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科青熄了屏，再打開，輸入他熟悉的那個密碼，顯示密碼錯誤。

    他裝著沒看到張宏宇任何消息的樣子，把手機還給了他，內心卻像是暗流涌動，旋即澎湃起伏。

    他感到自張宏宇的手機落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手機的主人就變得戰戰兢兢的，他故意不看他，其實是不敢。

    密碼換了，這下阮科青可以確定他的枕邊人是有什么了。

    他記得那個發來叫他如此震驚的消息的人，在張宏宇的備注里是“柯”。

    而張宏宇給他的備注是“科”。

    居然有那么一些諷刺。他自嘲般地笑了。

    “好了？”張宏宇像是關心他的工作，實際含著一層試探的意味在里面，阮科青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工作別太忙，身體要吃不消的。”

    你真的是這樣想嗎？阮科青鼻子一酸。如果不是因為剛剛試錯密碼后在短短的十幾秒內破譯出新的，并且翻到那個“柯”與張宏宇之間明顯大量刪減之后留下的微信記錄，他真以為張宏宇是不小心掉了戒指，真以為他是今天沒興趣跟他做，真以為他是真的關心他的工作辛苦不辛苦。

    “老師，所以他給你口過嗎？”

    “沒有。”

    “所以我是第一次給你口的？”

    “很舒服吧老師。”

    一個小浣熊扮鬼臉吐舌頭的表情包。

    “嗯。”

    夜里睡覺的時候，阮科青盯了很久張宏宇的后腦勺，他自始至終沒有轉過來過，好像那才是他習慣的睡姿——分明以前他們兩個曾是相擁入眠。

    阮科青疲憊地合了眼，反復細味他背下來的那幾句聊天記錄，越是回憶就越感到痛苦與麻木，他發現自己好像自以為很了解張宏宇，好像對他們這段十二年的感情從未懷疑過，他為此不僅僅是驕傲，更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心。可是現在，張宏宇不僅懷疑了，他還率先為這懷疑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僅用幾個通話記錄和短信，就狠狠燙傷了阮科青。

    為什么會出軌呢？為什么會做出這么不計后果的選擇？阮科青在心里默默地質問他，然后在混亂的思緒中徹夜未眠。

    第二天天亮，張宏宇醒來的時候，發現阮科青已經重新埋頭于工作了。

    “我去所里，有點事。”張宏宇看了一眼阮科青，套上長衣，在鞋柜旁蹲身穿鞋。阮科青淡淡地回了一句，嗯，然后在他開門的時候又說：“早點回來，晚上一起吃飯。”

    張宏宇漫不經心地答應著，他當時還不知道“晚上一起吃飯”這句話的意義有多么深遠。

    ︿︿︿︿︿︿

    阮科青想了想，那個號碼并不難背，他偷看的不只是微信聊天記錄，還有跟張宏宇往來最為頻繁的陌生號碼。他把那串驚心動魄的數字寫在紙上，自己拿起來前前后后看了好幾遍，像是檢視一個渾身赤裸被拖行游街的罪犯。“我知道你有他”，就是說，那個人知道阮科青的存在，即使他知道，卻還要如此厚顏無恥地跟張宏宇表達無盡愛意，而張宏宇這個混蛋也不曾拒絕。

    背叛感情的混球和知三當三的混賬。阮科青咬緊了牙，囑咐自己要冷靜再冷靜，隨后，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后摸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阮科青做事少見猶豫，拖泥帶水不是他的風格，他喜歡快刀斬亂麻，卻又不愿打草驚蛇，所以總能顧得周全。可是這回，面對那個發小浣熊表情包的混蛋，他遲疑了片刻，而就是這次遲疑后撥通電話的舉動，讓他后悔了一輩子。

    “喂？請問哪位？”

    一個輕快的男孩的聲音，聽著不過二十五六。嗓音罕見地，像是清清爽爽，又像是有一絲甜膩。這么想著，阮科青差點嘔出來，他已經能猜到這樣的聲音喊著張宏宇的名字會是什么樣兒。

    “你知道我，”他到底還是沉著下來，穩重地回復著，“我是阮科青。”

    那邊愣了幾秒，旋即用好聽的聲音笑了一下。

    “叔叔好！你是老師的男朋友吧，我知道叔叔你！我是鄭柯！”

    阮科青驚呆了，他以為對方會至少有那么一絲的羞愧，他可是插足別人感情的小三現在被昭然若揭！可是他沒有！甚至沒有一絲的慌亂無措！只不過差了六七歲，他卻是那么坦蕩自然地叫他“叔叔”！一切都像是故意在挑釁，一下激起阮科青早已按捺不住的怒火！

    “我們見面聊聊好嗎？”他感到自己已經在竭力克制自己糟糕透頂的情緒了，“我是說，我請你吃飯。”

    對方好像也沒料到阮科青居然單刀直入，沒有一點兒兜圈子的意思，于是也很爽朗地：

    “好呀，但是最近我們在外面吃太多啦，要不叔叔來我家里，我給您做？”

    阮科青的指尖煩躁地在電腦桌上敲擊著，他沒想到那個男孩熟絡老練如此，叫他居然接不下去。他把他的每句話都掰開揉碎再行拼湊。“我們”？是在暗示阮科青他跟張宏宇的關系？第一次還未見面，雖說彼此或許都已從“中間人”那里熟知對方的底細，但是就這樣去對方家里吃飯真的合適嗎？不，他不想中了對方的詭計。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孩沒那么好應付。

    “那樣太麻煩你了吧，你知道亂世穩如鐘嗎？我們去他旁邊的綠茶餐廳怎么樣？”

    男孩在那邊很俏皮地笑了。

    “叔叔，來我家吧，我廚藝很好的。而且，老師晚上也會來。”

    他知道他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是為了激怒他，也是為了徹底打亂他的計劃和心神。

    阮科青被將了一軍，他再也沒有不去的理由。

    張宏宇走的時候并沒有告訴他晚上他是否回來，又會去哪里。

    放下電話，他抱著手抵在前額，深深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他離真相越近，他就越痛苦。

    ︿︿︿︿︿︿

    下午五點，張宏宇給他發了一條微信：

    “我晚上不回去了，研究所還有實驗沒做完。”

    阮科青放下手機，在鏡前拾掇拾掇，準備出發了。

    你最好不要讓我在這個叫鄭柯的狗東西家里見到你這個狗東西。阮科青看著鏡子里年輕但又不算太年輕的臉，暗暗地對張宏宇說。

    如果那樣，那就再也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