜帖再次確認(rèn)。學(xué)姐要結(jié)婚了,如果不去……她這輩子恐怕是要亡命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