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撐傘
衛戎時常能感覺到,他和玄扶桑之間的惺惺相惜,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性情所致,也是他們曾經共處一個世界的背景所帶來的。 除此之外,他們個體行為表現出的差異很大,為人處世的方式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他的于心不忍,僅限于對這個世界影響很小的事,比如救下眼前幾個瀕臨死亡的人,可大范圍的變動他絕對不會做。 和他當自己是過客或觀察者不同,玄扶桑似乎將自己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有著一種歸屬感和責任感。 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回不去了?是因為她投注在這里的沉沒成本太大了?是因為這里有她在意的人? 雖然他目前還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也不認同玄扶桑的行為,可他理解她的想法,也尊重她的選擇。 再者,這樣與時代對抗,注定徒勞的努力,到底能形成什么樣的影響,他難免也有點好奇。 怕她誤會他的話是在勸阻她,他想了想,還是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沒有要阻攔你的意思。你想要做什么,盡管去做就是。” “我只是不希望你有太大的負擔。” 就像他想的那樣,玄扶桑不需要別人做任何開導,她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她笑了下,真心實意道:“謝謝。” 衛戎一直在注視著玄扶桑,見她恢復了平常的笑容,心下一松。 但隨后,她突然站了起來,轉了話題。 “我有東西給你看,就放在棲鸞殿,亭外的雨好像小了些,要不要去?” 見她眼中有著分享的喜悅,衛戎沒有多做考慮,直接就輕輕點了下頭,“好。” 他起身后,剛想朝著玄扶桑走去,卻看到她走向了剩下的那把傘。 她撐開傘后的一個轉身,月白的裙擺就像是海面上一朵漾開的浪花。 路過亭子的微風似乎也在悄悄眷戀著她,被它勾纏起的幾根發絲輕柔撫過了她的臉。 那雙琉璃般剔透的眸子凝望著他,明顯是在等著他過去。 衛戎的步子漸漸有些慢了下來,在距離傘下幾步之遙時,他徹底停了下來。 身體原因,他出行時都會有人跟著,玄扶桑怎么可能會猜不到錢放和他一起? 可她沒有帶一把,也沒有帶三把,卻帶了兩把傘。 如果她是想讓錢放為他撐傘的話,她又讓錢放拿走了一把…… 看出他的疑慮,玄扶桑并沒有直接解答,反而歪了歪頭,故作不解,“表哥,怎么了?” 她又來了。 很多次的相處,讓衛戎掌握了一個技巧。 一旦她的演技變得很爛,那就說明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讓你看出來。 “你不走嗎?”她得寸進尺般,朝著他伸出了手。 隨著她的動作,腕上藏于袖中的紫檀佛珠露了出來,更加給她添了層令人見之忘俗的佛性光輝。 她整個人柔和的像是引人去往仙境的圣女,但眼中的一抹捉弄,完全破壞了氛圍。 玄扶桑自從發現他很注重和別人保持距離后,就很喜歡在這方面逗他。 對她這些時不時會冒出來的小玩笑,衛戎深覺自己已經無奈到麻木,無語到習慣了。 若是以前有什么人敢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他一定轉身就走,絕對不會回頭。 可做出這種事的人,偏偏是很會拿捏分寸的她。 她這樣偶爾的頑皮,給衛戎的感覺,就像是以前在花園里讀書時,一只小貓在他的注視下,慢慢走近,踏入他的私密領域后,它試探性地用尾巴掃了一下他的手。 他縱然并不喜歡貓,卻也不會想要躲開它突然的靠近。 更何況,他對眼前的女孩的好感,可比對當初那只小貓還要高。 他父母早亡,又沒有兄弟姐妹,家族中的長輩雖然也會來關心他,但絕大部分時間,他仍然都是自己度過的。 從小陪伴他長大的,是管家保姆。 他身邊的同齡人很少,也不知是不是玄扶桑一聲一聲的表哥,讓他有了點動容。 畢竟她那毫無攻擊性的笑容,溫柔可親的神態,根本就無法讓人心生厭惡。 也許,他真的有幾分把她當成meimei的心思。 在自己心底搜索了下,依然沒發現自己對她的排斥后,衛戎邁開了步子。 完全無視了玄扶桑伸出的手,他走到了傘下,握住了傘柄。 微一用力,她就順應他的動作松開了手,將傘易了主。 玄扶桑沒料到他這么痛快,意外地抬眸向他看去。 見她如此,衛戎嘴角不露痕跡地彎了下。 他心想,原來他也能讓她意外啊,他還以為她已經把他看得近乎透明了呢。 “你不走嗎?”刻意重復了遍她的話,他低眸看向她的眼神中帶了一點小小的得意。 察覺身旁衛戎波動極小的愉悅之意,玄扶桑嫣然一笑,“當然走啊。” 在與衛戎并肩走出亭子,聽到雨滴在傘上的那一剎那,玄扶桑仿佛聽到了薄冰融化,春水流淌的聲音。 她還清晰地記得,身旁少年初見時的拒人千里之外。 而此刻,他卻眼帶清淺笑意地,選擇了為她撐傘。 帶兩把傘,是她故意為之。 她就是想要用具象化的行為做測試,看相處了近一個月的衛戎對她是什么態度。 在他面前獨一份的坦誠,當然也是她故意為之。 不讓他以為她對他沒有防備,他又怎么會對她大開防線,任她走進去呢? 目前來看,收服衛戎的第一步,她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