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市立圖書館
市立圖書館離此地并不近,但也不遠。 驅車二十分鐘才能抵達。 將悍馬駛入員工停車場后,我和幕搬著食物下了車,無視館內稀疏走動的喪尸,目不斜視的徑直走向館長室。 圖書館與書店無論何時都是相對平和的所在,末世前因為經濟效益低,搶匪通常不感興趣;末世后因為書籍填不飽肚子,飢民也同樣不感興趣。說來很是諷刺,若是人們愿意多看點書,也許犯罪率就不會如此高漲,道德也不會如此敗壞。 此刻會在這棟充滿文藝氣息建筑里游蕩的喪尸,生前不外乎兩種人:一是被喪尸追逃至此的倒楣鬼,二則是愛書成癡置生死于度外的瘋子。無論何者,都挺令人同情,只要不打擾到我們的睡眠,我倒是不介意讓他們在這里繼續游走。 打開館長室的門,里頭還算乾凈,清晨的第一道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了無人的辦公大椅上,靜謐中透露著一絲肅穆的氣息。恍若昨天還有一位身著正式西服、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的老先生或老太太坐在桌前,嚴肅認真的處理館內繁雜的事務。 這樣的幻影只持續了一瞬,逝者已矣,黑色的辦公椅上其實早蒙了一層薄灰,我無意停留做人去樓空的緬懷,便推開了隱藏式書架,讓后方休憩用的小空間里的空氣能稍作流通。 休息室里的擺設相當簡單,單人床、小衣柜、雙人沙發、玻璃茶幾,墻上還掛著一幅色彩繽紛的抽象畫。 不必我吩咐,幕便用念力將床上的寢具全塞進了衣柜,方便我之后的動作。我將床鋪與沙發鋪上新的枕頭被褥,擺弄成舒適的模樣,一回頭,幕已撲上沙發,搶先占據了那個狹小的空間。 「我睡這兒,阿令你睡床。」 他高大的身軀蜷縮在小小的沙發上,看著有些委屈,偏偏他一臉幸福的神色,彷彿尋覓到了世上最溫暖的窩巢。 「別鬧,隔天你會腰痠背疼的。」我就事論事道。 「不,就要這里。」他翻了個身,拿背脊對著我,說什么也不肯離開。 看著他那任性幼稚的舉措,我直想狠狠揪他的耳朵,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隨你,要是明天這里疼那里痛的可別找我。」我板著臉道,他摀著雙耳裝作未聞,接著喜滋滋的用眠被將自己裹成一個巨大的蠶繭。 我無言了一會兒,拿他沒輒,只得將遮光窗簾拉上,隔絕外頭逐漸刺目的光線,然后徑行上了床,拉過被子蒙頭睡去。 *** 不曉得過了多久,我只覺身體一沉。 初始還以為仍在作夢,只覺喘不過氣來,但當雙手亦被左右制服住后,動彈不得的感受終于讓我徹底清醒過來。 對方力氣大得驚人,將我緊緊壓制在床,不能移動分毫。陰暗的室內,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那削瘦的身形卻是熟悉萬分。 「幕?」 出聲的同時,我轉頭看向沙發,本應隆起的被子此刻已然扁塌了下去,就在此時,屋外一股清風吹入,明亮的光線順著揚起的簾縫逸射而入,照亮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你是誰?」他低沉著嗓音問。 我心下一沉。 半晌不聞我的回答,他繼續又道。 「這是哪里?」 冷淡的表情、陌生的語調、侵略性極強的動作。 我依舊沉默。 他失去耐性的俯下身,貼近了我的臉,像隻預備獵食的黑豹,緩緩露出了獠牙。 「說話。」語氣里有絲陰狠。 「你不是擅長讀心?」我終于開口:「那便讀讀看如何?」 他愣了一瞬,隨即沉默。 我盯著他在黑暗中發亮的眼,心中升起一股冷意。 身體的原主果然不會這么輕易消失,一直毒蛇般暗中蟄伏,就等著噬人一口。 只是他回來了,那么幕呢? 腦中的疑問尚在盤旋,下一秒,我就被兇狠的掐住了脖子。 「你究竟是誰!」他厲聲問:「為什么我讀不了你的心?」 怪我咯? 我內心吐槽,面上卻一片平靜無波。 「你究竟是想要我回答,還是想掐死我?」 他的手勁大得嚇人,一點也不留情。缺氧讓我面部漲紅,頭腦發昏,他若再不松手,我想我可以直接昏死過去了。 聽見我的抗議,他總算稍發慈悲的松了手,但卻依舊死死扣住我的頸部。 「別想耍什么花樣。」他警告道。 新鮮空氣流入我的肺部,我喘了口氣,平復著自己過快的心跳。 「我叫蘇令,不是你的敵人。」我道,「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我們為何會共處一室?」他目光如鋒,毫不領情的問,「林清和和賴羽人呢?」 「那就要問你了。」我頭昏腦脹的將第一個問題丟還給他,「是你自己走進來的,我可沒強迫你什么。」 「至于林清和,我和他并非一伙人,賴羽我更是不認識。」 「先生,看在我把你從研究所里救出來的份上,可以放開我了嗎?」 我生疏而客氣的說道。 聽見「研究所」三個字,他身體一時緊繃,凌厲的目光不斷在我面上逡巡,彷彿想驗證話語里的真偽。 「若我真心懷不軌,或是懷疑自己有生命危險,又怎會毫無防備的和你睡在同一個房間里?」我反問。 他的神情似乎有所動搖。 「你的疑問,只要是我能回覆,都會一一的告訴你。」我鍥而不捨道,「我只要求平等的相處,至少,不是這種威脅壓迫的態勢。」 他死死盯住我的眼,我也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半晌。 「我是怎么進到這房里來的,為什么沒有任何的意識和記憶?」他問。 「我說過我會回答你,但必須以平等的姿態。」我寸步不讓。 「……」 房里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片刻。 脖頸與手腕的桎梏松了開來,他直起上身,讓我有半坐起的空間。 「現在,可以說了嗎?」他神色陰鷙。 我視線下移,目光座落在猶被他壓制的下半身。 「別得寸進尺。」他紋絲不動,臉色更加陰沉。 「好吧。」雖然隔著一條眠被,但這般過分接近的接觸仍帶來十足的壓迫,儘管不甚滿意,但也似乎不得不接受。 「你是自己走進來的……」眼看他又要發怒,我抬手制止他將要出口的言語:「好吧,我說,其實你是被人搬進來的……」 我指向他的身后。 「喏,出力的人就是他。」 他不疑有他,順著我的手指望向后方。 砰! 下一秒,失去意識的身軀重重落在我的身上。 偷襲成功,我瞇起眼,將手上厚重的字典隨手一扔,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 威脅頓失,被吵醒的起床氣似乎也跟著隨風而逝,我彎起脣角,一腳將「尸體」踹到了床下。 明知休息室里只有我與他,卻還會被這種低級的騙術所詐,這傢伙的智商跟幕一樣,實在堪慮。 我搖了搖頭,拉高被子準備躺下,這種擾人清夢的惡劣傢伙,實在是罪不容誅。只是行動尚未付諸實行,那頑強的傢伙便在此刻發出低吟,摀著后頸神情痛苦的從床腳處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