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半張臉藏在寬大的圍巾里，提前半小時來到校門口，看到一輛深灰色的大巴車。

    四周看了看，上前敲響緊閉的車門，扯嗓子喊。

    “車上有人嗎？師傅麻煩開一下車門。”

    冷風灌進周琴的領(lǐng)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原地跺跺腳。

    大約過了兩分鐘，車門打開，露出來臺階。

    兩步跨上車子，踩上平鋪的深色地毯上，鞋跟頓時覺得有點軟。

    “您好，您好。”

    車上已經(jīng)零散坐了老師，周琴看到后連忙微微躬身，向兩人打招呼。

    一男一女，抬眼看了看她，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周琴之前在學校講座上見過這幾位，都是特級教師，教學能力都是一流的。

    自己走后門進來的一定要低調(diào)，爭取留個好印象。

    縮著腦袋，周琴在后排靠窗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摸出手機開始瀏覽今天推送的各種新聞。

    “你班上那個男生，最近怎么了？”

    戴眼鏡的中年男老師向一旁的女老師問道。

    “誰？”

    “你說洛研啊。”

    女老師把身前的文件合攏，迭好放在腿上，轉(zhuǎn)頭看向他。

    “應該是叫這個名字。”

    眼鏡男老師沉吟之后肯定了女老師的說法。

    “打架了。”

    “半張臉都腫的，來上了一天課就被主任請回家休息了。”

    銀色的保溫杯被她拿在手中，擰開瓶蓋，吹了兩下。

    周琴正靠在前面車背上昏昏欲睡，聽到洛研的名字不由得來了精神。

    她緊緊貼在椅背后，耳朵靠在座椅的縫隙，想要再聽到一些別的話。

    “那個混世魔王，也能被人打成這樣？”

    男老師不可置信的語氣讓周琴耳根發(fā)燙，仿佛洛研被打就像是天方夜譚。

    女老師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幾縷白煙上升到空氣中，剛好被周琴看到。

    “我問過他，小孩支支吾吾沒說，看起來不像是打架。”

    “把他塞我班里，本來就是因為親戚關(guān)系。”

    說到一半女聲停了下來，周琴瞄了一眼，應該是在回復手機消息，男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上面應該要把事情壓下去，我聽我們班學生說過幾次。”

    男老師從公文包里，邊說邊整理今天交流學習要用的資料。

    輕薄的手機被女老師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中，食指摩挲著保溫杯的瓶身，靜靜地思考。

    “他家里也沒指望他能讀出來個什么，就想放我眼皮子底下看幾年。”

    “不過，這回估計是談戀愛了。”

    原本沒有感情的敘述，說到后面，女老師的語氣里反而帶有一些笑意。

    “啊？”

    整理資料的男老師如夢初醒般看著她，想要再問點什么，可是大巴上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上人，最終也只得作罷。

    躲在椅背后的周琴身體乏力，靠在那兒，開始翻找手機里的信息，點進短信列表。

    有個陌生的號碼，每天都會給她發(fā)一條消息。

    就是從那晚之后開始的。

    她知道這個手機號就是洛研的，但是周琴從來沒有回復過。

    【你最近心情還好嗎？】

    【都是我的錯，我還能為你做點什么嗎？】

    【最近有點耳鳴，不太睡得著。】

    【我明天去上學。】

    【你不在學校嗎，我可能需要去醫(yī)院住一段時間。】

    看著最后一條消息，感覺眼睛很干，周琴知道自己那天下了狠手，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的怕把他扇聾了。

    透過車窗看到外面不斷有老師走向這邊，司機開始熱車，發(fā)動機的聲音讓她腦子亂亂的。

    到了十點整，該到的人都已經(jīng)到了，車子發(fā)動起來，周琴小心打開窗子的一條縫。

    手機屏幕亮起來，有一條短信。

    【一路順利。】

    依舊是洛研的手機號發(fā)送的消息，手指落在鍵盤上，她卻始終打不出一個字來。

    過了幾分鐘，手機開始不停地振動，是趙華的電話。

    周琴幾乎可以想到他現(xiàn)在氣急敗壞的樣子，她握住手機的力道加重，后槽牙咬得更緊。

    她想不通，趙華去參與編寫試卷，原本就沒辦法參加這次交流，但是他依然要阻止自己的選擇。

    “真是垃圾。”

    車子上沒坐很多人，正好她的身邊位置空著，周琴咬牙切齒的罵了句臟話。

    風從窗外灌進來，如同一把鈍刀，狠狠刮擦她的臉頰，冰冷又麻木。

    手機的振動終于停止，可沒過多久趙華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周琴的眼底平淡得像潭死水。

    【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可以給你打個電話嗎？】

    洛研的短信在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她的眼里，死水仿佛出現(xiàn)了一絲波瀾。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放下過去，還是別的感情，周琴手指飛快的打出一個好字，并發(fā)送了過去。

    掛斷了趙華的電話后，洛研的號碼幾乎在同時撥了進來。

    “喂。”

    周琴戴上耳機，捏著話筒放在嘴邊，輕聲說出一個字。

    “我在我在！”

    聽筒對面的少年聲音十分急迫，背景音十分安靜，和平常不同，此時他的聲音比較沙啞。

    “說點什么？”

    思量片刻，周琴拋出一個問句，等待洛研的回答。

    “我身體沒什么事，你是在交流學習的車上吧。”

    這個問句好似能平復他這段時間所有的疼痛，連忙表示自己已經(jīng)無礙。

    生怕讓周琴覺得自己在以此要挾她來，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情，盡管此時耳邊還能不間斷的聽到鳴響。

    “對不起。”

    看著遠遠落在車后面的學校，周琴嘆了口氣，對著話筒道歉。

    “我不疼，這些都是皮rou傷，三五天就好了。”

    “周琴，我擔心你。”

    少年的急切讓她感到些微的好奇，問他。

    “擔心我什么？”

    面對她的問題，洛研沉默了幾秒，腦內(nèi)閃過數(shù)十種委婉的說法。

    “我擔心我讓你難過。”

    話音未落，車子過了一個減速帶，她沒坐穩(wěn)，額頭磕在了窗框上。

    不太疼，但是又很疼。

    周琴簌簌地掉了幾顆眼淚，不知道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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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坑的。我答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