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永嘉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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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二年十月十一,朔陽城破。 十六歲的司徒曄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在寢宮中呆若木雞,愣住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內(nèi)侍總管付歡拉著他的衣角央求他馬上逃走,他才一點點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付歡臉上沒有抹勻的脂粉。 “你說……城門被攻破了?哪座城門?” “北面的神佑門啊!聽說西面的鎮(zhèn)金門也快撐不住了!皇上還有心思問這些?趕緊走吧!京城是橫豎守不住了,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皇上!”付歡邊哭邊死命地勸。 司徒曄六神無主,整個人都在哆哆嗦嗦地發(fā)抖。付歡一口一個“皇上”又讓他覺得身為天子不能在人前露怯,勉強克制著聲音的顫抖,下令道:“傳令禁軍,護駕移宮!” 付歡忙不迭地爬起來,一溜小跑出了寢宮。 說得好聽叫“移宮”,誰都知道是逃命。用不著司徒曄下令,城門陷落的消息一到,宮人們早就開始了四散奔逃。集結(jié)在皇宮的禁軍本就人手不足,聽說城門失陷,先散了一半,其中不乏有人順手拿走些宮中財物。沒逃走的都是仍懷有幾分忠心的,聽到傳令便集合起來,準備護送皇室貴胄和少數(shù)官員出城。 事實上,皇宮里早已暗中開始準備撤離,下令的人是司徒曄的母親、太后王詩悅。王太后和付歡早就擔(dān)心北茹軍隊此番來勢洶洶志在必得,無險可守也無救援的朔陽城兇多吉少,暗地里做了打算,只是沒讓司徒曄知道。因而等司徒曄發(fā)現(xiàn)命令下達還不到半個時辰,出逃的準備已經(jīng)完成,才后知后覺地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除了他這個皇帝,誰都知道朔陽城守不住。 他心中五味雜陳,被付歡扶著上馬車,忍不住問:“太后何在?” 臉上早已不見淚水的付歡乖巧地回答:“太后的車駕先一步已經(jīng)出宮了,等過了朔水便會與皇上匯合。皇上不必擔(dān)心。” “是嗎……太后先走了,朕的確是不必擔(dān)心。辛苦了付總管,仍然侍奉在朕身邊。” 少年皇帝話語中的嘲諷,付歡像是渾然不覺,動作小心地把他扶進馬車,大聲招呼禁軍準備出發(fā)。司徒曄看了看比平時乘坐的御駕不知簡陋寒酸多少的陳舊馬車,一時間竟不知該慶幸付歡和太后的早有準備,還是該生氣他們瞞著自己私下策劃。 難怪這些天來,太后時不時旁敲側(cè)擊,問他是不是該早做打算。 難怪夜里睡不著走出寢宮,能聽到宮里似有人聲活動,問時,每每卻被搪塞過去。 難怪如此危急時刻,進宮候命的大臣卻寥寥無幾。想必早就得了太后的懿旨,早早動身了吧。 暗中的準備,早不知進行了多久。 坐在顛簸的馬車里,司徒曄無聲地苦笑。自己這個皇帝做的,從頭到尾都有名無實,連逃命都被人擺布得徹底,真是廢到家了。 兩年前的早春二月,十四歲的司徒曄被太后和文武百官擁立,登基稱帝,改年號“永嘉”。彼時他還真以為自己上承天命,滿心振奮地想要大干一場,整頓朝堂、疏通政務(wù)、厲兵秣馬,重振大昱朝的輝煌,讓天下百姓過上安寧日子。然而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美好愿望。他這個皇帝,只是坐在一個滿目瘡痍徒有虛名的空殼之上。 他下令恢復(fù)祖制,讓各地藩王按照封地規(guī)模繳納賦稅、裁撤私兵,無人響應(yīng)。不僅各封國的賦稅收不上來,就連直屬中央的州郡,也一樣因為各種原因難以足額收繳。朝廷本就因之前的內(nèi)亂元氣大傷,如今財力窘迫,可想而知。 他打算裁撤冗官冗員,登記造冊梳理官員,命令下去宛如泥牛入海。再三追問,每次得到的回復(fù)總是“微臣正在辦理”,卻永遠沒有結(jié)果。他終于忍不住發(fā)火,尚書令和三公個個一臉淡漠地承接他的怒火,無動于衷。當晚,太后便把他叫過去,教訓(xùn)他應(yīng)當善待大臣。 北茹大軍壓境,他急招擁兵自重的藩王們進京救援,卻遲遲等不來一支援軍。眼睜睜看著疲敝凋零的中央禁軍節(jié)節(jié)敗退,終于在距離朔陽城一百五十里的慶德關(guān)大敗。京城就此門戶大開,北茹的精銳騎兵兵臨城下,僅僅用了兩個月便攻破了城門。 無錢、無兵、無權(quán),他不敗,誰敗?既然不給他這些權(quán)力,為什么又要把他扶上這個空洞的皇位,做個擺設(shè)? 一個名為永嘉帝的擺設(shè)。 馬車奔馳在混亂不堪的街道上,朝著南門狂奔而去。顛簸的車廂吱吱呀呀地響,司徒曄心驚rou跳。街道上,逃難的人們互相推搡,不分男女老幼、貴賤高低,叫嚷著、哭泣著、推搡著、奔跑著,混雜在一起。更有趁火打劫的強盜和臨陣逃脫的散兵,搶奪財物,肆意殺人。禁軍早已改換了裝束,脫掉顯眼的甲胄軍服,扮做尋常大戶人家的私兵。若被發(fā)現(xiàn)了皇帝的真實身份,一片混亂的局勢下反而糟糕。 司徒曄緊緊攥著自己的手。親眼見到城中的混亂之后,他也不敢再堅守與京城共存亡的執(zhí)念了。城內(nèi)的混亂、逃亡、煙火、殺戮嚇住了他。保住性命活下去,才能緩圖大計,太后的訓(xùn)斥和付歡的勸說聽起來確實比自己的執(zhí)拗務(wù)實得多。他現(xiàn)在只擔(dān)心自己來不及出城,被向來兵貴神速的北茹騎兵堵在城中,便萬事休矣。 還沒到南門,終究是出事了。 驟然而至的混亂和陡然放大的嚎哭聲讓司徒曄心驚rou跳。馬車突兀地停了下來,他的頭猝不及防地撞在車廂上,“咚”地一聲撞得很響。他用手摸著撞出來的包,顧不上在意疼,急忙掀開簾子向外看。這一看頓時魂飛魄散——不遠處,一隊明顯是北茹騎兵的人正在揮舞兵器沖殺過來。 “皇上!”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負責(zé)護送他的禁軍校尉騰毅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下馬車,急切地說:“皇上,來晚了,南門也被北茹兵占據(jù),出不去了!” “那怎、怎么辦……” 他渾身抖如篩糠,不敢想象如果被抓會是什么下場。騰毅滿臉焦急,拽著他邊走邊說:“馬車目標太大,臣等護送皇上,去東南門試試看!” 朔陽城四道正方位城門之外,另有四道側(cè)方位的門,總共有八個可以出入的城門。司徒曄沒什么主意,只能跟著騰毅跌跌撞撞地走。忽然想起,問道:“怎么沒看到付歡?” 騰毅神情復(fù)雜地回答:“付總管出了皇宮便一馬當先走了,說是去聯(lián)絡(luò)太后,皇上不知道?” 司徒曄無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做錯了什么,落得如此眾叛親離的下場?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過呵。哪怕是暴政,自己都沒有行使的實權(quán)啊。 然而史書卻會留下“永嘉二年冬十月,朔陽城破”的記載。后世的人會認為,大昱的京城被異族大軍攻陷,是他永嘉帝司徒曄的過錯。 騰毅拽著他,在一小隊禁軍的簇擁下,趁著北茹騎兵忙于劫掠逃亡百姓,轉(zhuǎn)進小巷中,避過了這隊先頭騎兵的鋒芒。騰毅轉(zhuǎn)身向他保證一定會拼死保護,他點了點頭,強打精神許諾:“待平安出城、與太后等人匯合,朕一定會重重封賞諸位的護駕之功!” 能活下去的話,他當然想活著逃出去,即便太后和朝臣們不見得特別在意他的生死。 眾人在騰毅的帶領(lǐng)下,揀小路穿街過巷,想在一片混亂的城中找出一條活路。城中現(xiàn)在亂軍和難民混在一起,秩序蕩然無存。即便是曾經(jīng)最為精銳的皇宮禁軍,應(yīng)付起來也十分吃力。好不容易艱難地轉(zhuǎn)移到東南門,原先就不多的士兵又損失了一些,還跟在司徒曄身邊的只剩下五十幾個人了。 好在,城門洞開,難民蜂擁而出,城門旁既無守軍也無敵兵。他們這一小群人被裹挾在逃難的人群中出了城,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遠遠地聽到有人驚叫:“北茹騎兵!北茹兵殺過來了!!” 哭喊聲頓時爆發(fā)開來,北茹騎兵的馬蹄聲驚心動魄地襲來。司徒曄嚇得話都說不出,騰毅一把拽住他。 “皇上不要離開臣的身邊!臣拼死護衛(wèi)皇上!” 場面頓時極度混亂起來。在騎兵的追趕下,人群四散奔逃,卻被騎兵有意堵截、驅(qū)趕,最后又全部被逼回城墻下。不斷有人倒在騎兵的馬刀下,飛濺的鮮血和馬蹄踏起的煙塵混雜在一起,哭喊和悲鳴夾雜著北茹騎兵的怒吼和狂笑,恍如人間地獄。 司徒曄拼了全力跟在騰毅身邊,總算沒有受傷,卻始終無法逃脫。五十余人的禁軍早已四散,只有五六個人還聚在一起。司徒曄被他們護著,嘗試了幾次想要沖出越來越緊縮的包圍圈,最后還是失敗了。 與周圍幸存的百姓一起,幾個人被緊緊壓縮到城墻邊緣。北茹的騎兵來回奔馳,大聲吆喝。人群愈是驚恐萬狀,身著異族服裝的勝利者們便愈發(fā)得意。 喧囂持續(xù)了一陣,北茹的騎兵忽然安靜下來,收起了耀武揚威的姿態(tài),全部朝向一個方向行禮。司徒曄縮在騰毅身后看過去,只見一隊打著旗號的騎兵簇擁著一個明顯身份高貴、器宇軒昂的北茹貴族,來到近前時勒馬放緩腳步。周圍所有的騎兵一齊在馬上行禮,用聽不懂的異族語言齊聲吶喊,聲勢浩大而恭敬。 “騰毅……”司徒曄用發(fā)抖的手輕輕拽了拽禁軍校尉。 騰毅伸出手護住他,低聲說:“當心些,來者身份似乎不同尋常。” 司徒曄嚇得大氣不敢喘,也不敢抬頭看,只能躲在人群的縫隙偷偷看去。只見那個北茹貴族對手下人說了些什么,騎兵們立刻開始驅(qū)趕人群,把年輕男女和老幼區(qū)分開來。人們似乎預(yù)感到即將來臨的悲慘命運,才剛略為平復(fù)的哭聲再度響起。 司徒曄和騰毅也被拖到年輕男女那一邊。兩人無法反抗。騰毅暗中摸了摸藏在胸口的短刀,終究還是放棄了徒勞的念頭。 拖拽司徒曄的士兵力道很大,他被推了個跟頭,驚叫一聲摔倒在地。他摔得很重,一時間有點爬不起來。士兵嫌他礙事,罵了一聲抬腿就踢。騰毅趕忙撲上去護著他,替他擋下了毆打。士兵見狀更加惱火,大聲謾罵踢打。騰毅緊緊將司徒曄護在懷里,蜷縮在地。 毆打驟然停止,一陣北茹話的呵斥之后,兩人聽到一個低沉的嗓音用略帶口音的中原話命令道:“站起來。站到隊伍里去。” 騰毅掙扎著爬起來,司徒曄坐在地上,仰面看著驟然出現(xiàn)在身前的高大身影。 說話的正是那個北茹貴族,華麗的衣著和精致的鎧甲彰顯了他的身份,英武俊朗的面容充滿了北方大地的風(fēng)沙磨礪出的陽剛之氣,身上的肅殺之氣讓自幼長在深宮之中的司徒曄難以遏制地感到懼怕。 可他知道自己必須爬起來,順從地站到人群中去,才能隱藏住自己的身份。他不能在這里做出與眾不同的舉動引人注意,更不能再激怒對方。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己和騰毅的性命。 所以他掙扎著爬起來,低著頭不敢再與對方對視。然而在他起身的同時,卻被一把揪住衣領(lǐng),被迫轉(zhuǎn)身,與足足高了他一個頭的男人對視。 男人看他的眼神完全變了,像是盯著一頭無助的小鹿。 “等一下,我不能讓你就這樣站到那邊去。你可是最貴重的戰(zhàn)利品,永嘉帝、司徒曄。” 司徒曄頓時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