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我會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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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講不出話,李行幫她理好頭發,摸了摸她的頭,親吻她的發頂,聲音從上傳來:“餓嗎?” 舒窈不吭聲,她什么也不想講。 李行拉著她出了舞蹈室,沒走兩步,她便將李行的手甩開:“你別碰我!” 李行也沒說什么,由著她鉚著頭往前走,他只在她身后幾步遠,亦步亦趨跟著她,只要舒窈回頭,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他。 就像一道影子,如影隨形,一步不離。 舒窈也不知自己在別扭什么,她心里彷徨,手足無措,那些荒謬又濃烈的情緒,急需要時間去消化,并非一時半刻就能坦然接受。 她和李行之間…簡直理不清了,真的好煩!煩死了!從前討厭他,現在更討厭他,舒窈咬唇,心亂如麻,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思緒百般回轉,任說不明原由的悸動在心底徘徊。 她腳步飛快,身邊風景消逝,不知不覺間,舒窈已經踏出校門,走出很遠。 直到瞥見前方燈燭燦爛,她才驚覺已經到了街市旁。 她站在一座橋上,熱烈的風聲呼呼吹來,吹過她的發絲,泛著霓虹與月色的湖面蕩起絲絲漣漪,遠處的歌聲敲碎這個寂靜沉默的夜,舒窈遽然回頭,拱橋上亮起一盞盞明亮的燈,搖曳的燈光在風聲里閃爍。 李行站在不遠處,隔著夜色深深,隔著燈火闌珊,與她遙遙相望,重重月影里,他的目光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他驀地對她粲然一笑,像一楨楨黑白電影,定格在最美的畫面。 舒窈看得恍惚,眼中焦距變換,她一下錯開視線——不去看他,只在眼角余光中,見月光將他身影拉長,剩下一道影影綽綽的輪廓,慢慢向她走來。 她不知看哪,只呆呆望前,望向李行身后那座聳立在輝煌夜景的尖沙咀鐘樓。 她在心里胡思亂想,這座歷史悠久的鐘樓自1921年建成以來,曾以悠揚清遠的鐘聲伴隨香港人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將近三十年,可惜自五十年代后鐘樓再未響過。 李行一步步走上前來,舒窈身體僵硬,他望著她凝視地方向,鐘樓矗立之處正是曾經的九龍總站,而今已被拆除,只剩鐘樓依舊,孤立風中,他說:“我第一回來港,阿媽帶我來過這,她說她幼時聽過鐘聲敲響,以前手表好貴,都是有錢人才會買,大家沒表就抬頭看鐘,聽鐘聲準就不會誤時。” 舒窈默默無語地聽,李行又道:“阿媽告訴我,她永遠記得她帶著五歲的我離開香港那一天,是1975年11月29日,她帶我坐上了九龍車站拆除前的最后一班車,車上廣播放的是《友誼萬歲》,我那時還不知道這首歌叫什么,只懂好聽,阿媽給我講,她以為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他扯了下嘴角,笑容幾分荒唐:“世事難料。” 李行沒有再說下去,他神色平淡,只是眉眼藏著幾許憂愁,舒窈想到在此以往,每每自己口無遮攔說起他阿媽是“流鶯”、是“樓鳳”,他眼里便有濤濤怒氣。 大約,他很在乎他阿媽吧。舒窈動動唇,想說什么,臨了才想起,從來都是旁人哄著她,她根本不會“安慰”人,最終只抬手戳一戳他后腰,眼睛盯著腳尖,小聲嘟囔一句:“我餓了。” “帶你去吃飯。”李行拉著她的手,他今日未開車,揚車招了一輛的士,的士停下,李行拉開后座車門,舒窈瞪他,用眼神示意他往前坐,李行視若無睹,牽住她雙雙擠進后排。 “去哪啊靚仔?”司機問。 “九龍城寨。”李行道。 舒窈往小角落一縮,李行那高大身軀也不知著什么魔,放著大好的一半位置不坐,非要與她擠在一起。 李行雙腿交迭,他坐姿慵懶,極其放松地靠在座位上,悠悠然盯著她,拉過她柔弱無骨的手,從指尖到掌紋,細細摩挲,一根根手指放在手心把玩,愛不釋手地揉捏、撫摸,最后與其十指交握,牢牢扣緊。 舒窈如坐針氈,她將臉轉向車窗,故作鎮定地打量著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不肯舍他半點目光,只是耳尖一點紅,泄露慌張心事。 李行心底起了意,彎彎唇,一笑:“窈窈。” 舒窈才不理他,拼命將手往回扯,奈何他力氣極大,一絲一毫都扯不動。 到底是哪來的大力金剛啊!舒窈憤憤不平,感嘆造物主不公,為何不給女性這樣強健的體魄? “窈窈?”他接著叫她。 “干嘛!”舒窈往回一瞪,車子駛得四平八穩,窗外五光十色的路燈隔著薄薄車窗落在舒窈臉上,她烏黑的眼珠被光線暈染出斑斕色彩。 李行借著握著她手的力道,往回一拉,舒窈反應不及,驀地落進他懷里,另一只手不經意間抵在他心口處,李行順勢覆上她的手,又緊緊按住。 舒窈柔軟的手掌上被他寬和修長的手壓住,下則緊貼在一衣之隔的guntang胸膛上,感受他逐漸加快、一陣陣激烈有力的心跳聲。 他心跳好快!舒窈忍不住想…怎么和她一樣快。 “寶貝臉紅的樣子……”李行直勾勾地看她:“好靚。” 舒窈臉色羞得更紅,當即想縮回手,又被他一手禁錮住,動彈不得,半天也縮不回,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 一淡一烈的目光相撞,擦出火星點點。 前頭司機是個老江湖,透過后視鏡笑呵呵看:“好久未見小情侶拍拖,感情真好啦!” 情侶?誰和這個王八蛋是情侶? “我們不是……”舒窈面紅耳赤,揚聲矢口否認:“我和他沒有關系!” 司機笑道:“我開車二十年啦!meimei仔騙不過我火眼金睛,少女懷春就是你這樣啦,越羞越否認。” “都講了不是…”舒窈重復一句:“我又不瞎,看上誰也不會看上他!” 司機一幅過來人語氣:“年輕就是好呀,不懂人生總是跌宕起伏,起起落落,最是難得有情人,meimei仔,要珍重吶,惜取眼前人。” “我們不——” “我會的。”李行低笑一聲:“承你吉言,我會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