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一介寵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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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出來后姬墨舒挺驚喜的,雖然她料到排名應該會不錯,卻不知居然還能得個第三名。 到了進士及第這一步,大多人的學問是差不離十的,能得多少名就存粹看運氣了。今年碰巧皇帝需要無背景之人,顧婉約作為少數成績優異的寒門士子之一當之無愧,而她,更多的是因著蘇娘罷。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家沒有親情,皇子皇女會因為皇位互相廝殺,在有些開放的朝代甚至連公主都會謀反,更別說王君。太和帝登基以來雖并沒有明文對兄弟姊妹痛下殺手,但也找了由頭把他們調離京城,至于去了窮鄉僻壤之地死沒死也沒有人在意。或許,這便是鏟除威脅鞏固皇權的另一種方式。 如今朝堂的局勢她尚不清晰,但蘇相國與皇帝絕對是對立面。雖還不清楚蘇娘在這其中到底在爭奪什么,但從殿試的結果上看蘇娘與皇帝之間的博弈并非十分慘烈,至少目前來看并不是你死我活的程度,反而挺風平浪靜的。 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皇帝并非要趕盡殺絕,這也給了她一個喘息的余地。 得知自己成績后進士們便依次離開皇宮,接下來便等待吏部分派職位即可。直到所有進士離開,皇帝召集幾位尚書到勤政殿。 吏部尚書歷年都是決定新科進士職位的,現在早已憋不住了,他連忙上前一步匍匐跪下,“陛下,前三甲一個寒門出身,另外一個還是和蘇家糾葛在一起的商賈世家,這恐有不妥呀。” “不妥?你倒是說說看,有何不妥?”太和帝煩躁的瞪著吏部尚書,嘴角噙著的笑意越發明艷。 伴君如伴虎,做了半輩子官基本都清楚,皇帝越笑,說明越生氣。六部尚書全都跪了下來,但不是勸解,依舊是義正言辭。 “陛下,歷年科舉能奪三甲的都是世家貴胄,陛下此舉怕是會惹世家不滿吶。” “不滿?各位愛卿指的是你們嗎?”太和帝斜眼看向地上跪著的六人,雖然六位尚書朝堂上的戰隊或許不同,可一旦涉及到世家利益就會擰成一股繩,讓他恨的牙癢癢,卻唯獨什么都不能做。 “臣等并非這個意思,不過是祖宗之法不可變。” “祖宗之法,朕難道不算后人的祖宗嗎?”說到這太和帝忽然怒氣高漲,一拍龍案擲地有聲,“還是說,你們才是后人的祖宗?” “陛下息怒。”幾位尚書連忙跪地磕頭,態度不得不軟下來。 “滾!” 太和帝這輩子還未曾說過這么重的話,他真的要被這群大臣逼瘋,若不是顧著皇家的威嚴,他恨不得拳打腳踢一番。 “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幾位尚書摸爬滾打溜了。 太和帝疲憊的捏著眉心,御前太監見縫插針,連忙端上來一盅參湯。 “陛下當心龍體。” “唉,這群酒囊飯袋,真恨不得把人拖出去都砍了。”太和帝喝了口參湯,清了清嗓子方才道,“讓進士三甲打馬游街,你盯著些,別讓那群酒囊飯袋胡來,對了,那姬墨舒先別管,屆時看看蘇相國有何表示。” “陛下圣明。”御前太監拿出一份折子呈上,“這是今年國庫收支,還請陛下過目。” 太和帝接過折子,越看眉頭便皺的越緊。 “商稅倒是出人意料。” “回陛下,我國商稅基本上都源于豫商,去年他們受挫嚴重興許實在是拿不出什么商稅。” 常言道士農工商,雖說商人地位低,但其實對一個國家來說四者并沒有先后順序,缺一不可,所以也不存在誰重要誰不重要的說法。之所以有排位不過是上位者需要這般排位,這其中涉及到制衡與維穩。 沒想到一番大動干戈,煞費苦心沒能如愿把那只狡猾的兔子逼出來,還相反的惹了自己一身sao。太和帝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手上的扳指,他的皇姐真是使了一記高招,在他動手之前便自己率先摘出去,他雖坐擁九五,卻腹背受敵,那家伙落個美名的同時不忘給他一個污點,讓某些懷揣心思的家伙打蛇隨棍上。 這皇位是生怕他坐的太穩嗎?看來不能繼續等下去了,他問,“朕瞧著青州的糧稅稍遜寡淡呀。” “青州乃南方蠻夷的一個彈丸小地,被河道環繞歷年夏季都會遭遇風暴,治理不好,派過幾任縣令也都沒什么起色,一直都是這樣。今年聽聞遭了水患,糧食欠收,不過蘇相國已然進諫過又差人去處理了,也沒什么問題。” “蘇相國?” 太和帝眼前一亮,深邃的瞳孔中浮現出一抹精光。 “正是。” “雖說是彈丸之地,但也不能小覷。正好這屆新科狀元農家出身,朕瞧著那群老東西也不會讓她當京官的,便外派南下歷練罷,莫要被這染缸染了。對了,三年孝期已過,朕后宮空虛也該選秀了,落下的事情也要一件件補上。” “陛下,可這……”御前太監還欲說些什么,但被太和帝不耐煩直言打斷,天子肅然冷臉道,“沒什么可是,正巧借此讓那群不懷好意的家伙認清位置。” 御前太監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聯,神態隨之有點落寞,看來天下太平不了多久了。 “陛下圣明。” “下去吧。” “嗻。” 與此同時。 姬墨舒離開皇宮的時候顧婉約找到她。 “墨舒,你這手還好嗎?” “沒事,不必擔心我。對了,如今考中了狀元,婉約決定要做什么了嗎?”姬墨舒搖了搖頭,又問。 “正如之前設想的那般吧,想要為寒門學子求學路多謀取一些便利,這一路走來見過太多身不由己,寒門學子難出頭這頭號問題還是太窮所致,若是可以,我寧愿一輩子發展農事。” “你倒是堅定了想法了,而我,唉。”姬墨舒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怎么了?” “我自個兒還不確定。”姬墨舒苦澀一笑,臉上帶著淡淡的自嘲之氣。其實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不能做,自打出生以來所有人都在給她灌輸一種為己求,為人求,為天下求的思維,排在最后頭的才是自己想要的。對此,卻沒有人告訴她這對嗎?她不知道,可在與蘇娘還有蘇大夫的相處中卻產生了質疑,為己求難道錯了? 興許是她臉上的糾結之色愈發陰郁,顧婉約寬慰道,“不確定不要緊,船到橋頭自然直也不為一條不錯的路。” “說的也是。”姬墨舒點點頭,走一步算一步確實也是不錯的,這天底下又有幾人能夠運籌帷幄。 因為考中了進士三甲,所以姬墨舒和顧婉約都得打馬游街。 顧婉約表現的很激動,姬墨舒則蔫蔫的,她們身穿錦服,胸前佩戴大紅花,騎在高頭大馬上游街。打馬游街是每個學子學習生涯的終結也是最耀眼的一刻,這舉世無雙的時候自是最希望自己在意之人能夠親眼見證,姬墨舒在意之人都不在這里,她自是沒什么興致。 可她沒有興致不要急,京城貴胄們可是宛如打了雞血,打馬游街還有另一個作用,就是讓待字閨中的黃花少坤物色美郎君。雖然姬墨舒是這三人里頭唯一成了親的,但耐不住她年輕,尚不足弱冠之年,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長相清秀,不足二十的探花郎,前程似錦,可謂是讓京城的貴胄們瘋狂。 樓閣上的少男少女不停的給她丟手絹,姬墨舒躲都躲不及,在漫天涂抹了胭脂俗粉的手絹中東躲西逃,不像打馬游街的探花郎,反倒是像游行示眾的囚犯。 顧婉約瞧著笑笑不說話,眼中盡是艷羨,倒是她這個狀元郎都稍遜風sao了。因為常年營養不良她長相蠟黃干癟,‘尖嘴猴腮’自是比不過姬墨舒了,不過她也還是收到了幾條手絹。而另外一位長的‘方面大耳’的榜眼郎就有點無人問津了,打馬一路富家公子那臉綠的幾乎能跑馬。 好不容易走完一圈,姬墨舒連忙下馬掏出手帕擦汗,對身邊同樣一臉汗水的顧婉約道,“這京中貴人當真熱情的緊,躲都躲不及。” “哈哈哈,也就是墨舒長得太好,長得美看來也是挺苦惱的。”顧婉約笑著打趣,也掏出帕子擦汗,心想自己中了狀元也不知道她的家人現在有沒有收到消息,該是能過上好日子了吧,寒窗苦讀十余載的寒門書生到了現在才如釋重負,總算沒有辜負那份厚望。 “可不是嘛,今晚便是瓊林宴了,現在先回去休息一番罷。你還別說,坐在那大殿里頭喘氣都不敢用力。”姬墨舒吐槽,說到底面對天子還是會緊張的,哪怕那人與她最熟悉的人有幾分相似。 “好。”顧婉約贊同。 回到客棧休息了半日,春花聽聞姬墨舒考中探花十分驚喜,嚷嚷著讓姬墨舒修書給姬老爺,姬夫人那自會有官府去報備。姬墨舒想了想也是,想到蘇娘的身份,她又旁敲側擊的在信中叮囑姬老爺要留意與蘇家有關的舉動,至少要留個心眼。 休息一番后,見時辰差不多了,姬墨舒與顧婉約換好衣服便慢悠悠的前往順天府參加瓊林宴。 瓊林宴是慰勉新科進士的宴會,與鹿鳴宴一般,皇帝設宴鼓勵有才之士為國效力,今夜皇帝或許會親自過來,哪怕不過來也會有許多朝中高官過來,進士們可以借此先見見自己今后的‘頂頭上司’,爭取美言幾句好入上司的眼。考中進士意味著科舉結束,但對于仕途來說僅僅只是開始。真是從古至今都是人情社會,人情社會把人變成阿諛奉承的悵鬼,讓人厭惡,卻又無可奈何。 傍晚時分,夕陽掛在天邊,在一側天際形成了一串串泛著淡淡天青的橘紅色流云,這時皇宮上方正巧飛過幾只歸雁,光滑羽翼承接著地平線上的陽光,折射在紅漆宮墻的玉案上,反射出奪目光彩,白光刺眼,仿佛能夠灼傷人的眼眸。 姬墨舒微微瞇著眼,不動聲色的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著。瓊林宴無需穿宮服,所以她便換上了蘇娘送的曲裾。墨白色曲裾上面點綴了金邊杏花圖,交領廣袖儒雅穩重,身影纖細唇著淡彩,頭上別了一朵簡單的銀花步搖,瞧不見盛裝華簪,氣度卻是無人能及。 有道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此時的姬墨舒正正是應了這句話。站在一堆胭脂俗粉的士族子弟里面,沒有濃妝艷抹,卻清新脫俗到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當然,此時這位仙子腰間卻掛著一個十分不搭甚至有點可笑的小兔子香囊。小兔子香囊也是蘇娘送的,這一年來蘇娘前前后后送了她許多貼身用品,無一不例外都是小兔子。小兔子肚兜,小兔子香囊,小兔子荷包,興許以后還會送褻褲,肯定還是小兔子,這一點都不奇怪,據她了解那家伙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轉念想到蘇娘的身份,腦海中不禁冒出來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明明知道她們身份差距懸殊,那么在送她這些東西的時候,蘇娘想的是送給一介寵侍還是唯一的靈魂伴侶呢? 確定了蘇娘的真實身份以后很多曾經堅信的東西與信念竟然一下子就都變了個味道,她們之間憑空出現了一條鴻溝,鴻溝不寬,距離堪堪只有咫尺之間,卻深不見底。這條鴻溝就這么橫在她們之間,明明只需一點點力氣就可跳過去,可這條鴻溝的存在卻確實震懾了她,叫她腿軟,稍不留神便可墜入萬丈深淵。 君與臣,到底是殊途同歸,還是分道揚鑣。此時的她已然不清楚,也不堅定了,她的世界只剩迷茫與不安,甚至連蘇娘會做出什么舉動都不敢保證。 初夏已然初顯炎熱,此刻她的心卻很涼,以致于手指冷冰冰,仿佛結成了蔥白色的冰棱。 她,還能稱之為蘇娘嗎? 她,又是誰? 不管是誰,都不是她熟悉的蘇娘了。 …… 顧婉約今日同樣穿了一件看起來成色很新的青色長袍,這是她娘在她臨行前給她縫制的,現在才拿出來穿,她覺得必須功名加身的她才配得上這件衣服。 抵達瓊林宴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兩人的來到再次成為了焦點,數道不懷好意的視線落在身上,不過礙于大家都是進士,讀書人總是面子上要做一套,背地再做一套的,所以表面那一套仁義道德依舊是需得維持的,倒也沒有人為難她們。 這回皇帝沒有來,只有六部尚書與侍郎,但都是正三品正四品的高官了,大家一邊吃著飯菜一邊客套的說著官話,甚至已經開始站隊了。當然,親如一家指的是那群士族子弟,而姬墨舒與顧婉約仿佛被孤立了一般。 瓊林宴結束后,接下來姬墨舒便在京城等候吏部的安排,她這個尷尬的身份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能成為棋子就是唯一的作用,所以她也就順勢佛系下來了。 然而,這一等就又等了大半月。 眼看著同窗們都漸漸得到了官職赴任,而姬墨舒與顧婉約似乎又被皇帝遺忘,吏部久久沒有給予赴任的消息,她們也無人在意。 —————————————————————————————————————— 其實姬小姐這么想也合情合理,畢竟君臣之間的差距比人和豬的差距還大,不對,是比人和螞蟻都要大〒▽〒,這么比喻就通俗易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