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的叫喚凝滯在這片尷尬氣氛中。

    「昀熙。」徐嫣老師叫出我的名字，使我微微感到詫異。

    她用著一種含義不明的眼神看著我，如花般美艷的臉龐顯得有些疲累。

    「我要跟你單獨談?wù)劇！顾砰_與范懿嵐老師交握的手，走向我。

    孔浚翔微蹙著眉頭，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目光與我交會，對我鼓勵一笑，跟著范懿嵐老師下樓。

    「老師，你找我有什么事嗎？」我猶豫地將手交疊在背后。

    「昀熙，我想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比我高出半顆頭的她，面露難言之隱。

    「請說。」

    「其實??」她艱難地嚥下一口氣，「我是你的小阿姨。」

    「什么？」我愕然。

    「意思是說，你是我姊姊的女兒。」

    「你姊姊？」我的腦袋一片荒謬的空白。

    「你媽叫做徐葶對吧？」她苦笑。

    「對??」

    「我知道我們兩個很不像，這幾年來彼此也裝作沒有對方的存在，但是，我不想再假裝下去了，當年由我造成的隔閡，也得由我親手打破。」

    我凝視著她，的確跟mama內(nèi)斂溫婉的形象不太一樣，她展現(xiàn)出的是一種自信的美。

    「為什么，會有隔閡？」我緩緩啟口。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顫抖的氣，白皙面頰上浮現(xiàn)懊悔。

    「當年，我也是這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我們的學(xué)校以前是有高中部的，但后來考量校區(qū)的大小，所以廢掉了高中部。在高中的時候，我愛上了一個男孩，他叫作范懿嵐。而在我高三，徐葶在她打算出國留學(xué)，爸媽計畫把我們兩個都一起送出國，你外公外婆比較偏心你mama，很尊重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她的決定，一直勸我要跟近她的腳步，一起從此定居加拿大。可是我不想離開，不想離開范懿嵐，不想離開這個我深深愛上的男孩。」

    我靜靜地聆聽，思緒隨著她輕柔的語調(diào)飄動著。

    「mama和姊姊一直勸我，勸到我開始感到厭煩，老實說，有一部分是嫉妒姊，嫉妒她得到爸媽所有的器重、所有的關(guān)心、所有的尊重。而我什么都沒有，只能跟在偉大的姊姊的屁股后面走。我開始叛逆，本來就不愛讀書的我，變得越來越墮落。某一天，你mama又進到房間勸導(dǎo)我，我聽得很不耐煩，不知不覺就和她大吵了起來。我對她說了很重的話、很傷人的話，從那天起，我們變成陌生人。」

    我倒抽一口氣。

    「如今想來，當時我總是否認自己是因為愛情而故步自封，我的確是如此。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很多事，當時的我將自己的所有都放在他身上。我以為留下來就可以天長地久，最后，我沒有離開，反而是在畢業(yè)之前，范懿嵐出國深造，離開了我，離開了我的世界。在他離開前，學(xué)校正好完成這個地方的改建，我們聯(lián)合了很多同學(xué)，提出一個構(gòu)想，希望可以讓這里成為一個特別，值得記憶回味的地方，這里就成了秘密花園。」她燦然一笑，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顯然對這里十分滿意。

    「原來，就是你們提議改造這里。」我的嗓音因為驚喜而揚起，卻撞見她的眼眸轉(zhuǎn)瞬流露出憂傷。

    「我成為第一個將屬于自己的故事的植物放在這里，你猜猜看，是哪一株？」

    我起初有些傻眼地望向那一片絢然。

    接著我似乎了悟了一些事，「是你看著勿忘草的眼神出賣了你，對吧？」

    「你果然是你媽的女兒。」她悵然笑笑。

    「最后呢？」

    「最后，王子沒有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同學(xué)們口中流言蜚語的童話愛情沒有發(fā)生，只有一對被種種現(xiàn)實打敗的傻瓜。」

    「所以，范老師最后，沒有回來找你？」

    「我的勿忘草最后沒有成為維系我們兩人感情的信物，但卻似乎啟發(fā)了你，你也帶了一盆勿忘草來對吧？如果我沒認錯那葉子的形狀的話。」她含笑覷著我。

    「嗯。」我激動地點頭。

    「沒想到同樣的植物會被兩段截然不同的故事作為同樣重要的象徵物。沒想到故事主角還是你呢！」她微微一笑。

    「我們很有緣，小阿姨。」我對她甜甜一笑。

    她愣視這我輕綻的笑顏，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謝謝你??不討厭我這個礙事的小阿姨，我想要去跟你mama道歉，卻遲遲沒有勇氣，十多年過去了，我想要把這些事忘掉，就當作從沒發(fā)生過，可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我都是活在自己過去的影子里。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老實說我很驚訝，你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自己，也想起了姊姊，想起那時候的我們。原本我不打算接近你，但當我確認你就是我的姪女后，我沒辦法不在乎你。你知道了我做的事后，還原諒了我，讓我有勇氣面對姊姊。真的謝謝你，昀熙。」

    「不會。」我被她一連串的話語弄的有些發(fā)怔。

    「你也要離開了對吧？」

    「我這學(xué)期結(jié)束，會去加拿大。等跟我同屆的同學(xué)畢業(yè)后才會回來。」

    「我相信你跟孔浚翔同學(xué)會有好結(jié)果的，在這個時代，你們很幸運。真的。」她淺淺一笑，瞳孔卻覆著遺憾，「我會去你們家一趟，打算好好將衝突一次了結(jié)，也會好好跟你mama道歉。」她毅然一笑。

    「加油，我相信mama會原諒你的。」

    整頓情緒后，她感激地看著我，「今天謝謝你，昀熙，陪我聊了那么多。」

    「不客氣，小阿姨。」她再度被這個稱謂感動到紅了眼畔。

    至于他們兩人的故事，結(jié)局無法斷定。

    「每個人都有遺憾，端看你如何應(yīng)付。」她再度深深一笑。

    在她輕擁我的同時，我的思緒卻仍然紛亂。

    愛情在離別直到再度相遇之間，到底可以改變多少？

    讓兩個原以為心靈相通般契合的人，最后腦海里只剩片段回憶，只保留了當年他的好，卻遺忘了他也會長大。

    人類是何等的善變，我們?nèi)绾螌斈甑膼矍樵獠粍拥谋Ａ簟⒎獯嬖谧钔昝赖哪莻€時候？

    是繼續(xù)活在過去自己的陰影里嗎？

    但是兩個人都會長大，兩人的間隙之中又將被多少人填補，隨著距離的擴大，那個曾經(jīng)如此熟稔的他，將改變多少？

    「還有，昀熙，有些話現(xiàn)在不說，以后就不會有機會了。有些人現(xiàn)在不敢去愛，以后只會漸行漸遠。」

    我身形狠狠一震。

    不知道為什么，有一段時間，我徹底遺忘了這句話。

    隨著十一月份的到來，也就意味著班際籃球賽也咬如火如荼地展開。

    我們班今天打算放學(xué)留下來練球，但好死不死，我今天生理期剛好來了。

    我揉著悶痛的腹部，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放學(xué)后，我們幾個參加比賽的人到了cao場開始練習(xí)。

    陳昕將球傳給我，我?guī)蛏匣@后，一陣疼痛使我的五官扭在一起。

    「我去洗手間一下。」我朝其他女生喊道。

    到了洗手間，我打開水龍頭，嘩拉水聲頓時撐滿著整個空間。

    潑了水到臉上后，我的視線移向已經(jīng)及肩的短發(fā)。

    「呦，藍昀熙。」一道女孩的柔聲使我從思緒中回神。

    「王芷妍，好久不見了。」我淡淡一笑。

    「是啊，你怎么還在學(xué)校？」見她眼神猶疑，我微微起了疑心。

    「我們在練籃球，快要班際了，你有參加嗎？」

    「嗯。」她繞過我走進一間廁所。

    「那你呢？你怎么在學(xué)校？」

    她的嗓音摻進些微的慌亂，「我嗎？留下來替老師做事情。」

    「喔。」我聽見她似乎正悄悄的拆開某物的包裝。

    「芷妍，你在做什么？」我問。

    「沒有啊。」她的語氣有些壓抑，馬上露出了破綻。

    「芷妍，你??」我聽見她的抽氣聲，接著一陣喘息。

    「芷妍，你還好吧？」我輕敲著她的門。

    「我、我沒事，你可以離開了。」她微喘說道。

    接著一個物品掉落到地上的聲音響起，我彎下身查看，但那物馬上被她撿起。

    「芷妍??」我正要開口，她卻突地衝出來，把我整個人撞倒在地，她瞥了我一眼后，匆匆溜走。

    我摀著撞疼的臀部，肚子里翻騰的異樣感開始瀰漫，看來真的沒辦法再打球了。

    抱著對王芷妍怪異行為的疑惑，我走回cao場。

    「對不起，我今天那個來，等等可能沒辦法再打了。」我告訴那些正席地而坐休息的女同學(xué)們。

    她們紛紛對我投以體諒微笑，讓我心口一暖，坐到彭邦瑜和陳昕中間。

    我的目光倏地被正胯下運球的孔浚翔佔住，他動作熟練地過人，再一記背后運球，向上一跳，球應(yīng)聲落網(wǎng)。

    「哇。」陳昕一嘆。

    他的深黑眸光對上我的，微微閃動，淺淺莞爾。

    我回以一個笑，比了一個讚。

    「很閃欸，不交往喔？」陳昕嘻嘻笑著。

    我不語，她的嗓音再度響起，「不交往，你看那邊有多少花癡在看著他。」她比了比那些眼冒愛心的女生。

    尤其是林郁緣，愛慕全寫在臉上。

    我無奈地勾起嘴角，只能任憑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愛著他的心也總是隱隱作痛。

    不只是朋友，也不是情人。耳邊遞來他壓抑的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