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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貪歡在線閱讀 - 第五十章 西山回旋(下)

第五十章 西山回旋(下)

    該怎么辦?

    沒人知道在沉默和做決定的一分鐘時間內,沈青折都想了什么。

    他只是簡短道:“左翼撤回來,不要死戰,集中兵力從右翼這邊沖過去,我們向下游,直接打無憂城?!?/br>
    他說到最后,看了時旭東一眼,對方沖他笑了笑,戴上了兜鍪:“我相信你?!?/br>
    沈青折張了張嘴,沒再對他說什么,只是讓人把黎遇抬下去治傷。

    時旭東領兵去了,戰斗很快展開,宛如一柄利刃般,徹底割裂開對岸云尚結贊大部和此岸這部的聯系。

    換而言之,也可以說他們是處于兩面夾擊之中。

    一時間兩岸弓矢炮石喊殺聲不斷,在亂戰中,時旭東領著人成功搶了吐蕃的船,卻并不渡江,而是調轉船頭,往下游無憂城而去。

    敵軍察覺到這支隊伍想要撲向防備虛空的無憂城的意圖,立刻展開阻擊。

    時旭東不是專業的水軍,吐蕃也談不上多專業,兩面也都沒有什么cao船能手。

    于是江上不分敵我的戰船很快亂做了一團,彼此糾纏沖撞在一起。船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到了接舷近戰的部分,粼粼江水,激蕩著,一朵又一朵鮮血染開,宛如開在江面上的花朵。

    沈青折強迫著自己放下對時旭東的擔心,舉起了望遠鏡。

    他看到對面,左翼的岸邊一隊,和山頂的云尚結贊帥旗所在,中間還有一大段空白地帶。

    沈青折迅速理了理自己的思路,看向旁邊的將領,似乎是黎遇的副將,叫趙況。也受了傷,但不算很重。

    于是下令道:“派出一隊,用黎遇那些木桶渡江,插進那一段空隙里。記住,過去之后無論上方如何攻擊都不要管,從上往下打河岸邊的那一支隊伍?!?/br>
    如果是平時,沈青折還能給這種戰法起個名字,比如顧頭不顧腚。

    他又補充一句:“若是看到山那側有時都頭的旗子,便掉頭,從下往上打云尚結贊。去吧?!?/br>
    趙況立刻叉手道:“喏!”

    這一次,運氣能站到他們這邊嗎?

    不……不是運氣的事情。

    之前黎遇失敗,是因為他處在仰攻的不利態勢,而且是孤軍深入,人數不算太多,背后也沒有支援。

    這一次卻是覷到了敵人的空子,先爬上半山,而后掉頭,切割,從上往下發動攻擊,與此同時對背后遭到的攻擊不予理會。

    沈青折看著戰局,還有那面仍在招展著,仿佛是耀武揚威的紅色貔貅捧日旗。

    他在心里畫這張態勢圖,從他這個角度看,像是變了形的風車。

    從他這里起步,逆時針數去,便是吐蕃軍,時旭東,云尚結贊,趙況,吐蕃軍,和左翼正在向他潰逃匯攏的殘部。

    有風吹過。

    風車轉起來了。

    因為敵軍的阻擊,時旭東突然改變了方向,渡江登岸,并向著山崗上的云尚結贊大部沖去。

    本在專心打著趙況的云尚結贊,背后猛早重錘,回首想要打沖上來的時旭東時,趙況那邊也突然掉頭,和時旭東一并向山崗猛攻!

    兩面受擊,口袋越收越緊,竟然是把那面貔貅捧日旗困在了山崗上。

    沈青折不敢松這口氣,立刻叫將領來,調更多人渡河增援,力求一氣呵成,把云尚結贊困死在山崗上。

    但是那將領卻有些猶豫:“若是我等都去了對岸,沈郎你這里……”

    左翼還留著一支吐蕃的隊伍。

    沈青折搖頭:“不要緊,快去!”

    “喏!”

    沈青折看著涌向對岸,涌向山坡的軍士。

    左翼的隊伍當然不容忽視,只希望對面打快一點兒,回來的時候,還能給他收個全尸……

    不行,怎么總是冒出這種悲觀的想法。

    他有些收回自己落在刀上的眼神,重新望遠鏡舉起看向左面,卻愕然發現,對方竟然在——

    撤退?

    為什么?

    對吐蕃而言,現在的形勢不是完全的劣勢,甚至只要組織得當,反過頭來能把他們夾擊消滅。

    這件事沈青折始終沒能得到答案,只能歸因于——黎遇終于發揮效果的運氣使然。

    實則左部本就是無憂城的駐防軍隊,和云尚結贊的關系不是很大,受他調令,也不過是因為云尚結贊代任了籠官。

    自然是見勢不對就望風而逃。逃回無憂城,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隨著左翼的潰逃,戰局走向了注定的結局,口袋徹底收攏的那一刻,那面一直招展的貔貅捧日旗,也被斬落,伏倒在山林里。

    但云尚結贊逃走了。

    云尚結贊攀著藤繩,從絕壁攀下,落到一處山谷里。

    時至今日,他身邊竟然只剩下一個普達瓦。

    普達瓦是啞奴,據說是小時候說話不吉利,惹得父親不高興,就被割了舌頭,居然還活下來了。父親看他稀奇,也就留著做了家奴,如今又成了他的奴隸。普達瓦生得精瘦,頭上有一半是白發,總是轉著眼珠子,一副算計著什么的模樣。

    云尚結贊被他攙扶著,慢慢往前走,自言自語一般說:“普達瓦……我記得你們家搶了我父親的牦牛,我父親才去攻打你們。你就成了奴隸。我第一次點天燈,便是拿你父親練的手,還嚇哭了,哈哈……他的油脂太多了,燒不盡一樣,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牦牛?!?/br>
    “普達瓦,唐人狡詐,jian猾,不像我們,向來是直來直往的?!?/br>
    普達瓦依舊默不作聲。

    天上的太陽高高懸著,曬得人發暈,云尚結贊居然在河谷邊看到了一堆木板,還有兩個輪子。

    “這是馬車?這里竟然有馬車?”

    只是可惜垮塌了,不然還能坐上馬車,不用馬,讓普達瓦來拉就行了。

    他們往前走了一段,居然看見了一匹馬,正吃著野草,轡頭鞍韉齊俱。

    云尚結贊一愣,隨即大笑,笑聲在無人的山谷里回蕩:“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他道:“普達瓦,扶我上馬?!?/br>
    普達瓦眼神動了動,扶著他,好不容易把他推到了馬上。

    而后掏出了那把準備已久的匕首。

    他對著云尚結贊的后心,高舉著,卻怎么都刺不下去。

    對方卻再次大笑起來,回身道:“若你剛剛真的敢刺我,我還當你是真英雄,普達瓦,你生來就是當奴隸的孬種,軟弱無能之輩……”

    “軟弱無能?!痹粕薪Y贊說到這里,卻又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句卻是說自己。

    話音未落,普達瓦卻終于狠下了心,一刀——刺入了馬后臀。

    馬匹受驚,一下躥奔出去,馱著馬背上的人,在羊腸小道上很快沒了蹤影。普達瓦看著看著,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啊”地哭了起來。

    沈青折已經燒得不行了。

    時旭東帶著滿身汗和塵土踏入大營,剛笑著要邀功,就發現老婆倒在矮榻上,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偶爾咳嗽一兩聲。

    他一摸額頭,燙得嚇人。

    時旭東要嚇壞了,偏偏當事人還在開玩笑:“應該是CPU運轉過度,發熱……”

    時旭東把他的被子更往上捂了一點兒,跪在榻邊,輕聲說:“對不起?!?/br>
    沈青折搖頭:“不是因為你?!?/br>
    就像繃到極點的一根弦,突然松開了。一松開,積壓已久的病癥就找上了門,來勢洶洶。

    或者說之前他一直在給自己心理暗示,沒有打完這仗之前,都不能病倒。

    壓抑得有多厲害,報復就有多猛烈。

    “不過,無憂城……”

    “別想了,”時旭東摸著他的頭發,“好好睡覺。”

    沈青折很乖地點頭,換來一個額吻,隨即問:“只是親額頭嗎?”

    時旭東垂著眼:“……我身上太臭了?!?/br>
    “反正現在聞不到,”沈青折慫恿他,“親我一口吧?我好把病氣過給你,每次只有我一個人生病……唔。”

    時旭東親了親他。很軟,也很甜,是現在臟臟臭臭的自己配不上的吻。

    時旭東說:“我倒寧愿可以替你生病?!?/br>
    沈青折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臉熱得厲害,用被子捂住臉,被他拉下來:“別悶著自己?!?/br>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

    他和時旭東對視一眼,對方按住了他:“好好睡覺。沒事,我去處理?!?/br>
    時旭東走到帳外,看到一匹很眼熟的馬——和他昨天拉馬車的那匹一模一樣,只是屁股上插著一把匕首。

    它站在營地正中,正在把黎遇的頭發當草嚼。

    躺在擔架上的黎遇:“……”

    抬著黎遇的兩個人也不敢走,怕一走,馬就把黎遇的頭發扯掉了,那黎兵馬使豈不是成了斑禿?

    馬蹄邊,還面朝下躺著一個人。旁邊的將士說這人是馬駝回來的,還穿著吐蕃的衣服,似乎已經昏迷了。

    他們怕這是什么吐蕃的jian計,都沒敢碰。

    時旭東上前,把那人掀了過來,一時愕然。

    這不是云尚結贊嗎?

    他看了看云尚結贊,看了看馬,又看了看被馬嚼頭發嚼到生無可戀的黎遇。

    要不,以后老婆缺錢的時候,就讓黎遇下海,去博彩業撈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