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8就擒
臨近初冬,喬木的葉子幾乎落盡了。光禿禿的枝椏被皓月染上了一層蒼白的薄光,又將陰影散在了室內的地面上,留下了縱橫交錯如裂痕般的印記。 寒風已經將蘭伯特身上的溫度全都帶走了,他放松身體靠在沙發背上,呼吸悠長而平緩,連雙眼也閉著,仿佛已經睡著了。 只有一下下蹭動著手杖杖頭的手指昭示著他的清醒,他指尖凍得有些發木,劃過刻成蛇鱗模樣的紋路時,隱隱有些刺痛。 他已經這樣靜坐了一刻鐘了,他并不知道自己還要坐多久,但是他也沒有什么要起身或挪動的心思,沉穩得如同一尊雕像。 直到一絲細微的落地聲從窗口的方向傳了過來,那聲響輕得像是落葉拍在玻璃上一般,如果不是房間靜得針落可聞,幾乎令人無從察覺。然而這也是僅有的響動了,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整個不大不小的空間里都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慌的冷寂。 蘭伯特仍舊在閉目養神,但他卻是首先開口打破了僵持已久的肅靜。 “是我回來的早了,還是你有事耽擱了?” 預料之內的,他的這句話并沒有得到什么回應,令人疑心他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而他并不急,只先慢條斯理地用手輕輕捋了一下被風吹得微亂的發絲,而后才緩緩睜開了眼。 他用一種稱得上是心平氣和的態度看向了對面窗前的男人,臉色雖冷,但與往日相比并無不同。 他見到消失了好一陣子的文森特正渾身戒備地靠著窗,不但身子微微弓起,還將一只手撐在了身后的窗臺上。 仿佛下一刻便能敏捷地翻窗而出。 一層輕薄的紗簾乘著晚風一下下拂過文森特僵硬緊繃的身體,而文森特臉色沉冷如鐵,這副模樣令蘭伯特感到有些新奇。 蘭伯特印象中的文森特,一直是個再典型不過的英國紳士,不但溫和有禮,還總掛著柔軟體貼的微笑。而此時他眼前的男人面上隱隱帶著一絲戾氣,看向他的目光中再沒有往常的溫順和馴服,反而因為驚疑與防備而透著一股淺淺的敵意。 文森特顯然是劇烈運動過,額上還帶著汗。蘭伯特的視線將文森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在見到對方腹部破損的襯衫和一抹血色時,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唇角微微壓下了幾分。 “關上窗,過來。” 蘭伯特這句話中的口吻明顯比先前要沉了許多,而文森特聞言下意識地咬了咬牙,臉上的神情在一瞬間變了又變。 文森特身上的熱汗已經被風打得涼透了,加上驟然見到蘭伯特時驚出的一身冷汗,更讓他此時渾身發寒。他在這短短的半分鐘里生出了數條翻窗逃跑的念頭,但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讓他好險穩住了狂跳的心臟。 一方面,蘭伯特似乎并未發怒。另一方面,他清楚地知道,在格洛莉亞逃跑的事情事發之后,他根本不可能從這個偌大的莊園里逃出去。 那么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文森特的手緊攥成拳,他默默地做了幾次深呼吸,而后硬逼著自己一點點轉過身,將背部暴露在了蘭伯特的目光之下。 這樣將弱點示人的舉動,幾乎算是服輸了。文森特本能地對這種弱勢的姿態感到不安,他在將窗子合上的時候,隨時都有一種即將被一刀刺進脊椎的錯覺,令他整個背部都發寒發麻。 當他關好窗子轉回身時,他的呼吸都微微亂了。而蘭伯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仿佛在欣賞他激烈的心理斗爭和身為失敗者的頹態。 這種被當做跳梁小丑似的感覺令文森特產生了一絲恥辱感,然而當他再看蘭伯特時,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只是他棋差一著后,因不甘而引發的遷怒。 蘭伯特的姿態分明很平靜,望向文森特時,眼中不帶任何嘲弄或輕視。 這令文森特恍然生出了一個奇異的念頭來,他覺得,蘭伯特大概從一開始便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并且對此并不在意。 不是原諒他的作為,而是不在意。 這樣的想法甫一生出,就讓文森特悚然一驚,使他原本條理清晰的思路都亂了。他刻意放慢了步子,幾乎一步一頓地向蘭伯特走去。只是窗戶距離沙發總歸只有幾米遠,他還沒能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便已經停在了蘭伯特面前。 蘭伯特仍舊淡淡地看著文森特,也沒有再繼續下達命令,只等著對方先做出一個表態來。 這便是要文森特自己選擇立場了。 蘭伯特幾乎能從對方那雙漂亮的金珀色雙眼中覺出那絲掙扎來,他看見了對方微微滾動的喉結,看見了對方起伏略顯急促的胸膛,還有對方細細顫抖的指尖。 他是用一種審視的態度來看待文森特的反應的,此時這場考核正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此前他目睹了文森特是如何在這樣詭異而高壓的氣氛里迅速認清情況,并做出了危機狀態下最有利于自身的選擇的。而他很想知道,文森特能不能再一次猜準他的心思,做出令他滿意的舉動來。 至少目前為止,文森特所展現出來的素質都還不錯。蘭伯特之所以能夠放心地坐在房間里等著對方回來,便是知道以文森特的智商,還不至于像格洛莉亞那個沖動的女人一樣,能做出從圣盧卡教父的大本營逃跑的蠢事。 但蘭伯特還是有些疑慮,他以為文森特會再謹慎一些的。今日是他第一次帶對方外出,就算是為了裝乖,也該表現得老實一些才是。 想到這里,蘭伯特多少對文森特方才的去向有了些許好奇。而就在他暗自思索的這段時間里,他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嘴唇,最終做出了選擇來。 “……主人。”文森特開口時嗓音發干,有些緊巴巴的。他吐出這句帶有自辱成分的稱呼時神情驀地松懈了下來,像是想通了什么,又有些像是在賭。 而隨后他便屈膝矮下了身,垂著頭以一種低微的姿態又一次跪在了蘭伯特腳下,當他再一次抬頭與蘭伯特視線相接時,蘭伯特從他的眼中看出了熟悉的光彩。 乖順又溫和,與幾分鐘前那副沾染了殺氣的模樣判若兩人。 蘭伯特微微晃了下神,他前傾了身子貼近對方,然后伸出手去,輕輕撫摸文森特的頭發。 文森特的身體以rou眼可見的幅度顫了一下,但已經不再僵硬了。當蘭伯特的手滑下去撫摸文森特的臉頰時,文森特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背,又如從前一般挨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我錯了,主人。請您責罰我。”文森特低聲認了錯,他此時的心跳全然不若臉上所表現出的那般鎮定,但他仍目不轉睛地看著蘭伯特,將自己的立場清晰地表達了出來。 蘭伯特微微瞇了瞇眼。 下一刻,他猝不及防地用那只輕撫對方側臉的手,扼住了文森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