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一-當時少年郎(5)
燕散則不明所以地來回看看兩人,皺眉摸了摸腦袋。「哎?可……這都說男女授受不親,師兄要跟你黏一塊,才更不好吧?」 「楊姑娘當真來者不拒,見哪個男子都想黏一塊兒。」 燕青懟她算是對得上嘴癮了,楊若看了出來,但又偏教他激怒不得。見他這般,她便更起了逗弄的心思,偏要與他反其道而行地拉著蕭瑒朝他湊過去: 「是呀是呀,我男女不防、來者不拒,樣貌好看者皆可入得我眼,怎么樣,小青青,考慮入我后宮了不?」 「楊若,你……」 「──我說你們?nèi)齻€,能不能別再吵了!」 三個人夾著個蕭瑒在其中,一個困惑,一個憤怒,還有一個吊兒郎當。燕青的劍眼看又要拔起,一副又要開打的模樣──受不了了,蕭瑒幾次說話沒人聽見,只得崩潰地大吼一聲權(quán)作勸架,這方讓所有人安靜下來,乖乖往客房離開。 楊若這方笑嘻嘻地收回了勾著蕭瑒的手,一抬眼,遠遠卻竟似乎見得一個熟悉身影晃過,面色竟也不由一滯。可再一抬眼,那人影又已只存了個背影消失,再難辨認身分。 ──哎呀,都忘了,那個廢物……可也是紫陽的弟子呢。 ◆ 約是因得白日里見了那一眼,便又令楊若噩夢纏身。 「楊若,你是庶女,日后你得的一切,皆要給弟弟的。知道么?」 「我不是庶女,他才是庶子,他不是我弟弟,他害了娘!」 她在夢里見得,那個她最討厭的小男孩兒被養(yǎng)得胖嘟嘟的站在她面前,衣著華貴,與她一身素縞形成對比。她抬頭看著他,憎恨地、厭惡地,然后被一巴掌打翻在地,疼得臉頰火辣辣的,眼淚又嘩嘩往下落。 「荒唐!你是庶女,楊若,你娘是江夫人,那女人已經(jīng)死了!」 ──她從夢魘中醒來。 頭有點疼,她按按太陽xue,眨了幾下眼睛試圖適應黑暗。都怪那晦氣玩意兒──她都差點忘了,她那個同父異母的該死的弟弟也在這兒拜師呢。 心情悶悶,原來便不高興,窗外卻忽地傳來悉悉籔籔的步伐聲。房中燭火都已吹襲,她往窗頭看,只見隱隱有燭光竄過……奇怪,她這間客房在山莊角落,來時便僻靜非常,根本沒什么人經(jīng)過。夜過三更,什么人在旁邊游蕩? 揉了揉腦袋再和衣起身,她踱至房門外,正好撞見兩個紫陽派弟子慌慌張張地從她身旁擦肩撞過。 「喂,你們這是……」 她想捉住一個問清楚,結(jié)果兩人根本無暇理她,慌慌張張的,只隱約聽得什么「掌門出事了」。掌門?葉天行發(fā)生什么了?她滿臉困惑往外走,到小院外頭時正好與被吵醒的燕青相遇── 「發(fā)生何事了?」被從惡夢中吵醒,楊若臉色也不大好看,更沒心思玩鬧,只揉揉眼睛,不太爽快地走近詢問。 燕青倒是表情淡淡,搖搖頭。「不知,我也是聽得外頭有人跑過醒來,方才才醒。」 「我看有大事。」楊若皺皺眉,往弟子們奔跑的去處探看了看,「走吧,咱們?nèi)タ纯础!?/br> 里頭燕散倒還睡得很死,燕青頷首,也未吵醒他。他們住得太遠,離主院有段距離,他便同楊若一面前行往主院走。 二人往前一瞧,便看主院處燈火通明、人群聚集,還有吵嚷聲,一看便不似是好事。直至院落門口,雍堵得根本難以進入──楊若這方終于有機會拉住一個慌慌張張往里跑的小侍女,硬生生把小姑娘給扯住。 「里頭發(fā)生何事了?」 小侍女慌慌張張,回頭四顧,結(jié)結(jié)巴巴地出聲: 「掌門……掌門被人毒害,身亡了……!」 ──葉天行被毒害? 燕青眉頭一鎖,覺察此事不好,趕緊撥開人群往房里擠,楊若則起了看熱鬧的興頭,跟著人高馬大的少年往里竄。兩人一進入主廳,果真見得葉天行面色慘白地躺臥于地,七孔流血,腹脹如鼓,雙目圓睜,一副死不瞑目之相。 而在廳子里頭,一個雖已有些年紀,但仍能看出些昔往美貌來、打扮華貴的中年女子則跪倒在地,地上還躺著枚碎裂的破碗。 「趙婉兒,你好狠的心!我父親待你不薄,你竟敢毒害他!」 「我沒有!正兒,我當真不知道、不知道夫君他為何突然……真不是我,我送的是補藥!我不知道里頭的毒從何而來!」 玉冠正束、衣著較其馀正門弟子更華麗些的玄衣青年正怒氣騰騰地指著跪于下頭,衣著凌亂的女子朗聲指責。燕青并不識得這些人,側(cè)頭瞧楊若看得津津有味,便朝她問道:「這都是誰?」 「葉天行的長子,葉正,還有葉天行前些年頭續(xù)絃的夫人,趙婉兒。據(jù)說趙夫人是雙月門的弟子,擅長用毒。」楊若看都沒看他,眼神都沒給一眼,眼睛還直盯在案發(fā)現(xiàn)場上。他倆這一說,她才發(fā)現(xiàn)碎落的碗旁邊還有一根銀針,針頭泛黑……那角落里還有個瑟瑟發(fā)抖的小侍女低頭深跪著,像是怕極了。 毒害啊,有意思。 她越看越感興趣,一面盯著大廳里境況,一面繼續(xù)同燕青八卦道:「葉天行多情,大夫人死后有過不少情人,這個趙夫人是唯一一個娶入門的,還生了個小兒子,聰明非常。遽聞啊,這葉正天資不行,幾個兒子卻是天賦極佳,門中最有希望繼任掌門的,就屬長子和趙夫人的孩子……這些年,好是劍拔弩張呢。」 燕青一邊聽,聽得越多,終于忍不住回頭覷了她一眼。「……楊姑娘懂得倒是多。」也太八卦了,她一個門派以文雅幽居聞名的,怎么聽得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江湖傳言的? 「哎,好說好說。我懂得多得去呢,你可別太欽佩本姑娘──」聽見他似在夸讚自己,楊若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一面用自豪的語調(diào)朝人抬抬下巴,「哎,我說阿青,你也別老喊我姑娘姑娘的,多拗口。」 「……」燕青已經(jīng)懶得吐槽她那副自豪神情。 廳子里鬧劇還在持續(xù),不外乎是說方才來了大夫,趙夫人送的補藥里有鶴頂紅,能致七孔流血,趙夫人則連聲否認,兩者雖僵持不下,但證據(jù)確鑿,趙夫人是兇手,幾乎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諸位借過,我們是受趙夫人所託而來,是丹溪谷弟子。」 劃破僵局的是門口又再擠來的幾名弟子,身著樸素玄衣,手里提著藥箱。而一聽得丹溪谷名號,吵吵嚷嚷的人群即刻安靜了不少,目光一下子聚集到幾人身上,多是好奇探究,還有些敬畏之意。 丹溪谷,或又稱醫(yī)藥谷,谷中常閉不出,非谷中所識之人不得入谷,也并不輕易出谷。世人皆聽聞丹溪谷醫(yī)術(shù)了得,天下聞名,有妙手回春之術(shù),非常人所能及──此次前來,也是因得葉天行重病纏身已久,趙婉兒與丹溪谷人有舊交,特意所請。 葉正原來還氣憤不已,一聽得丹溪谷之名,自也安靜下來退到一邊。幾個弟子圍繞在葉天行的尸身旁,或查探脈象,或觀摸皮膚和胸腹。 其中一名年紀最輕的少女來得最晚,跟在最后,神情似好奇地,探針便往尸身口舌里探,再抽出根針刺破頸處,以銀碗接過幾滴血、又沾些七竅前的血跡。 如此來回查探半天后,她終于回頭對眾人出聲道: 「葉掌門并非中毒身亡,而是中了蠱。」少女舉起銀碗來,捧于手中輕搖,嘴角輕勾著笑意,語氣信心滿滿地: 「金蠶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