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第四章虛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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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究竟是以何種手段才從小田原城出逃的吧?” 我與阿照有最開始這場談話時,泉已銜命前往佐渡。設若我再次突遭變故,當然再無人前來搭救。 “雪華,你到底要說什么?” 阿照的語調曖昧不明,唯恐并非舌敝唇焦,而是怯不敢言。她未從飲過一滴湯水,也沒自我的rufang或嘴巴里汲取一點兒水分。我像抱泉一樣抱她,胸乳間的腫脹感幾已消退。但她仍未替我穿衣服,我僅能赤身裸體地依偎在她肩頭。 “還記得我第一次靠在你肩膀上的情狀嗎?”但見她無作答之意,我接著說:“是第一次與你同往伊豆,我們暫住在政慶居城那晚。” 她依然不講話,但自她胸間傳來的起伏愈趨緩慢。她仿佛刻意屏住呼吸。 “你那時就想與我通jian吧?想背著你兄長跟我交歡,意欲占有我,教我變成你的所有物,是也不是?” 須臾之間,我掙脫繩索,伸手撫上她的后頸。蓋因誨yin之辭挑逗,她的氣息逐漸急促。 “而今你可得償所愿?北條真彥大人。不啻熬死親兄長,還得到他的遺孀。天底下可有這等幸運之事?” 我隔著衣服愛撫她的腰際,且稍分開雙腿磨蹭她的股間。若我一味如此這般挑逗,縱令乃是有孕之身,諒其或該忍不住同我強歡。 “事到如今,這具身體聽憑處置。你還想對我作什么呢?你施下的yin行連你那戀慕親生母親的兄長都要深感自慚吧。” “你說這些究竟何意,雪華?” “看你這可憐勁兒,我就告訴你吧。”我笑道,“昔年,在你苦心焦思著要如何同自己的義姐偷情之時,我卻在和政慶密謀如何滅掉你和你兄長的領國。” 她摟著我的后背不放,那雙手業已汗水涔涔,這時我又感到她正分開五指,那十根指頭一齊掐壓起我的肌膚。 “看來不該再關著你,聽說被幽閉太久的人難免失魂喪魄。你一定是瘋了吧?” 她低語著,聲調中似乎摻進惡鬼般冷酷的戲謔,爾后卻咽下一口唾沫,從容敘說道: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留在我身邊。過不了多久就能帶你離開這里,我們在哪里生下孩子,然后永遠生活在一起。” “紫草芳香亂我情,戀君何因他人婦。⑴”我徑直詠出一首古歌,又說:“你兄長從前便夸你博聞強記,以你熟稔于和歌及國史為傲。那你一定不會未曾聽過這歌吧。更該知悉歌中之意。” 我接著說:“額田王本乃大海人皇子的愛人,然則卻被其兄長中大兄皇子納為寵妾。彼時中大兄皇子已為國王,大海人皇子仍對這位舊情人余情未了,一旦有隙可乘,便要對她百般示愛。縱使她成了別人的妻子,照舊不改換過去的愛意,不知是否更因此把兄長懷恨,最終要對兄長的后嗣趕盡殺絕?⑵” “你所說的,不過是些野史罷了。”阿照不以為然,但從她謹切的神情中,我意識到她對我說的話頗饒興致。 “王朝時代,悖倫密戀本是尋常事,至親相爭者更屢見不鮮。為權相爭者,古代便有大鷦鷯尊與菟道稚郎子⑶;奪人所愛者,除卻中大兄與大海人兩皇子,乃有連親叔叔的皇后都不放過的二條天皇⑷。至于武家,則有右大將遷滅異母弟。即便是道盡伊勢平氏一門盛衰的《平家物語》,也未對作為其勁敵登場的九郎判官義經多所指摘。真要將其寫成蓋世之英雄不可。而本該作為武家之棟梁的右大將源賴朝卻飽受詬病,竟至幻化成不忠不義的小人。 “我同你兄長看過《八島》這出能,講死去的源義經還魂至屋島,最難忘者當是為討伐朝敵沖鋒陷陣的昔日。那時候,他尚為鐮倉第一功臣,亦是賴朝手下一大猛將。經一谷之戰及滅亡平家,義經居功至偉。所以世人皆以為,義經功高蓋主,賴朝出于忌憚,才要反臉無情。誅殺親弟弟的源賴朝當然至此成了朝令夕改的歹人。 “可是,事實果真如此嗎?義經公然違抗賴朝指令,勾結企圖顛覆幕府的朝廷,這足以要了他的命。更何況,滅掉一個他日一定會威脅到自身的威脅,難道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嗎?縱非鐮倉殿本人,難道就能容下源義經這等雄心勃勃之人嗎?可憐,竟有人把那所謂的兄弟情義當作赦罪綸旨。” 我喋喋不休地說著,被掐著的后背皮膚已失去知覺。可即便我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膚都被奪去感知,我也知道阿照如今正在我胸前顫抖。 “在你兄長派人殺死一色直幸的時候,我原以為你該是義經。你被自己的親哥哥如此算計,他百般提防你,生怕你和你姑丈今川把他那個不被信服的家督之位奪去。所以他才阻撓你出嫁,卻反倒準許你上戰場,他想看著你去死,你死在敵人刀下對他而言更是兵不血刃。” 語罷我輕哼一聲,唇邊不由飄出笑意。 “現在看來,你才是右大將源賴朝。你兄長老謀深算,最后卻給他人作嫁衣。他助你成為武士,又命你秘密處死你父親的親兒子,這樣能統領北條家的僅剩你這位公主。北條勝彥野心勃勃,但他年紀輕輕就守著自己那個小小的家督之位去死了。而你呢?你擁有了他夢寐以求的權勢,還得到他曾經擁有過的女人,這一切的一切都該歸功于我吧?” “我族并非河內源氏后裔,右大將抑或九郎判官云云,皆與我無關。”阿照只這么應道,且放開我的身體,她看起來神色縹緲。興許是那古代的故實所致,我忽然覺得與她像似已共歷百年,明明我們迄今為止只共同度過短短十幾載。 “的確,你們北條也是平氏出身,以當然得似平家一般滅門絕戶啊。平宗盛雖未在壇浦溺亡,事后仍被抓回京城斬首。宗盛的下場與你多么類同啊!既然小田原城的火燒不死你,就讓我把你這本不該存活之人殺死。”⑸ 我父親為向相模北條復仇,遂使我嫁到小田原城,但我并非政治聯姻的犧牲品。 就像嫁給土岐晴孝一般,我是自愿嫁給北條勝彥的。 當然,這兩個男人于我而言并無區別,毋寧說我更討厭北條勝彥。我迫切希望他死去,故而日復一日給他下毒。這個男人的提防心極重,他不會輕易掉進陷阱。然而百密終有一疏,見我和父親毫無保留地助他稱霸東海,他不由得愈發狂妄,最終還是落入圈套。 北條勝彥在戰場失利負傷;北條購置的火器遭海寇洗劫;以及煽動與北條本家有深仇大恨的政慶謀反——樁樁件件都出自我和父親的手筆。本來,那個三河一色家庶子也會被我雇傭的銃兵暗殺,他若死在今川領國,不僅能挑動今川和一色的矛盾,還會削弱北條家的力量。 但北條勝彥為對付自己的親meimei,竟不惜派親信潛伏于遠江,待一色的隊伍甫一離開長濱,就在險些暴露身份的情況下發動攻勢。唯恐他的目的,同樣是挑發內大臣今川純信和一色間的紛爭,他冀望二者兩敗俱傷,這樣遠離戰場的北條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你曾問過我,到底是不是遵循父命,不得已才嫁給你兄長。” 我又捧起阿照的下巴,那遏抑神色的臉頰源源不斷遞來熱流,但她眼底卻積滿堅冰,冰與火在她臉上交錯浮露。若此世間真存在惡鬼夜叉,恐怕便是我正目睹著的這一張臉罷。 “夠了,雪華。” 惡鬼聆聽著我講出的一點一滴,直至我倦厭,她也終于嫌膩。 “我會讓你好好活著,縱使你真瘋了。” 她心不在焉地說道,個中流出低低的訕笑。她復拾起散落一地的麻繩,將我的腳踝和雙腕接連捆起。 如我所料,她并未怒不可遏地吼喝,也沒用冰冷的刀刃刺穿我的脖頸。她像似化身為牛頭馬面,直要把我拖入阿鼻才肯罷休。 “沒必要再自欺欺人了,阿照……” 我呼喚了惡鬼的真名,這下我們都將跌入地獄。 “你要我怎樣?要我一刀殺了你嗎?” 綁于手腳的繩索緊勒著肌膚,這痛楚遠不及怒吼沖破雙耳來得凌厲。 “你知道沒有你的六年里我是怎么度過的嗎?你知道我看到你作了他人妻妾時內心有多煎熬嗎?但即便如此,我也愿尊重你的決定,我只要能偶爾見到你平安無事便好。” 她再次將我拉進懷中,不過我再也無法回應她。我宛如死尸一般被她強摟著,她的雙臂如兩根粗木,沉甸甸地壓在我背上,這對此時的我而言已是無足輕重的壓迫。 “我一度以為你已作古,那同你別離的夢魘日日顯現。我真恨不得將北條政慶和他的家眷挫骨揚灰!” 她的胸脯抽動不止,語無倫次的嘶喊中摻入沉重的鼻音。 “可你卻告訴我,你才是毀滅小田原城的元兇,我一直苦苦尋覓的幕后黑手就是你。” 我的肩膀被打濕,這樣的地牢中當然決計不會下雨。 “所以殺了我吧,阿照。殺了我這樣的罪人,連同我腹中的孩子一起。” 她抽噎著,冰冷的雨水一絲絲拍打我的肩膀,她眼中降下的雨必然無法撲滅她胸中的怒火。我知道自己已罪無可赦,但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輕松去往三途嗎? 我久立于她懷中,直到一切重歸平靜,但聞她平靜言道: “我不殺你,雪華。我是不會殺死你的。” 注釋: ⑴出自《萬葉集·卷一》,大海人皇子作和歌。故實不詳。 ⑵額田王先與大海人皇子(天武天皇)生十市皇女,后疑似成為中大兄皇子(天智天皇)妃妾,正史未詳其事。二皇子皆為大化改新中流砥柱。西元六七二年,天智天皇崩逝,其子大友皇子臨朝稱制,大海人皇子趁勢犯上作亂,終推翻朝廷,逼大友皇子上吊自盡,大海人皇子踐祚為天武天皇。此內亂后世稱壬申之亂。 ⑶見《日本書紀·卷十一》。菟道稚郎子為應神天皇所立太子,因蒙兄大鷦鷯尊(后之仁德天皇)忌憚,后自盡身亡。 ⑷永歷元年(一一六零),第七十八代二條天皇強娶其叔父第七十六代近衛天皇之妻·藤原多子為妻,藤原多子此時年僅二十一歲,已得太皇太后封號。后再度入宮伴駕,是為二代皇后。 ⑸上述故實冗雜,讀《平家物語》方可曉悉。簡要言之,十二世紀中后期,出身伊勢平氏的平清盛只手遮天、犯上僭越,平宗盛為其三子,在清盛死后成為平家實際上的領導人。源氏雖世代與平氏分庭抗禮,但清盛于保元·平治之亂后多所降罪,源氏逐漸沒落,身為河內源氏后裔的源賴朝也被流配至伊豆國。源義經乃源賴朝之異母弟,后兄弟二人一齊誅討平氏,終于長門國壇之浦滅亡平家。然則,源賴朝回到東國,在相模國鐮倉建立幕府,與遠在西國的朝廷采分治策略,日本且被一分為二。長期架空皇權的平家雖亡,朝廷對東國武士政權忌憚逾恒,更拉攏源義經任朝廷官職。源義經一人仕二主,此舉或公然違抗幕府法度,賴朝為保鐮倉幕府安泰,乃全國海捕誅殺親弟。源賴朝直系血脈三代斷絕,外戚北條氏(源賴朝正妻·北條政子的母家)遂把持幕府,復于承久之亂打敗朝廷,徹底控制日本全土。此鐮倉北條自稱桓武平氏后裔,與平清盛之伊勢平氏同根。本書所擬之北條,同系桓武平氏,與歷史上十五世紀末起家的后北條氏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