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22記仇
不是虛妄荒謬的幻覺,也不是靜默定格的相片。而是屬于真正的文森特的,生動的臉。 “嗡”的一聲鳴響在蘭伯特耳際尖銳地劃過,直直鉆進他腦中,令他不適地蹙起了眉。隨之而來的心悸感如同一只皮包骨頭的大手,將他的心臟攥緊,每根指骨都將脆弱的軟rou硌得生疼。 失敗了?他清晨的那次扼殺沒能將他心中的怪物騙過?他條件反射地想著,而這樣的想法甫一出現,他的眉心就重重地跳了一下。 是了,既然他自己都下意識地用了“欺騙”這種說辭,可見他內心深處清醒的知道,對幻覺的扼殺只能算是一種投機取巧。那怪物真正想要的祭品此時還好端端的活著,正邁開步子向鏡頭所在的位置逼近,再有短短幾秒就能將屏幕上的畫面占據得滿滿當當。 但蘭伯特對此再沒有了多余的期待,他強忍著煩躁閉了閉眼,多少感到了些許的失望。 這個實驗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只是在他掛斷視頻之前,他聽到文森特的聲音從揚聲器里溢了出來。 “蘭伯特。” 語調微揚,透著毫不做作的親近和歡喜。 蘭伯特的心臟又是一陣節拍紊亂的跳動,只是簡簡單單地念了一聲他的名字而已,卻讓他已經快要碰到掛斷鍵的手指止住了動作。 他不明白文森特的聲音為什么突然有了這種魔力,明明早些時候他也在電話中聽對方溫柔地喚過自己,可那時他并沒覺得心神動搖。 是因為那張臉么?即便只是短暫的一瞥,也可以配合著聲線,給他帶來這般深切的觸動? 蘭伯特忽然很想再看一眼文森特的面容,他輕輕咬了下舌尖,借著微弱的刺痛集中精神,再一次將視線聚焦在了屏幕上。 剛好這時候,文森特發覺了威廉有些奇怪的動作,“威廉,你在……你在攝像?”他腳步一頓,卻又在轉瞬的僵直后驀地前傾了身子,三步并作兩步,轉眼就撲到了威廉姆斯跟前。 “蘭伯特?”文森特的聲音隱隱有些抖,他單膝壓在床沿上,整個人擠到了威廉姆斯的手機屏幕前,在一眼看到了蘭伯特的同時,也發現畫面右上角的窗口視角仍對著床尾。 那正是他方才所在的地方。 他的心跳一下子將他的胸腔震得發麻,某個猜想才剛剛冒頭就讓他血流加速,把他的耳朵弄得發紅發燙。他張開口克制地喘了幾口氣,就算蘭伯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沉冷,也沒能讓他一陣亂撞的心臟冷靜下來。 “蘭伯特,你剛剛在看我嗎?”他忍不住直白地問著,或許是有些緊張的緣故,他沒等蘭伯特回應,就又接上了一串章法凌亂的追問。 “你感覺怎么樣?你看到我的臉了嗎?身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還有那種……想要掐死我的沖動嗎?” 最后一句疑問在沖出口的瞬間就帶上了一絲沙啞和苦澀,文森特有一剎那的遲疑,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但還是沒有忍住心中彌漫開來的酸痛。 像是在訴說委屈似的,他放緩語速,悶聲補全了那句話。 原本被他壓得喘不上氣的威廉姆斯正惱怒地想要推開他的頭,聞言神情一僵,到底沒再動手。 而蘭伯特則微微張了張嘴唇,像是想要嘆氣,卻又抿起唇瓣放棄了這個舉動。 蘭伯特才剛決定要試著再看一看文森特的正臉,文森特就從鏡頭前一晃而過,消失在了畫面里。他只瞥見了那人模糊的側臉和飛揚的發梢,還沒來得及吩咐威廉姆斯切換鏡頭,文森特迫不及待的問話就接連不斷地冒了出來,攪亂了他的思緒。 這急躁的樣子哪還有平日里的半分雍容風度。 他有些嫌棄似的,在心里默默點評了一句。而他一直有些緊繃的心弦卻是借由這個插曲松懈了些許,讓他繃直的脊背也緩緩放松。 而也就是在這時,他忽地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這次見到文森特后的反應,可要比先前平淡太多了。不說當初那一吻后令他恍惚到失去自制力的沖擊,就連今早他遭遇幻覺時,都比現下的表現要激烈。 蘭伯特晃了下神,他手上用力,按壓了一下心口,發現自己的心臟也在無意間平和了下來,正沉穩地按部就班地運作著。 這令他胸口一輕,又生出了一個假設。 或許,他先前的所作所為也不是全然沒有用處。他心里那只許久沒有進食的怪物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大,他配合治療的行為有效地削弱了它,再加上一次伴隨著清醒與克制的“釋放”,足以讓他有能力初步壓制住對方。 再試一試吧。他無聲地對自己說,恰逢文森特拿話不輕不重地撞了他心頭的軟rou,讓他最后的一絲猶疑都在那陣令人心軟的酸麻間消弭了。 他沒有費心思去一一回答文森特繁瑣的問題,只緩聲陳述了一個事實。 “文森特,現在我看不到你了。” 文森特那點心酸倏地就被這句話沖擊得灰飛煙滅,腦子里有整整三四秒都只被幾個高度相似的念頭簡單粗暴地來回侵占—— 蘭伯特真的看到我了。他還想再看看我。他能見我了。 這一刻手中還握著自己手機的威廉姆斯甚至感覺文森特的目光都快把他的手燒化了。 “給你,手機給你。”威廉姆斯見狀果斷把手機往文森特手里一塞,然后用力推了對方幾下,“你起來到一邊兒犯傻去,我快被你壓死了!” 文森特半點都不耽擱,接過手機就起了身,讓重獲自由的威廉姆斯拍著胸口狠吸了幾口氣。他迅速在屏幕上找到了切換攝像頭的按鍵,在按下之后他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觀察著蘭伯特的反應。 蘭伯特的表情明顯地僵硬了一剎,他面頰的肌rou緊繃,目光深邃且冰冷。 即便事先有了心理準備,但當文森特的臉如此之近地呈現在鏡頭前時,蘭伯特還是有些焦躁。他的潛意識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鍥而不舍地低語,提醒他還有未完成的任務要做。而他心中適才平復的沖動也難以抑制地蠢蠢欲動起來,又試圖去沖擊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在某一瞬間,好似在文森特已然變得光滑無暇的脖頸間看到了青紫交加的瘀痕。他用力咬住了牙,抬眼時剛好捕捉到了文森特瑟縮的目光,以及微微發顫的眼睫。 他的瞳孔微縮,心口如同被細針刺了一下,泛起一陣尖銳的痛。 但還不等這份痛意轉化為更加沉重晦暗的情緒,文森特便緩緩吐出一口氣,又對他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 “你剛剛嚇到我了,蘭伯特。”文森特絲毫不避諱自己下意識的反應,沒有為了討好蘭伯特便違心說謊。蘭伯特方才的神情讓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那日被掐住脖子,無法逃離的一幕。他至今還能清楚地記起蘭伯特當時的目光。 對方分明前一刻都還是平和的,甚至因為一場滿意的情事而顯出了幾分溫柔,讓他歡愉而心動。然而,僅僅在一個尋常的親吻后,蘭伯特便驟然變了臉色,望向他時如同在看一個死物。 雖然此時的蘭伯特不如之前那般漠然了,但被激起了回憶的感覺還是格外糟糕,令他十足抗拒。 他的心跳因為短暫的恐懼而加速,呼吸時胸口隱約作痛。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感到心有余悸的同時,忍不住低聲向蘭伯特發出了親密的抱怨。 “我那么想你,你見到我卻還是一副陰狠無情的樣子,好像又要掐我脖子似的……我發現我也是有一點點記仇的。你要補償我的,蘭伯特,至少要對我說一聲‘喜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