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下他，一起帶回去交給一隊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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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間里光線昏暗，只開了幾盞用于烘托氣氛的壁燈，看起來聊勝于無。靠墻的主沙發左端，一個男人沉默地坐著，他的呼吸輕得幾不可聞，整個人在陰影的籠罩下，寂靜得不似活物。

    但這一幕很快就被外力打破了。當包間的門扉被人從外拉開時，好似有什么無形的屏障隨之破裂，使得門外的喧囂剎那間涌了進來。

    “嘖，你怎么不開燈？跟個死人似的杵在那兒很嚇人的好不好。”克里斯蒂安的聲音響了起來，緊接著“啪”地一聲，包間內的吊燈被他順手打開了。

    蘭伯特瞇了瞇眼，照舊沒有理會克里斯蒂安的抱怨。他眼前的畫面因為驟然亮起的燈光花白了一瞬，他轉過頭，看見克里斯蒂安將隨行的保鏢留在了包間外，而后合上了門。

    短暫出現的噪音便被重新隔絕在外。

    蘭伯特忽然覺得現下的場面有些詭異。他和克里斯蒂安私下里絕少見面，像前天那樣毫無征兆的拜訪就已經很不尋常了，沒想到這才隔了一天，他們居然就又約在了克里斯蒂安名下的俱樂部密談。

    如果不是為了安東尼奧，他們絕不可能這樣“和諧相處”。

    有著同樣想法的顯然不只是他一個，克里斯蒂安進門后頗為復雜地盯著他看了幾眼，而后猶豫了片刻，坐在了他的右側。

    蘭伯特將自然垂在身畔的左臂抬起，擱到了腿上。而克里斯蒂安坐下后皺了皺眉，抬起身來又不著痕跡地往右挪了一點。

    做出了這些小動作后，蘭伯特和克里斯蒂安似有所感，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對方。

    “……”然后在幾秒或冷淡或嫌棄的對視后撤回了視線。

    “我上次回去以后，派人查了蒙格洛的情婦，還把多伊爾的履歷從頭捋了一遍。”克里斯蒂安首先開口，略去了毫無用處的寒暄和開場白，一上來便直入正題，“蒙格洛那家伙的情婦排起隊來手拉手能繞格拉芙家的別墅一圈，我還沒查出什么頭緒來，不能確定那天出現在錄音里的女人是誰。不過多伊爾這小子……仔細想想，是有點不對勁。”

    說到這里，克里斯蒂安停頓了片刻。他微側身子，難得向蘭伯特的方向傾身靠近了一些。

    “上次聽過錄音之后，我相信你肯定也去查過多伊爾了。我想，我們應該能達成一個共識。”

    蘭伯特聽著克里斯蒂安刻意壓低的聲音，表情未變，冰冷的眸光卻越發陰沉。

    他幾乎與克里斯蒂安同時低聲開口：“多伊爾不是蒙格洛的親生子。”

    有了克里斯蒂安帶來的音頻為佐證，這便是個令人一時難以置信，卻相當明顯的事實。蒙格洛的子嗣只有多伊爾一人，但他情緒激動時曾說過“給你養兒子”、“生個老子的種”之類的話，全然不似平日表現出的那般慈愛和善，可見多伊爾是他那位情婦同別人生下的，卻不知為何養在了他的名下。

    這事細究起來，充滿了違和之處。蘭伯特也曾想過，蒙格洛口中的兒子或許只是一個私生子，但若真是一個不上臺面的野種，蒙格洛在知曉實情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養”著對方，更遑論“看他的眼色”。

    這個“兒子”，只能是多伊爾。那個向來低調，卻已經能夠在格拉芙家擁有一定話語權的多伊爾·格拉芙。

    那么，蒙格洛的妻子對此是否知情？蒙格洛究竟為何會對多伊爾忍氣吞聲？還有……多伊爾為什么長得和蒙格洛夫妻都很相像，以至于長久以來，根本無人懷疑他的身份？

    “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克里斯蒂安幾乎是咬著后槽牙在說話，語氣卻說不上憤怒，只透著十足的抗拒感。他擠出這句話后，用一種“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跟蘭伯特對視，像是希望自己能跟蘭伯特有足夠的默契，只憑視線往來就能交流信息。

    蘭伯特皺起了眉，被克里斯蒂安黏糊糊的目光弄得身上發癢。他倒是的確能猜到克里斯蒂安的想法，畢竟這個結論不難推出。但是，他著實沒有配合克里斯蒂安的興趣，也不想體諒對方糾結的心情。

    他今天還想早些回家，見克里斯蒂安吞吞吐吐不能痛快說話，便直接開口接道：“你懷疑多伊爾是——”

    “停！住嘴！”克里斯蒂安自己不情愿開口，卻更不想從蘭伯特口中聽到推論。蘭伯特的口吻太寡淡冷硬，不能確定的事情從這人嘴里說出，好似都成了既定事實。

    “好了好了，這事兒咱們兩個心里有數就行了，我會繼續往下查的。”克里斯蒂安有些煩躁地揉了把頭發。他坐直身子，重新與蘭伯特拉開了距離，但臉上略顯焦慮的神情卻并未得到緩解。

    蘭伯特被克里斯蒂安不停抖動的左腿晃得有些心煩，他接下來的重點不在蒙格洛和多伊爾身上，便思索了片刻，給克里斯蒂安提了個醒。

    “既然不是親生子，卻又和蒙格洛，還有他的妻子容貌相似。克里斯蒂安，你應該能察覺，這個突破口會給你帶來兩個方向的線索。”

    克里斯蒂安抖個不停的腿立時停住了。他轉頭認真地看了蘭伯特一眼，而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但在點過頭后，他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先別告訴安東。”他沉聲要求。

    而蘭伯特則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他看了眼時間，自覺有關多伊爾父子的討論已經告一段落，便起身告辭。

    雖然他來時找好了借口，但以他和克里斯蒂安的關系，還是不適合在這里多留。

    克里斯蒂安坐在原處沒有動，顯然是沒打算起身相送。蘭伯特也沒指望對方什么，他推開門走出包間后，站在門口處略等了等，不多時他的保鏢就從相隔不遠的另一個包間里，領了一個頸戴項圈，瘦弱清秀的青年出來。

    “主人，我們要回家了嗎？”畫過妝后看起來仍舊年輕靚麗的威廉姆斯乖乖地捧著一杯果汁，快走幾步到蘭伯特跟前，眨了眨那雙小鹿一眼圓潤透亮的眼。他深灰色的外衣上隱隱能看到一些動物的毛發，色淺而軟，像是剛剛沾上不久。

    蘭伯特抬手摸了摸威廉姆斯的頭，任由對方捏住了自己的一只袖口，“小獅子可愛么？”他輕聲問，語氣顯得很是溫和。

    豢養猛獸和它們的幼崽，是克里斯蒂安名下這家俱樂部的特色。這也是蘭伯特將威廉姆斯帶來的原因之一。

    為了哄受寵的奴隸開心，他也是可以短暫和克里斯蒂安共處一會兒的。

    威廉姆斯還有些興奮的樣子，臉頰泛著一層淺淺的紅。他沖蘭伯特用力點了頭，而后亦步亦趨地跟在對方身后，離開了俱樂部。

    待到蘭伯特和威廉姆斯都上了車，威廉姆斯松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將身體攤在了特意鋪了兩層軟墊的座椅上。

    蘭伯特從口袋里掏出項圈的鑰匙遞給威廉姆斯，又趁著對方自己開鎖的時候，把一個只有米粒大小的監聽器從手杖杖頭的蛇眼眼眶處摳了下來。

    “都聽到了？”他問。

    威廉姆斯“嗯”了一聲，摘完項圈，又從耳中小心地揪出了一個隱形耳機，“有關多伊爾的身份，如果您和霍夫曼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倒是能和‘玫瑰戰爭’這個計劃的名字貼合起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身旁的收納盒里掏出了一個平板電腦。在簡單的cao作后，他點開了一個文件夾，里面赫然全是有關“玫瑰戰爭”的文檔。

    在身體恢復了一些之后，他實在閑不住，從薇薇安手中又接回了自己原本的任務。

    “不過，老爺。我們現在還不能斷定，‘玫瑰計劃’的主使就是多伊爾。這個計劃在麥格納那邊發揮的作用也不容小覷，就算多伊爾這些年來隱藏了勢力和人脈，恐怕也不能將麥格納滲透到這種程度，更不要提驅使拉菲艾羅家來為他做事。”

    蘭伯特安靜地聽威廉姆斯分析，沒有插話。他余光看到威廉姆斯調出了一個文件來，向他傾了傾身，便順勢伸出手去，把平板接了過來。

    “這是今天上午格拉芙少爺剛派人送來的信件，是教父那邊對拉菲艾羅家的初步調查結果，您還沒來得急看。我麻煩海曼掃描了一份用加密線路傳了過來，您看過之后會自動粉碎刪除。”

    蘭伯特低頭快速地將兩頁文件掃視一遍，略去了所有公式化的無用信息，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奧托那邊調查出的結果，是羅西同父異母的哥哥勾結拉菲艾羅家，試圖破壞羅西和洛尼爾主導的交易，從而牽連了圣盧卡。

    蘭伯特意味深長地輕“呵”了一聲。

    這個結果竟然也和“玫瑰戰爭”的表意吻合了。

    他將平板還給威廉姆斯，右手手指落在左手中指的戒指上輕敲了兩下。此時天色漸暗，街邊有些店鋪早早打開了霓虹燈，斑斕光點從車窗外飛快掠過，在他膚色冷白的臉頰上拖出一道道炫目的痕跡。

    看起來，接下來還是要靠奧斯卡的那批奴隸來試探一下意大利那邊的反應。希望馬克西姆能好好發揮作用，給他帶回一些有價值的消息。

    蘭伯特想到這里，便閉上眼，默默地將接下來的一些安排在腦中琢磨細化。他不指望此時的效率能比得上在書房里正經工作，便考慮得并不十分專注。

    所以當威廉姆斯輕呼出聲的時候，他輕易就被對方口中的內容引走了注意力。

    威廉姆斯似是悶聲笑了幾下，他往蘭伯特身邊湊了湊，又把平板舉個蘭伯特看。

    這回顯示在屏幕上的，是一個消息對話框。

    “老爺，文森特抱著睡衣想進您的房間，被守衛給攔下了。怎么辦？您要放他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