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奪權 (養父淪為養子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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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印雪總回想起初見江鴻那一天。 那天天很暗,風聲裹挾著一如往常的悲嘆與哭嚎點點消散,潮濕和發霉的味道如同附骨之疽攀附著他。如同一株在角落里破土而出的菌類,哪怕在陰暗的環境中安靜生長了不知多少年,他從來只睜著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不曾言語。 她又帶男人回家了。江印雪甚至連目光都未曾聚焦,只當狹窄房間里的另外兩個人是空氣。 那個男人卻盯著他移不開目光 。 “別管他,就當他是個死的,不會打擾我們的……”女人媚笑道。 “長得可真漂亮……”男人嘻嘻笑了,yin邪的眼神如同渾濁散發著臭氣污水,仿佛要扎穿滲入他的身體。 女人淡淡地瞥他一眼:“可惜是個男孩。” “男孩怎么了?”男人壓低了聲音,目光黏膩又惡心,“多得是人就喜歡玩男的,特別是十幾歲的漂亮男孩……” 女人有些觸動和猶疑:“可……可他還小呢……”她嗔笑一聲,揭過這個話題,“老板,好不容易來我這一回,別談他啦……” 她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白肌膚,男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兩個人調笑著滾到了床上。 不一會兒,便有rou體的撞擊聲和曖昧的粗喘聲從那頭傳來。 江印雪的目光仍盯著老舊腐蠹的木門,它被晃動的風聲吹得吱呀作響。 男女交媾的聲音漸息,門外卻響起粗暴拍門聲,木屑瑟瑟抖落。 “李……李哥,我去看看……”女人起身陪笑道。 男人哼一聲,沒多說什么。 “交房租了!”房東老太婆粗獷的嗓子隔著門都聽得清楚。 “我……等我再做幾個就交……”女人的聲音有些氣勢不足。 兩個人在門外對峙著,一強一弱。 詭異的觸感攀上皮膚,沿著神經直擊江印雪大腦。 他轉頭,發現那個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手已經摸上他的腿。 “草!”男人啐了一聲,“真滑!比你那不知道多少人騎過的婊子媽可嫩多了!” 突如其來的撕裂慘叫聲震醒了整個沉眠的樓房,門外的人急匆匆推門,卻捂著嘴定在了當場,失去所有言語能力。 血已經染紅了整個角落,甚至在暗黃燈光下顯得異常鮮艷。 男人捂著流血不止的手臂不停痛呼慘叫著。而男孩拿著一把有些生銹的鈍刀,踩在他的手掌上。 刀尖有血滴落,滲入臟污地面。 男孩的眼神里滿是陰翳,卻因過分漂亮的眉眼而生出幾分妖異的艷麗。 如同被血滋潤浸染,終于盛開的罌粟花。 “殺……殺人啦!殺人啦!”房東老太婆軟著手腳,拼盡最后一點力氣顫抖著呼喊。 江鴻到時,現場已經被收拾干凈,只留暗紅血痕。 他全身干干凈凈,與這臟污地界格格不入。 “求求您,他……他還小,他不懂事……”女人磕頭和哀求的聲音回蕩在周身。 他卻不看一眼,對著江印雪道:“你斷了他一條手臂,按照規矩,也該還我一條手臂。” 女人哀求的聲音漸止,逐漸變成幾不可聞的抽噎。 江印雪抬頭看他。 入目即是他的黑色外衣和挺拔身材。視線上移,逐漸移到他的臉上。 沒多少表情,甚至算得上有些冷漠,卻不讓江印雪感到害怕。 這之后,他才注意到江鴻的長相。若不是那些早嚼過千百遍的傳聞,江鴻更像是個商界貴公子,而非從最底層廝殺上來的一方龍頭。 他接著道:“我幾日后該去廟里,當齋戒,不能見血。” 房間里靜得落針可聞。若是別人,早該哭著朝他討饒了,可這個男孩仍是一言不發,只直直望著他。 眼神極亮。 “你叫什么名字?” “印雪。” 他早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這個名字是他據說曾當過國文老師的父親取的。 那個父親早就死在了賭場里。 “印雪……飛鴻印雪,你和我有緣。”江鴻露出淺淡微笑,“跟我走,便算把那條手臂還我了。” 不管江印雪之前是誰,這之后,他便只是江印雪。江鴻唯一的養子江印雪。 江印雪后來得知,當日的那個嫖客不過是一個最底層的馬仔,遠不到江鴻親自出馬的地步。 江鴻只是恰巧在附近,恰巧遇見了江印雪。 江印雪垂眸看著江鴻。 江鴻被親手養大的養子背叛,里外聯合地奪了權,而他本人則被軟禁起來。 無聲無息,這片地界上的話事人已悄然易主。傳聞沸沸揚揚,人人自危,一時間山雨欲來。 而傳聞中心的人,卻出乎意料鎮定。 江鴻坐在真絲軟被上,沒有多少表情,甚至沒有不甘,沒有憂愁。 卻是江印雪先開口:“父親。” “嗯。”江鴻應了。如同從前無數次那樣,如同他們的關系還似從前那般。 可卻是不同了。江鴻如今已經是江印雪的階下囚,一舉一動都在對方掌控之中。 他依稀想起從前。他也是曾背叛過提拔了他的人,才換得如今地位。 年紀越大,他越發相信因果報應。 但他從不后悔。他上位前,這里幫派林立,雜亂不堪,是他讓這兒有了規矩,有了秩序。 他甚至不后悔收養了江印雪。江印雪是他最無情也最鋒利的一把刀,斬斷多少盤根錯節、雜紗亂麻。 他等著江印雪。 這些年所有的復雜心緒與輾轉反側早已織成一張細細密密的網,緊緊纏繞住江印雪,令他從里到外覆上一層淺淡陰影。 一如他眼睫垂下的陰翳。 他即將可以掙破這張網的束縛,卻無話可說。 沉默著窒息。 窗外炸起驚雷,雨聲淅淅瀝瀝而下。 江印雪張口:“父親……”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江鴻沒有回應,只是用那種慣常的,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冷淡眼神注視著他。 “父親,做我的人……” 養父是他的癮,卻不知是否亦是他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