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如急忙奔入病房里頭，見南渚握著蓮恩的手，表情陰沉，床上的蓮恩雙眼緊閉，呼吸十分微弱，彷彿隨時都要停止似的。而她的父母都在，這種陣仗讓她心底冷了一下。

    既然已經住進安寧病房，就沒有急救的打算。茉如握緊拳。聽南渚說，蓮恩已經昏迷好幾天。他已經請了好幾天假，而她則是蹺掉週五的法文會話直奔此處。都已經這種時候了，花言沬在哪里？

    茉如緩緩走到蓮恩床前，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心不由得疼了起來。如果活著的病痛是折磨，早點撒手也是解脫。但是，為什么偏偏是蓮恩？這個天使一般的少女呢？

    蓮恩的mama眼中淚水盈眶，摀著嘴，卻仍不自覺哭出聲。蓮恩的爸爸拍著她的背，慢慢將她攙出病房，輕聲道：「別哭，蓮恩不喜歡聽見哭聲。」

    茉如看著蓮恩平靜的睡顏，再看向南渚，不由得一嘆。她曾經欽佩欣賞，擁有男主角氣概的帝王，現在面容看起來竟是如此憔悴不堪，握著蓮恩的手，就像握著什么易碎的物品。英氣的雙眉緊皺，像是凝聚了所有的憂傷。「別這樣，振作起來，蓮恩不喜歡看你這樣。」

    南渚沒有回答，眼眶泛紅，像是積忍多日淚水。深吸一口氣，他低聲道：「我知道。」

    光要忍著不哭就很難了嗎？茉如望向蓮恩蒼白而削瘦的臉蛋，不禁再嘆了一口氣。「蓮恩，你不陪我罵花言沬，我以后怎么辦呢？」她伸手輕撫蓮恩的額頭，語氣難得溫柔。「你不跟我抱怨南渚，就太便宜他了。」

    蓮恩的眼睫微微一動，雙眼使勁要睜開，嘴角使勁要揚起，「茉如……討厭……」她抬起手，茉如趕緊伸手握住。蓮恩看著南渚，笑容淺淺，以極小的音量道：「我才沒有……抱怨過你……」

    聽到病房內的動靜，蓮恩的父母走入病房，看著自己的女兒硬撐起身子，抱住南渚。細細的說些什么聽不仔細，只是鼻酸得不知該上前說些體己話，或是靜靜一旁旁觀。

    茉如咬著下唇，忍住鼻尖酸楚，昂起下巴，「你說南渚太溫柔的。」

    「討厭……」蓮恩嗔了一聲。抬頭，她眼里滿滿的都是南渚因為她而疲倦的臉，哀愁與不捨滿佈，那不是該屬于他的表情。「渚……」蓮恩吶吶，「那么溫柔，以后一定……一定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茉如忍住眼淚，別過身子。

    「這一生不會再有比你更好的了。」南渚的額頭貼著蓮恩的額頭，語氣無比溫柔，「這輩子，我只有你。」他抱緊蓮恩，顫著聲音，道：「能不能，再多陪我一段時間？我可以跟言沬一起休學……」

    「傻瓜……」蓮恩戳了南渚胸口一下，喘著氣，「沬沬……還欠我……一包軟糖，所以……至少……要等他……」她的手慢慢垂下，眼簾重新闔上，再無聲息。

    南渚緊緊抱住蓮恩，指節因此泛白。他低著頭，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眼淚。

    蓮恩的母親伏在自己丈夫面前泣不成聲，而蓮恩的父親拍著妻子的肩膀，也流下兩行淚。

    茉如掐住衣服位于心口那塊布料，大口喘著氣，身體顫抖著，沒讓眼淚落下。蓮恩討厭看到別人因為她哭泣，最討厭了，所以……一定，要忍住，至少不能在她面前流淚。

    花言沬，這時候到底在哪里？為什么好好的時間要浪費在那種無意義的事情上，而不是來跟重要的人告別？為什么他不在這里送蓮恩最后一程？這種時候，能讓大家打起精神，最能理解蓮恩心情的不是他嗎？

    「我還是想很自私的叫你醒來，還有好多事沒有一起做過。」南渚附在蓮恩的耳旁，輕聲說道，「你說，等言沬和茉如合好，要一起去雙對約會的……」

    「別說了……」茉如轉過身子，望著南渚，然而眼前卻已被淚水模糊，「讓蓮恩走……」

    南渚置若罔聞，「我要把你介紹給我所有的朋友認識，把你介紹給全世界認識……我要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所以……別這么無足輕重的……我不許你走……」

    「你別說了……」再說下去，連她都會希望蓮恩醒來，再對她笑，再陪她聊天。「別說了……」再說，她會好期待哪天，可以帶蓮恩認識江雪，帶她一起去她們常去咖啡廳喝下午茶。

    蓮恩的食指指節微微一顫。

    「蓮恩，醒醒……就這樣……你不覺得后悔嗎？」南渚的淚水沾濕蓮恩的臉龐。

    「傻……瓜……」輕輕的聲音從蓮恩口中傳出，她的睫毛輕顫幾下，眼睛撐開一條縫，嘴角微彎。「就說沬沬還沒把我那包軟糖拿來……我死不瞑目啊！」

    南渚瞪大眼，心中一塊大石突然被搬走，眼淚反而流得更急。「沒事就好……醒來就好……」他把蓮恩抱得更緊，深怕一不注意，她立刻又要隨風而逝。

    蓮恩的父母親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露出微笑。

    蓮恩勾起微笑，「我知道時間不多了……所以……」她伸手撫上南渚的臉頰，顫聲道：「雙對約會是一定要的，我還想跟你一起牽手走在c大校園，可惡……」她也流下眼淚，哽咽著，「我不想那么早死……」

    茉如摀住自己的嘴，衝出病房，靠在房外的墻上。她頭垂得低低的，大口喘氣，眼淚流個不停。真的沒完沒了，如果永遠都那么沒完沒了就好。時間已經不多了啊，時間真的不是能拿來浪費的東西。

    走廊一端，花言沬匆匆忙忙的奔來，卻看到病房外哭得不成人形的茉如。

    從沒見她這么哭過，就算那時知道小渚跟蓮恩的事，她還是堅強得跟什么一樣。言沬瞪大眼，雙手搭上茉如肩膀，顫抖著問道：「蓮恩……不在了？」

    茉如搖頭，而后用力抱住言沬。「幸好……」

    言沬松了一口氣，輕輕拍著茉如的背，「沒事就好。」然而他還是有些驚魂未定。很想進去看看蓮恩，又放心不下現在哭成淚人兒的茉如。輕輕一嘆，他道：「小蓮恩討厭看到別人哭喔。」

    「花言沬……」

    「我在。」

    「幸好……」茉如一哽，說不下去了。

    小蓮恩自有小渚照顧，言沬勾起一笑，把茉如抱得更緊。「雖然哭起來也很好看，但別這樣，小公主。」

    「我是女王！」茉如捶了花言沬的胸口一下。

    「是是是，別人的女王，專屬于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