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如果你為我報仇,我就原諒你。
波本停下腳步,感到心里發苦。 果然是救不下來了嗎?他要為她和琴酒撕破臉皮嗎?為了一個只相處半年的組織成員,和琴酒撕破臉皮?他還有臥底工作要做,他不能和琴酒撕破臉皮。 琴酒朝愛子走來,愛子又掙扎起來,波本只好松手。 “她現在是組織的人,”琴酒說,“不歸你管。” 波本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虎口奪食,天打雷劈。” 琴酒厭煩地看了波本一眼:“你有欲望,找別人發泄去。” 然后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愛子:“你去殺了這個人。” “我不想再殺人了。”愛子說。 “這個人是警察廳高官。”琴酒兩指夾著照片,“本來要花許多功夫策劃一場狙擊,現在你直接去警察廳把他殺了,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是嗎?” 波本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心中狂喜不已。 他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一位很正直的警視監,估計是拒絕了組織的買通,被組織懷恨在心,謀以報復。 這是什么?這是努力終有回報!不枉費他犧牲一切名聲來救她!多么珍貴的情報,他回去就讓所有人待命,保護好這位國家棟梁。 “既然是警察廳高官,我又怎么殺得了他?” “警察廳有我們的臥底,”琴酒說,“那個人會把槍放到某個地方,你過了安檢,直接去取,然后走到這個人的辦公室里,說有事要上訪,他會接待你的。” “我殺了這個人,就會被警衛立刻擊斃。” “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死亡嗎?”琴酒懶洋洋地說道,“如果警察不殺你,我們就派一位狙擊手,把你送上西天。” 波本氣得七竅生煙,組織這是要榨干她的最后一點價值,明明可以策劃一場狙擊行動,卻派一個小女孩去自殺式襲擊,還假模假樣地派一位狙擊手,像施舍仁慈一樣確保她不會活著落入警察手中。 他看著愛子,希望她能答應,因為這樣就有轉圜的余地,給他機會把她救下。但在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念頭作祟下,他又不希望她答應,因為她說她不想再殺人了,那就不要再殺人了。她之前做錯了事,但她回到正途,所有賬一筆勾銷,他就不再討厭她。 但愛子盯著那張照片,緩緩開口:“好。” 波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譏諷地說:“你剛剛還說你不想再殺人了。” 愛子看向波本,黑色的眼睛里充滿了對他的討厭。 “警察不一樣,我討厭警察。”她說,“拉個警察廳高官陪葬,很劃算。” 她討厭警察,就像她討厭波本。她討厭光明,就像她討厭黑暗。琴酒說,如果他是她,他就拉仇人一起陪葬。那她的仇人是誰呢?除了她不敢反抗的琴酒,除了她不敢反抗的組織,除了她不敢反抗的孤兒院,還有河村夫人,還有相葉隼人。但他們離她太遠了,太遠了,這個警察廳高官就正正好好,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而且,這個人是高官,代表了警察廳的臉面,已經脫離了具體的人,成了一種象征。殺了他,就是往警察廳的臉上重重打一個耳光。警察沒有鏟除組織,警察沒有來救她,警察和組織勾結,把她送回孤兒院。警察無能,警察腐敗,她討厭警察,她想宣泄自己的怒火,殺了這個人,正正好好。 他是高官,不是一個具體的人,不是一個具體的警察,他不會和她在路上擦肩而過,因為他出行自有車輛接送,他高高在上,尸位素餐,對底層人的苦難漠不關心。她生,他不關心,她死,他不關心,那她為什么要關心他的生死?她想死,拉他一起陪葬,在警察廳的臉上打一個耳光,告訴全天下的人,警察廳無能又腐敗,正正好好。 琴酒為愛子的發言感到高興,哈哈大笑起來。愛子接過照片,仔細查看。而波本壓抑住心中噴涌而出的怒火,再次開口:“她過安檢時沒槍,殺人時有槍,警察廳里裝滿監控,一定會仔細搜查,是誰給了她這把槍。臥底一定會被揪出來。” “那就被揪出來。”琴酒的態度里有一種漫不經心,“臥底就是用來犧牲的。” 臥底就是用來犧牲的。 聽到這句話,波本立刻感到非常不舒服,他再次開口:“如果仔細謀劃,那個臥底可以不用被揪出來,臥底潛伏進去,也要花很多時間和心血吧。” 琴酒擺了擺手:“這么多年,那個人還是小嘍啰一個,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沒傳回來,用在這里,正正好好。” “而且,”琴酒似笑非笑地看向波本,“你這么擔心別人做什么?難道你想接手這個臥底的工作,把槍帶進去?” “怎么可能?”波本說,“我又不可能把槍帶進去。但這步棋就這么廢了,我還挺可惜的,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可以創造更大價值。” “怎么把這個任務交給你?” “我來聯系那個臥底——” “不可能。”琴酒說,“臥底只有上線才能聯系,不可能讓其他人來聯系。你有這個空,不如早點把朗姆的任務做完,從那個潛伏的店里退出來,做其他任務。” 波本只好閉嘴。 愛子開口了:“去刺殺前,我不想和波本住在一起。” 波本又驚又怒地看向愛子。她在說什么?她不和他住在一起,住到哪里?他又要怎么救她? “可以。”琴酒說,“讓前臺給你安排,住到組織的據點。” 愛子看了波本一眼,眼睛黑漆漆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波本捕捉到愛子輕蔑嘲弄的笑容,被激怒了。 “忘恩負義。”他竟然罵了出來。 “你要對我不利,我為什么要跟你回去?”愛子冷冷看著他。 你以為我傻?你說要收拾我,要和我有一腿。我是想死,不是想被人欺負。 琴酒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兩個人互撕。 “我之前對你不夠好嗎?”波本壓低聲音,充滿怒火,不管琴酒就在旁邊。 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之前有真的揍你嗎?我之前有闖進過你的房間嗎?我要對你出手,我早就出手了,需要等到現在嗎? “你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愛子說。 你之前對我好,是為了試探沖矢昴,你我心知肚明,不要再裝了。 波本已經從赤井秀一那里得知,愛子知道沖矢昴的真實身份了,他一下就捕捉到愛子的言外之意,又沒法反駁,因為琴酒就在旁邊,而他確實想用愛子試探沖矢昴。但琴酒不知道兩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只聽出愛子的字面意思。他上下打量著愛子,怎么看都覺得她只是一個豆芽菜,一點女人的魅力都沒有,就算是喜歡幼女,也不會喜歡這種連發育都沒有發育的蘿卜頭吧,難不成波本喜歡養成系? 想到這里,琴酒感到惡心,更加對波本感到不恥,他冷冷開口:“你們給我滾出去。” 波本知道已經無力回天了,憤憤地一拂衣袖,率先走出這個房間。 隨她去吧!一個要拉警察陪葬的人,想去死,他也不攔著! 愛子在房間里又多留了一會兒,確定波本是真的走了,才慢吞吞往外走去。 離開房間前,她最后看了琴酒一眼,他已經坐回沙發上了,正在抽煙。他注意到她的視線,隔著煙霧,向她看來。 “怎么?”他挑起眉頭,“你又不想死了?” “沒有。”愛子垂下眼簾,走了出去,把房門關上。 她又成了一個人。 前臺給了愛子一部新的手機,安排她住到一個類似于集體宿舍的地方,左右的鄰居都是組織里的外勤。在等待臥底聯系她的日子里,她只好自己負責一日三餐。有一天,她外出買菜回來,和一個外勤在樓道里迎面遇上。對方是一個超過一米八的高大男人,臉頰上有一道疤,眼神兇惡又不懷好意地盯著她,讓她感到非常害怕。她連忙打開自己屋子的門,一溜煙鉆進去,把門重重關上。她上了兩道鎖,檢查了三遍,才抵著門坐到玄關,抱住雙腿,把胸口壓向膝蓋,平息自己加速的心跳。 她有些后悔了。她應該和波本回去的。那天她氣過頭了,現在想想,波本可能只是像以前一樣,嘴上放狠話。畢竟,他并沒有真的揍過她,也沒有闖進過她的房間。就算波本真的要欺負她,也好過被這么多陌生男人欺負。 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她不可能再去聯系波本了。而且赤井秀一認識波本,她回去找波本,就會被赤井秀一找到,她不想見到赤井秀一。 想到這里,她走向廚房,拿起一把菜刀。 反正,她已經決定去死了,要是有人敢欺負她,她就先殺了對方,再殺了自己。 那個臥底聯系上愛子,通過手機告知她刺殺的日期和放置手槍的位置,讓她做好準備。愛子發消息回去問對方其他信息,發現這是一個只能單線聯系的方式。 時間一天天過去,距離刺殺的日子越來越近,愛子的內心也越來越平靜。她買了一把瑞士軍刀,揣在懷里,一次買好幾天的菜,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她已經為死亡,做好了所有準備。 但有一天,她路過街角的電話亭,忍不住走了過去。 她打開門,站到里面,又關上門。手撐著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終于從口袋里摸出幾枚硬幣,投了進去。 她拿起話筒,一個鍵一個鍵地按過去,先是幾聲忙音,然后電話就被接通了。 “您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她的眼眶忍不住酸澀起來。 明明打好了腹稿,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她一直沒有說話,對方又問了一句您好,便也不出聲了。 但電話沒有掛斷。 過了一會兒,對方猶豫的聲音響起:“……愛子?是你嗎?” 是獨屬于沖矢昴的溫柔聲線。 她急忙出聲,怕自己的眼淚掉出眼眶。 “聽我說話,不要打斷我,不然我就掛電話。” “好的,”對方立刻答應,然后怕她誤會,飛快地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打斷你,請說。” 那是一個溫暖的黃昏,落日的光如流金般灑在大地上,她站在電話亭里,看著遠處的天際線,一手緊緊握著話筒,一手捏著按鍵旁的玻璃擋板。 她開始說了。 “群馬縣木生町的警察相葉隼人和組織勾結,是我的仇人。木生町往東南方向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孤兒院,院長叫河村夫人,是組織的人,也是我的仇人。琴酒二十年前在這家孤兒院待過,現在他三十四歲。明美是琴酒殺的,她死前讓我去美國大使館找你申請蒸發密令,她從來沒有恨過你。如果你為我報仇,我就原諒你。” 她一口氣說完,不等對方反應,啪的一下就把電話掛斷了。 幾天后,刺殺的日期到了。她早早起床,洗了個澡,吹干頭發,穿上最好的一套衣服,就啟程去警察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