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文森特抱著睡衣想進您的房間，被守衛(wèi)給攔下了。怎么辦？您要放他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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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莊園的時候，天色尚未黑透。但今日天氣晴好，沒有什么云，已經(jīng)能看到一輪彎月和零星格外閃亮的星子高掛在仿佛水彩暈染的天空之中。

    威廉姆斯坐車坐得有些累了，和蘭伯特打了聲招呼就回了房間，說是晚餐挪到自己房里去吃。海曼則候在門口，先是同蘭伯特匯報了幾件公事，等正事說完了，又特意提醒了一句。

    “懷特先生正在您房間里等您。”

    蘭伯特隨意點了下頭。他猜文森特在得到了他的允許后，恐怕就沒出過他的房間，甚至很有可能已經(jīng)換了睡衣鉆進了他的被子里。他對文森特的那點心思心知肚明，面上雖還淡淡的，但拄著手杖的那只手，卻在用指尖反復(fù)婆娑杖頭的蛇鱗。

    他也意識到，他似乎對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事情有著些許影綽模糊的期待。這種情緒半點不張揚，卻偶爾冒出頭來，在他心口狡猾地輕撓一下。

    但是他看了一眼大廳的座鐘，還是側(cè)首對海曼吩咐道：“先叫他下來吃飯。”

    海曼破天荒地沉默了兩秒，沒有應(yīng)聲。他面上恭敬如常地對蘭伯特微微頷首，身體卻向樓梯的方向偏轉(zhuǎn)，伸出手臂略微向上一引。

    “您不如先回房間看一看吧，老爺。懷特先生給您準備了驚喜。”

    蘭伯特聞言挑了下眉，正脫著外衣的手頓了一下，而后才慢條斯理地將衣裳搭在了自己的臂彎上。他探究地看著海曼，以為他這位資歷深厚性格穩(wěn)重的老下屬至少會給他點提示，但海曼什么都沒多說，表情甚至稱得上是愉悅的。

    他難免生出了些好奇，也不再多問，轉(zhuǎn)而上了樓。

    直到走到屋門口時，蘭伯特都沒能拿準文森特究竟玩了什么花樣。他漫不經(jīng)心地做了幾個設(shè)想，可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些猜測便都被涌入鼻端的香氣沖散了。

    他聞到了牛rou在煎烤后發(fā)出的油脂味，聞到了微酸的番茄香氣，還有土豆糯糯的醇香味道。

    文森特把晚餐搬到了他的屋子里？這算是什么驚喜？

    蘭伯特疑惑著蹙了下眉，將門徹底推開。

    文森特并未如他預(yù)料的那樣守在門邊等他。他一眼掃向了正對著的床榻，那上面也平整如初，沒有留下絲毫被人躺過的痕跡。

    他當真有些驚訝了。他邁步進門，在將視線投向香味襲來的源頭的同時，文森特的聲音總算落后一步響了起來。

    “你回來了。”

    蘭伯特輕緩地應(yīng)了一聲，入眼先是一片新鮮嬌嫩的紅，而后才是坐在一旁沖他展開笑意的男人。

    男主人臥房的面積很大，房門正對的位置是以一張古董四柱雙人床為主體的睡眠區(qū)，而左側(cè)則擺著書桌、沙發(fā)、桌幾、置物架等家具，以及一架被蘭伯特全然當做擺設(shè)的三角鋼琴。但即便如此，左側(cè)的生活區(qū)也不顯擁擠，至少足夠文森特弄來一張高腳圓桌，再擱下兩把椅子。

    圓桌的一側(cè)立著一只造型簡單的水晶花瓶，里面插著大束紅玫瑰，一朵擠著一朵。桌面余下的位置被兩只扣著的金屬餐罩占去了，而文森特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正直直地望向蘭伯特。

    蘭伯特從文森特身上首先觀察到的情緒，是緊張。

    文森特全身上下似乎只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睡袍，睡袍上綴有暗紋，在室內(nèi)的燈光下反射出若隱若現(xiàn)的繁復(fù)花樣。他沒有穿鞋，赤裸的雙腳踩在紋路簡潔素雅的米白色羊毛地毯上，此時腳趾微微蜷起，趾尖隱沒在了柔軟的毛料里。

    “先洗手吃飯吧？”他抿了下嘴唇，語調(diào)狀似如常地開口提議。但在蘭伯特看來，他現(xiàn)下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的行為便已經(jīng)十分惹人懷疑。

    蘭伯特將手臂上掛著的外衣扔在床尾凳上，又將手杖倚在床柱邊立好。而后他抬手勾住了領(lǐng)帶結(jié)，左右輕輕搖晃著松了松。

    “怎么不去餐廳？”他隨口問，說話間踱步到桌邊，伸手捏住了一只餐罩的頂環(huán)。

    他沒有放松對文森特的關(guān)注，于是他看到文森特不自覺地舔了下嘴唇，目光有一下沒一下地瞥向他拿捏著餐罩的右手。

    唔，不止是緊張了，這人現(xiàn)在還有些期待——文森特在他面前似乎越發(fā)懶怠遮掩情緒，因此蘭伯特能輕易判斷出，他眼前的這些餐食大概有些特殊。

    “你打開看看？”文森特沒有直接回答蘭伯特的問題，他微微前傾了身子，沖蘭伯特眨了下眼。

    蘭伯特便順勢將蓋子掀開，放到了一旁的推車上。

    食物的香氣頓時更加濃郁了，混著氤氳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沖擊著人的嗅覺。入眼是菲力牛排配番茄海鮮意面，佐以一盞土豆?jié)鉁鈴馁u相和氣味上看，已是令人口齒生津。

    蘭伯特一眼就看出，這不是自家廚師的手筆。他吃牛排習慣五分熟，現(xiàn)下這份看起來稍微過了一點點火候，氣味中也多了些不曾有過的香草氣息。

    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過來，“你做的？”他問，抬眼看向文森特時，瞧見對方那雙琥珀色的雙眼泛著一層惹人注目的光亮。

    讓人想要摸摸那些纖長的睫毛，好讓那光芒在翕合間碎成蕩漾的波光。

    文森特彎起唇角笑了笑，“賞臉嘗一下？雖然比不上你家廚師，但是我從前培訓(xùn)的時候?qū)ｉT練過廚藝，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挺有自信的。”

    蘭伯特聞言垂眼瞄了一下那塊略微過火的rou排。

    “你上次自己做飯是什么時候？”他開口發(fā)問時語氣寡淡，一句話就讓文森特不著痕跡地抿了下唇角。

    “……一年前？”文森特不確定地回憶著，顯然也清楚自己實際cao作起來有些生疏，不然面對蘭伯特時也不會緊張。

    尤其是，這頓飯是做給蘭伯特的。

    然而蘭伯特此時卻低低地哼笑了一聲，短暫又輕微，但切實地落入了文森特耳中。他抬手用拇指蹭了蹭文森特筆挺的鼻梁，等男人不受控制地唿扇了幾下眼睫，又用干燥的掌心輕緩地撫過對方的臉頰。

    “稍等。”他說，不等文森特回過神來捉住他的手，就繞過圓桌，去了浴室。

    待到洗凈雙手，回到臥房，文森特已經(jīng)收好餐罩，擺好了刀叉等待著他了。

    蘭伯特拉開椅子落座，將餐巾鋪展在腿面上。他很給面子地先將每一道菜都嘗了一口，然后輕輕點頭。

    平心而論，文森特的烹飪水平算是很不錯了。

    rou質(zhì)上好的菲力牛排在煎烤的過程中充分吸收了黃油和香草的香味，雖然稍稍煎過了頭，但幾乎沒有影響到口感。意面里的番茄醬明顯是新鮮熬制出來的，酸甜適口，透著絲絲白葡萄酒的醇香味，將海鮮本身的鮮甜襯托得越發(fā)突出。就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土豆?jié)鉁舶镜们〉胶锰帲S色的濃稠湯汁里滿滿的都是順滑綿軟的土豆泥，煎得焦脆的培根碎裹在其中，使這道湯的層次更加豐富。

    而蘭伯特，實際上也并不是個十分挑剔的人。對著文森特那張透著零星忐忑的臉，他沒有吝惜自己的稱贊。

    “很好。”他放緩了聲音說道，讓對面的男人露出了如同鮮花綻放般的笑。

    一頓飯吃得安靜而愜意。文森特知道蘭伯特在用餐時不喜歡多話，也就按捺住了心中某些蠢蠢欲動的念頭。

    直到蘭伯特放下叉子，用餐巾沾了沾嘴。

    蘭伯特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碰了碰自己裸露的腳踝，然后在緩慢磨蹭了幾下后，不安分地貼著他的皮膚，試著往褲管里鉆。

    他臉上表情絲毫未變，格外無情地俯身伸手，把文森特的腳捉住了。

    男人因為赤著腳，腳趾有些發(fā)涼。他捏著對方的拇趾輕輕掐了一下，而后松手站起了身。

    “去叫人把東西收走。”他對那個一臉正經(jīng)端莊，仿佛完全不清楚幾秒前發(fā)生了什么般的男人吩咐道。見文森特溫順點頭后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得無聲地嘆了口氣。

    “等我一會兒，我先去洗澡。”

    文森特終于忍不住用犬齒的牙尖咬了下下唇邊緣，雙眼微微一瞇。

    蘭伯特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感覺對方的目光就快將他的后背盯得發(fā)熱了，但他沒再回頭，將浴室門合攏后順手擰上了鎖。

    他不能否認，此刻與他一墻之隔的文森特有著某種特別的吸引力。可能是男人親自為他做飯的行為營造出了某種溫暖柔軟的氛圍，也有可能是文森特充滿暗示的穿著觸動了他的神經(jīng)。總之，他將手掌貼在心口時，能感知到細微的躁動。

    他克制著自己，按照尋常的節(jié)奏一件件退去衣裳，邁進了浴缸。只是在結(jié)束了淋浴后，他一邊用毛巾擦拭著頭發(fā)，一邊站在衣架前陷入了沉思。

    要不要給文森特一點甜頭作為獎勵呢？是不是，在面對文森特的時候，也該試著改變一些頑固的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