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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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天生對父母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愛。這種感情流淌在血液里,生根在骨頭中。又或是說,孩子擁有愛與被愛的能力,而他們施展能力的地方,最方便且最容易得到反饋的對象,就是朝夕相處的家人。所以,即便明白父母親那明目張膽的排斥,年幼的徐小云仍執意地愛著他們。如果說這是一種本能,那對單純的孩子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父親不常在家里,即使在家里,也是徑直走進母親的臥室,不久后,便提著褲子出來。他見到女兒招娣,便指了指客廳。招娣好似受到主的恩寵,立即跑去客廳,為父親拿煙拿酒。她頗為得意地為父親點煙,心想弟弟肯定沒有她點煙的速度快。父親叼著煙,自在地從嘴邊吐了一口煙霧。她暗自期待地希望父親能夠夸贊自己,可她的主卻只是使喚她去廚房燒飯。 父親在今天買了一條大魚。招娣趿拉著一雙大人穿的藍色塑膠拖鞋,像一只小鴨子的璞走在陸地上。小院里都是拖鞋在地上拖蹭的聲音。她坐在經由長年累月被磨損得有兩個微微凹陷的板凳上,卷起粗麻棉質的袖管,熟練地一手抓著魚頭,一手揮著菜刀刮魚鱗。 她不喜歡殺魚。因為每次殺魚,她都會留有一身難以洗凈的魚腥味。這股味道,時常讓她在夜里被臭醒。只是,白天干農活太累,她醒了,又會倒頭睡去。中途醒了幾次,她也記不清了。就像村里人一樣,很多事情,干著干著就習慣了。到時候,半句怨言再也說不出,甚至會對自己的耐力而感到洋洋自得。 紅燒魚端上了桌子。一家人坐在飯桌前,津津有味地吃著。母親一手抱著弟弟,一手喂他吃飯。父親一個勁地扒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吃魚的功夫上。招娣自知無法從母親那兒獲取關愛,便希望父親那兒能乞討一點微末的憐憫。 她不像弟弟那樣張著嘴巴,嗷嗷待哺。她有嘴巴,會講話,于是她說,父親,我想吃魚尾巴。父親的嘴巴裂開一道小縫,吐出了一條魚刺到招娣的手邊,接著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父親喜歡羞辱母親,還喜歡羞辱女兒。他這么做,無非是想要發泄心中諸多的不順而已。他不認為這種行為會帶來的傷害,即便知道,也不會在乎。因為在他的認知當中,家中的女人必須無怨無悔地被男人玩弄。 父親在家是妻女所懼怕的一家之長,在外卻只是一條任包工頭欺辱的可憐蟲。這樣的落差使他對家人、對社會、對任何人都形成了一種莫名的仇視。他從不思考原因出在何處,只知他那顆大男子之心受到了強烈的侮辱,那么他也要讓所有人嘗嘗他相同的感受。他報復所有人,尤其是女兒。 有一次,父親在招娣的面前,把她撿來的布娃娃丟到遠處,然后再命令女兒撿回來。他看著女兒像一條聽話的小狗,一次又一次地把玩偶撿回來。他一邊戲弄招娣,一邊哈哈大笑。還有一次,招娣么沒有按時到家,只因她去了學校,偷聽老師講課。 父親從鄰居口中得知此事,慈眉善目地說,有錢了就把女兒送去讀書。待招娣一路跑回家中,見到父親猶如一只笑面虎,一只腳便朝她伸去。她被踹飛出了院子。當時的她倒在地上,看到天上的云轉得飛快,像風車似的。沒等她緩過神,父親把她拖進院子里,以防鄰居出門看見。 招娣被摔暈了。醒來時,她看到客廳里的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父母沒有一人過來關心在地上昏迷的女兒,他們照常吃吃喝喝,和沒事人一樣。她慢慢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并且抹掉嘴邊的血漬,獨自回了房間。 佛家有言:因愛生恨。仇恨從來不是憑空而生。只有親身經歷這日積月累的不公,才能使恨意猶如愛意一般苒苒生長。真正使招娣產生殺意的導火索,不是平日數不勝數的精神rou體雙重折磨,而是父親與人販子商量買賣的事情。當母親偷偷與女兒坦白此事,并讓她快些逃跑之時,她卻仿佛回到了當初躲在教室外邊,從窗戶偷聽語文老師在朗讀《狂人日記》里的一句話: 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了! 是啊,她也是人啊!招娣猛然地意識到一件被她忽視已久的真相。她低下頭,看到四只骯臟的爪子變成了雙手雙腳,身上褪去了粗糙泛黃的毛發,原本與地面平行的腰身漸漸九十度抬起,從四腳爬行變成了直立行走。她變成人了。 招娣宛如匍匐在草叢里的毒蛇,潛心地等待時機的到來,只為了能夠使獵物一擊斃命。某個雨天,鄰居讓招娣帶個口信,說是因為雨水沖垮了車道,下山的車暫時停運。這是一個多么好的機會啊。她不畏風雨,急匆匆地跑回家,和父母親說,車在路上等了很久,要快些去,不然就趕不上吃喜酒了。父母親不疑有他,把招娣丟在了家里。 其實,招娣看見他們走后,在客廳焦急地來回打轉,甚至緊張得吐了出來。她只怕謊言被拆穿,他們中途會回來;又怕山泥沖不垮,他們僥幸逃過。總之,她撒了謊,不成功便成仁。她一心想讓他們快些死去,而且是要痛苦地死去。她再也無法壓抑濃烈的恨意,跑到雨中,仰天長嘯。 萬一,萬一他們沒有死成,那么她就要死了啊!接著,她沖進廚房,拿著菜刀在空中揮舞著。隨后,她又覺得菜刀笨重,于是想到了百草枯。但是,她想,如果有人發現她是殺人兇手,是要坐牢的。她沒有必要把自己搭進去。所以,她需要一個萬無一失且全身而退的辦法。她坐在客廳的門口,死死地盯著外面,似一條把牙齒磨得咯咯響的獵狗,靜靜等待任何一個不知死活的獵物。 在思考的過程中,掌控沖動的魔鬼悄悄地離場。她逐漸冷靜下來。殺人必須償命,沒有人能夠輕易逃脫的。現在是逃跑的好時機嗎?她才十四歲,能跑去哪兒呢?如果不跑,被買給人販子,那么之后的日子會好過嗎?不會的,父親不把她當人,那么其他陌生男人同樣不會把她當人看待。她要跑,她一定要跑。 如此想到,招娣立即回到房間,收拾行囊,接著來到父母的臥室,掀起床板,發現一張銀行卡和一個紅包。她納悶地打開紅包,發現里面放了兩千塊錢和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潦草的一行字:mama對不起你。她愣了一下,隨即爽快地把錢揣進口袋里。正當她背上背包,跨出門檻,外邊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是父親帶著人來抓她的嗎?招娣膽戰心驚地暗想道。她因為恐懼,雙腿一時像兩根釘子釘在了地上。她驚恐地瞪大雙眼,看著一個接著一個認識的村民走進院子里,有的女人在抹淚哭泣,有的男人則低頭不語。其中一個帶頭的,似乎是父親的朋友。他來到招娣面前,語重心長地說,她的父母和弟弟出意外,死了。 眾人都看著呢,她是不是要哭一下,否則就會有人懷疑她身上的行李?招娣想道。說是遲,那時快,那張紙條似乎成了她的催淚劑。她不由分說地痛哭起來,似乎是為自己多年的委屈而宣泄著……回憶就到此為止,因為她的丈夫正在門外叫著她的名字。 早晨九點半的飛機,他們要前往貴州。裘瞻博是行動派里的佼佼者。他只花了三天時間,就把工作安排和旅行計劃都一同處理好了。徐小云本以為還能拖一拖。她打開臥室的房門,看到裘瞻博那溫柔的笑容,怎么忍心摧毀呢?她知道,他對蜜月旅行期待已久。 畢竟,丈夫極其認真地用電子文檔訂制一系列地游玩安排,不斷地從網絡上參考景點評論和詢問眾多好友的意見,甚至將無法人為掌控的天氣都設為考量內容。他好似沉浸在個人的世界當中,沒有特別留意到妻子那不太高漲的情緒。 一想到貴州,妻子便會聯想起那些藏得深不見底的往事。她一直害怕丈夫會心血來潮地要求她帶他回老家。也許,他是出于好奇,所以想要看一看妻子的故鄉是怎么樣的。但是,對于從那里逃出來的幸存者來說,無疑是回到了最為讓她痛苦不堪的魔窟。 最可怕的是,如果他問起家人的死亡原因,那她該怎么解釋呢?如若讓她說謊,那等同于自殺,那她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