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汝州失陷
汝州城內,別駕李元平仍舊做著出將入相的大夢,夢里他養了滿屋子嬌妻美妾,一個個嬌滴滴地叫著夫君。 “夫君,夫君……” 帶著哭腔的聲音把他從美夢里拉回,他一睜眼,就見一張未施粉黛的蒼白面孔戳在眼前,掛著淚, 他抬手給了眼前人一巴掌:“哭什么哭!大清早的……晦氣。” 妾室挨了他這一掌,跌坐在地上,嗚嗚哭起來:“外面圍了許多人……非要夫君去,去……” 還沒說完,便被李元平搡了一下:“滾!他娘的,話都說不清楚!” 他沒管隨意穿了件衣服,還未披上外襖,門忽然被踹開,“哐當”一聲。 沖進來的一伙人堪稱兇神惡煞,為首者更是高壯兇惡:“你是李元平?汝州別駕李元平?” 李元平忽然間腿一軟,強撐著:“不,不是……李,李元平某認識,各位,各位移步……” 旁邊人湊上去,對為首的高壯漢子小聲說了句什么。 他大笑三聲:“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罷,旱地拔蔥一樣,竟是把他生從地上拔了起來。 李元平嚇得動都不敢動,就這么被捆了個結結實實,到了外面,才像是回神一般拼命掙扎起來,嘴上也一刻不停。 一會兒是在求饒:“各位,各位饒命!” 一會兒是在威逼:“我是圣人親自封的汝州別駕!你們綁我,就是在欺辱圣人!” 一會兒是在利誘:“某在別苑處埋了許多銀錢,還有些嬌妻美妾,若把我放了,都是各位的。” 哭喊怒罵,唱念做打,讓來綁人的一眾都看足了好戲。 高壯漢子把他扔下,滾到了一個軍將的腳邊。 “都統,此人正是汝州別駕李元平。” 那軍將隨意掃過一眼,地上的人五短身材,貌寢無須,于是輕嗤一聲:“讓你死個明白,你征發那些修城墻的民夫里,早就埋伏了jian細。” 李元平恐懼抬頭:“你,你又是何人?” “天下都元帥,李希烈。” 他徹底癱軟,堂內彌漫起一股難聞的尿sao味。 李希烈勃然大怒:“拖出去!” 昏過去的汝州別駕就這樣被拖了出去,先前綁他來的別將董侍明回來后,拱手道:“都統,此人留著有用。” “留著惡心我有用。” “千金買骨……” 李希烈一擺手:“媽的瞎了眼,就拿這樣的人來對付我?未免過于輕視于我!” “都統息怒。” 李希烈捧起茶杯,灌了大半杯水下肚,這才稍稍降了些火氣,拿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別將:“你說,汝州既下,下一步要往何處走?” “既下汝州,便可東窺洛陽!都統,”別將董侍明又是一攏拳道,“朝廷誅滅功臣,失信于天下。而都統英武自天,功烈蓋世!既已為朝廷所猜忌,或將招致韓、白之禍。請入主洛陽,亟稱尊號,使四海臣民知有所歸!” 便是要他直接占了洛陽,而后稱王了? 李希烈焉能不知其中心思: “東侵洛陽?你倒是會想!安、史下場如何?” “這……” “此戰要務,在于南方。在于截斷運路,使長安斷絕財賦糧秣,不可長久為之。” “都統英明!” “我他娘的英明個屁!”李希烈又開始罵人,“cao他奶奶的李括,打他媽的梁崇義打得拖拖拉拉,我跟個孫子一樣的求他快點兒打,就他媽不聽就他媽不聽,cao!梁崇義表忠心了他就聽了,我呢?我他娘的里外不是人!又啥都不給讓我打淄青,打個啥嗎!” 別將默不作聲。 李希烈又灌了一大口茶補充口水,繼續道:“還有他大爺的那個楊炎,天天給李括吹枕邊風。” 旁邊的判官周晃想了想李括和楊炎睡一起的詭異畫面,忍不住開口:“枕邊風是……” 李希烈沒管他,繼續罵道:“楊炎說我殺董秦,說我狼戾無親,我殺錯了嗎?我還恨自己殺晚了!叫他跑到長安,他奶奶的瞎眼狗李括,還給他封官,封你娘的什么官……我早該把董秦給殺了,媽的錢都叫他和他妹夫刮走了,jian完這個又jian那個,淮西哪家的女兒沒被他糟蹋過——你!” 他指了指臉色稍變的董侍明:“你他娘的不就是被他給jian出來的!” 周晃忙道:“都統!” 董侍明想到自己含恨自盡的母親,白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李希烈說完,也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分了,但也不好跟自己下屬認錯,梗著脖子硬著頭皮繼續道:“不說這些了。在汝州休整兩日,便南下克鄧州!” 說罷,拂袖而去,離開了這充斥著尿sao味的中堂。 汝州陷落,東都震動,消息傳到長安,一時也是激起驚濤駭浪。 李括聽聞消息,卻下意識道:“竟真讓他說中了!” 沈青折說得信誓旦旦,李括雖懷疑他是從翰林學士陸贄處聽來的,但到底是記在了心里。 竟然應驗了。 他當日又說,李希烈并非意在謀取東都,占汝州后,無論守不守,都會南下占住鄧州。鄧州才是武關道的梗阻關鍵,而且可以控制住南陽盆地。 當時自己打斷了他。 “把沈青折給我叫過來。” 李括思量再三,又說:“再傳陸贄。” 沈青折的病反反復復,總不見好,這日又有些燒著,吃不下去飯,早上還吐了一回。 吐了出來,人精神了一些,卻還是有限度。 在延英殿,李括和早早趕到的陸贄都被他嚇了一跳。 病成這個樣子,整個人像是一碰就碎的水珠一樣。 李括也不敢叫他見禮了,著內侍給他拿了個手爐來,煨在手里,這才被暖意熏得像是有了點血色。 沈青折抬眼一看對面坐著的人。 喲,這不是他的心動選手陸贄嗎? 這場會,大唐公司大老板李括,大唐未來執行總裁陸贄,和他這個虎視眈眈的獵頭。 大老板思忖再三,還是開口:“汝州已陷。青折上次所言……堪稱神機妙算。” 沒說過程,那過程應該乏善可陳,是因為主將?還是因為什么原因? 沈青折搖頭:“并非神機妙算,而是……把臣擺在那個位置,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李括繼續道:“為何上次說,不是進謀東都,而是圖謀南方?” 沈青折抬眼看他,又看了看陸贄。 他想晃小德的衣領,質問他,為什么總忘了我也是個節度使? 怎么老是問豬圈里的豬,你覺得豬rou要怎么吃? 陸贄見他望向自己,苦笑抬手:“沈節度,某并不知個中緣由。” 他這才說:“因為運路。” 陸贄顯然是聰明人,被這樣一點,立刻醒悟:“臣容稟,建中二年,四鎮初叛,南北運路中的徐、襄、鄧分別為淄青與山南東道所控。好在叛臣李希烈當日攻克襄州,襄鄧一線就此恢復,或許……” “他早就知道運路對長安有多重要,長安是運路拉來的城池,”沈青折說話更白一些,“把大動脈切了,血供不上來,長此以往,心臟就停跳了。” “敢問節度,”陸贄發問,“何為大動脈?” 沈青折:“……意思就是那個意思。” 李括已經有些恍然大悟的模樣:“繼續。” 沈青折于是繼續:“另外,安史之亂的教訓在前,他不可能再走別人走過的錯路。若我是李希烈,便要謀取掌控兩河運路,這樣一來,更穩妥,更有效。” “繼續。” “所以他會南下克鄧州,”他頓了頓,才道,“李希烈比另外幾鎮更難對付,所以真正的威脅不在河北,而在淮西,可暫緩河北,調軍河南,調動李希烈部隊在宛、洛一帶決戰。” 李括作為一個帝王,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比如削藩的決心,比如他對于一統宇內的野心。 然而此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多疑。 因為多疑,導致很多很好的建議,他不是不聽,而是聽了,但是只做一半。 沈青折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出來,李括很可能也只聽一半,或者干脆就是從耳朵里過了。 他也不能確定自己說的正確與否,或許有信息限制干擾了判斷,或許站在當事人立場也有自己的考量,天不遂人愿是太正常的事。 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優解了。 他從顏魯公身上學到的最多的東西,就是問心無愧。 李括聽到這樣清晰的答案,未置可否,反而換了個坐姿,又問:“青折的傷可好些了?” 這就是進入到小德閑話家常的無聊節目了。 沈青折頷首:“謝陛下關心,臣已無恙了。” 李括笑了笑:“你也及冠了,家中居然沒個cao持家務的,看上哪家小娘,朕可賜婚于你。” 沈青折坦然道:“臣斷袖。” 李括的臉上展現出一瞬間的空白:“斷袖?” 李括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斷袖,但沈青折還是頗為貼心地解釋:“就是喜歡玩男人。” 陸贄一貫的沉穩也被打破,抬頭愕然看他。 沈青折沖他一笑。 他純粹是欣賞陸贄的工作能力和人品,但不妨礙他逗帥哥:“雪夜一見,至今難忘。” 李括驟然看向自己的翰林學士,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 陸贄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你……到長安帶的那個,那個……”李括艱難組織著語言。 據他所知,沈青折來長安只帶了一人。 “噢,那是我手下都頭。” 李括和陸贄不知為何,齊齊松了口氣。 他的表情變得格外生動,笑起來,眉眼舒展:“也是我的最愛。” 李括:“……” 沈節度最愛的小狗看著院子里站了兩排的肌rou男:“……” 他把那些人都趕了出去,渾身冒著寒氣進門。 時旭東:“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沈青折直笑:“長者賜,不可辭……” 時旭東臉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不可辭是吧?” 他笑著去抱時旭東:“就逗逗你……哎!” 時旭東揪住他的后領子,把他扔到軟軟的床褥上。 沈青折被摔得一懵,因為床墊柔軟,倒是不疼。 而后時旭東壓了上來:“今天非得把你cao暈!” 沈青折心花怒放:“好耶。” 時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