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掰掰,愛你
方毅失魂落魄返回病房,方父買來皮蛋瘦rou粥,三人一同享用。 吃完后,他想起還有甜點,走到冰箱,將冰過兩小時的保鮮盒取出。 打開保鮮蓋,藏獒呆笑的臉望著他,像在和他打招呼。 方毅想起園游會時,他還在生周予銘的氣,拿塑膠叉將蛋糕戳的坑坑洞洞。 現在,他連挖一口吃都下不去手,希望那張臉永遠停留在面前,彷彿周予銘的告別是愚弄人的謊言。 蛋糕附上水氣,表層的巧克力隨時都會融化,他忍下心痛,將藏獒的耳朵挖去。 湯匙碰到紙張似的物體,耳朵的缺角露出一張紙條。 上方似乎有字,方毅小心翼翼地抽起。 小學生字跡寫著「給學長」三個字,紙條被折成長方形,上方沾滿奶油。 方毅依循紙條的摺法,倒著將它拆開,紙張歪斜地躺著幾行字,鉛筆書寫: 學長,你是不是在我變成怪物的時候偷說愛我? 我聽到了,我也愛你。 但我現在已經上飛機了,你不用來追我了喔e≡?(′?`)? 其實有一點怕怕的,但是他們說一定要去,所以我就去了。 本來就應該這樣了,只有接受自己的命運,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應該還有機會回來,到時候等他們發明出厲害的東西,治好討厭的病,我再回來找學長。 謝謝學長答應當我的食物,學長的rou好好吃,但我更喜歡學長的整個人。 就像學長說我不是怪物一樣,學長你不是rou,是人。 我喜歡的也是學長的人。 掰掰,愛你。 周予銘 方毅的腦袋因猝不及防的表白當機,他抓著紙的邊緣,奶油滑落至他的睡褲。 他不發一語,身體微微顫抖,奶油又從睡褲落至床上。 周予銘好臟,居然把寫字的紙條直接放蛋糕里,是想讓他吃石墨嗎? 難怪周予銘不準他馬上吃,非要他等一個小時過后再吃。 周予銘總是算計他,鴛鴦火鍋店那時也是。 他拼命的把周予銘找回來,周予銘卻一再的跑掉。 好壞。 方毅紅了眼眶。 病房中,空調無聲地運轉,點滴亦然,一滴滴的流入方毅的身體里。方毅腳踝不慎壓到冰涼的奶油,拿衛生紙擦去,但部分滲入床單里的奶油怎么擦也擦不凈,三層的衛生紙被心浮氣躁的方毅擦破,奶油弄臟他的指間。 住院幾天回到家中,信箱塞滿郵件,方毅替家里的人收信,發現一封是徐清寫給他的。 打開信件,是徐清有些蠻橫霸道的要求: 不好意思,予銘我先借走一下。 方毅氣得將信件揉成紙團,丟進垃圾桶。 不久后才撿起,壓入桌墊中。 又過一週,寒假即將結束,他到附近公園慢跑回家時,又在信箱看到相同顏色的信封。 寄件人一樣是徐清,打開后,他看見不知道該欣喜抑或失望的信件內容: 對不起啊,學長,我可能要續借了,無限期的那種。但予銘吃我的rou吃得很開心,你不用擔心,我會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絕對不會讓他餓的。 方毅有種被挑釁的不悅感,徐清簡直就是明目張膽挑釁元配的小三。 但方毅總抱著「沒關係,明天就能見到周予銘」的正向心理去期待每一天,周予銘會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和他說:「我回來了。」 但過了一個月,周予銘沒有回來。 半年了,也沒有回來。 一年了,他可以停用徐清的借閱證嗎? 但若是開發藥品,多少要十幾二十年吧。 方毅忽然意識到癡癡等待的自己很傻,不要期待了,不可能的。有什么研究是能短時間成功的呢?如果是這樣,他們早就被治好了。 于是方毅恢復正常的生活。 沒有球隊的練習,他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念書。 學校將廢棄的地下室改裝成演講廳,方毅至演講廳聆聽科系分享時,在門邊倉庫看見那把他過去使用過的椅子。 斷一邊的椅腳,不一會兒,就會被拿去垃圾場丟棄了吧。 方毅將周予銘送他的耳釘收在抽屜中,某一天打開抽屜,興起,第一次到穿環店穿耳洞,戴上周予銘還給他的耳環。 被阿敬看到,不解地問:「方學長,你耳朵上的東西怎么越來越奇怪了?企鵝?真不像學長會戴的東西。」 方毅搓搓那兩隻企鵝,沒有告訴阿敬,那是周予銘送的。 他坐在場邊,觀看阿敬對墻練球。 阿敬不小心將球打到凹凸不平的面,彈到他身后。 球滾到方毅腳邊,他用球砸阿敬屁股。 「你欠我的。」 語罷,離開排球場,留阿敬一個人抱著排球,拭去即將眼角的汗。「蛤?」 方毅用棉被包住自己,躺在床上發呆,夢見周予銘抱著自己睡的那夜,恍如身體被澆上溫泉水,有潮濕的氣息和恰到好處的溫度。 周予銘像害怕他跑掉似的,抱牢牢,方毅翻身,抱住那具身體。 但抱到的不過是顆枕頭,他倆一同睡過,那曾經沾有周予銘的口水和護發乳氣味的枕頭。 努力想從枕頭找到周予銘的特徵,用枕頭埋住鼻子。但悶得快窒息仍聞不到周予銘身上那無法形容的獨特氣息,那不是周予銘,他沒有辦法催眠自己。 周予銘,怎么突然就跑走了?方毅至今仍在疑惑。 與周予銘相遇的半年,是方毅人生最值錢的時光,傷痕累累,卻心滿意足。他用枕頭藏住哭顏,枕套吸收他的眼淚,方毅與月光度過孤單的夜,度過好些日子,依舊無法全然適應驀地沒了周予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