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之伍、有他的美夢。
在灼熱的腥甜涌入口中前,朱雀真的感覺他是幸福的。 他們第一次親吻,他只感受到唇連處盡是一片冰涼,冷寒如冬,沁進體內令他打從體內無助地顫抖;今時再觸,卻已是那實實在在的溫熱代替他體內的觸動灼灼燃燒,即將滿意而出的愛戀在兩人唇間纏綿,心里忽然一慟,紅了眼眶,心酸了幸福。 尚低聲輕喃,「來世,你愿意尋我嗎?」 「當然,幾世都尋。」朱雀流著淚,卻欣喜地慢慢勾起了弧。他展顏。 就算重回人身的他是必須流返人間的,但他不怕。 因為他會將此時此刻戀人的笑容牢牢地刻畫在心里頭,這樣就算身于千里中苦尋,也只需一個回眸,便能一眼認出那純真美麗的笑顏。 「那快去吧。」朱雀彎起眼眸,眸底蘊藏著的是如此不捨卻又是那么的欣喜,「我們這次來個比翼雙飛、游遍天涯,你覺得如何?」 這次,一定…… 「人間的美景一定也著不輸仙境的美,」方離片刻的兩雙唇瓣,在尚這句滿懷期待的遙想后,再度貼合,「美景在前,美人于側,一定……」 往后,一定能平淡安詳的走過每生每世,對吧? 若能有你,便圓滿矣。 朱雀闔上眼簾,揚起唇角,彷彿正做著一個美夢。 有他的美夢。 置于失而復得喜悅中的他獨醉,并未看清對方溫柔眼底下更多的悲傷正在濃烈發酵,也并未注意對方的身軀驀然一僵。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 「抱歉,」一句輕語艱澀的從尚口中含糊道出,他死死鎖著對方的唇,有如殘燭欲將所有生命燃盡其中,「我賭輸了……」 「欸……?」讓他驀然清醒的是源源涌入口中的腥甜,他失措地抬起頭,卻只見一片茫然微勾,伴隨著霧氣氤氳了眼眶。 尚,他的尚。 顫巍地伸出了手,卻只摸到一片黏膩的赤紅。 手上的殷紅黯淡的如此令人心驚,就如同身后那川血池,死寂地流淌,悲哀地瀰漫著心死的味道。 「青龍大人,」又是那道平板毫無起伏的聲音,刺耳地空洞了朱雀眼底的恍然,「您應該知道我族的教義,位在魂在、位亡魂亡。」 ……他竟然不知道。 不是、不是這樣的。 不祥無限擴大,心慌無限喧囂。 他知道,青龍一族有把家傳劍,只有在新族長新上任之時才會出鞘,名曰——毀。 那劍,能盡毀萬物,毀人、毀物、毀獸。 ——還能毀神魄。 不可能的,尚好歹也是將上位之人,他們不可能如此狠心。 對,不可能…… 朱雀緊哽著喉、緊屏著氣,就是不愿讓滿腔的腥紅流入。 象徵美夢幻滅的朱紅失控的太徹底,從緊緊相依的雙唇間化為殘傷凋零。 與心碎的聲音一起。 「就算過了千年,還是如此嚴謹呢,」依稀望見他綻放了一朵縹緲無息的笑意,依舊溫柔依舊令人心痛,「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了,下次還你……」 抱歉,下次還你。 若,還能相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終是松開了他的手,軟倒于血泊之中。 滿地腥紅皆為他流逝的昔夢。 一地彼岸瓣相映而綻,徹徹底底地掏空了他的思緒。 連破碎的哽咽聲都脆弱的彷若盡褪血色,他極輕極輕地喘息著,深怕那一聲聲砸落的聲響會弄痛了對方似的,心臟一陣陣的絞痛彷彿失了氧氣而垂死掙扎。 疼得幾乎無法立足。 沒有尚的世界,他竟然連挺胸矗立的資格都喪失了。 悲哀得令他無法自持。 他跪了下來,就跪在失了元神、恢復成龍身的他身旁,血水再次浸濕了他的褲腳,他遍體生寒。 物不在、情亦在。 那么……你,現在又在哪啊? 「笨蛋,」他突然體會到,笑中帶淚是多么的生不如死。他道出的語調正輕微地顫抖著,淚水破碎在奄奄一息的龍身身上,碎了一地的繁華繾綣,「只有你在死后還會死第二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要我,上哪去找你呢?我好怕你找不到路回家…… 「欸,就約在那棵肖楠樹下如何?」他閉著眼,唇畔慢慢勾勒出一條滿足的弧度,彷彿正在描繪一場盛世美夢,「你那么喜歡肖楠,一定不會迷路,你的龍身我先替你保管著,等你回來我們在一起去看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