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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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山縣位于山巒環繞的山谷平壤,本是常有陰雨,水汽云集,草木常青,壑涌晨霧的氣候,卻因今歲大旱,成了另一番模樣。 草葉或黃或卷或凋,土壤浮灰,入城的官道兩側渴死的蔭路之樹比比皆是,竟有些根系冒出土面,須子也是干枯拳曲的。 舒薈道古稀之年,身體依舊健壯,多年來一直在鰲山縣開設的青巒書院講課,受他啟發的古北道籍的門生無數,獨子舒臻,字輔純,死于二十幾年前,從此舒薈道孑然一身,全情投入學問研究,經常無類授道,成為道內德高望重的大家。 阿厘與周琮一同坐在車內,聽這舒老娓娓道來經年前復雜交縱的淵源。 “輔純中舉,當年主考官正是貴君外祖父奚司徒,奚司徒為人清正,碩學博知,輔純心向往之,奚司徒亦欣賞輔純,便有師生之誼。而后肖氏奪位,前朝舊臣處境彌艱,奚司徒貶官出京,輔純歸于原鄉。” 阿厘對周琮身世所知甚少,沒想到竟能在相去平京幾百里的鰲山縣,聽到有關他母家的舊事。 她忍不住看向周琮,他當下是難得一見的落拓,身上還是幾日前的衣衫,破舊臟污之處明顯,可他像一株靜默的樹,不見萎靡,安定澹然,悲喜無波,平靜傾聽。 感受到她關切的目光,周琮神色未動,姿態不變,牽住了身側的她,衣袖之下,他的指頭包住她整只小手,微涼的指尖挨著手腕內側緩緩摩挲。 他并非脆弱之人,她大可安心。 舒薈道未曾察覺二人的動作,飲了口茶繼續道:“后來肖氏宗親駕臨鰲山,前往西留寺,因為齋飯不合胃口,要發落那和尚,輔純在旁,為其求情,據理力爭。那新朝臣子便由此借題發揮,冠以我兒不敬皇族的名頭,將他絞殺了。” 他說起此事,滄桑的面容上浮現了絲絲悲痛,不劇烈,卻令人難以忽視,就像是當年喪子之后臥病在床的武安伯夫人。 周琮道:“琮記事起外祖已不在京中,他沒有機會教導我,我亦未嘗與輔純有所接觸,舒老三言兩語,已知風采,心生敬佩。” 他沒說諸如“節哀”等蒼白無力的安慰之語,而是坦然地道出心中所想:“輔純殉身行義,因緣際會,福澤卻惠及我們夫妻二人,著實是……世事無常,奧妙非常。” 他低頭作禮:“今日恩情,琮定常懷于心。” 阿厘驀地脫手,才反應過來,原來故事里那個被救的做飯和尚便是岑仲達! “若是輔純天上有知,也會因幫到你而欣慰。”舒薈道笑著嘆了口氣。 未盡之意,閉口不言,只默默飲茶,心中感慨。 朝廷黨羽傾軋,各懷心思,百姓艱難,輔純我兒,你看這像不像又回到二十多年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