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宋眠的錯覺，全場似乎都安靜下來，只有屏幕上的歌詞還在滾動。

    宋眠扯出一個算是自然的笑：“你選了大冒險是吧？挺敢的啊。”

    杜明的神色看上去異常認真：“是真心話。”

    宋眠慢慢地笑不出來了。他環視了下周圍的同事，發現他們并沒有驚訝的表情，反而很期待宋眠的回答，好像提早知道杜明會表白似的。

    宋眠的太陽xue突突地疼起來，杜明還在接著說。

    “其實本來沒有這個聚會，是昨天在超市見到你之后臨時決定的。”杜明說，“我們這個圈子很亂，所以一般不會找圈里人，但我現在隱退了，也就算是素人了。宋眠，你對我是什么感覺？”

    宋眠低著頭沉默，坐在他身旁的和宋眠同批進公司的男孩拉了拉宋眠的衣角，小聲地問：“你怎么不說話？”

    在詭異的音樂伴奏聲中，宋眠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李婷婷看出宋眠的尷尬，于是把電話直接遞給了他。

    全場的人就這樣看著宋眠在眾目睽睽下旁若無人地接起電話。

    “喂？”

    電話那頭一時沒說話，但宋眠已經猜到是程軻。他耐心地等，過了兩三秒，那頭終于開口問道：“我知道你在忙，我就是想問你，今晚還回來嗎？我包了餃子。”

    宋眠突然笑了。杜明看到他的笑容愣了一下，心中隱約猜到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在嘉盛KTV二樓第三間包廂。”

    宋眠掛了電話，看著杜明說道：“出去外面說吧。”

    宋眠起身往KTV包廂外走，杜明緊隨其后。

    不被目光包圍著，宋眠自在了許多，他說：“杜明，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只是把你當同事，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宋眠的拒絕讓杜明有些意外和怔愣：“為什么？”

    宋眠皺了皺眉：“不喜歡還有為什么嗎？”

    “可是你之前……”杜明深吸一口氣，腦海中閃現出一些畫面，“我們合作的那次……”

    “你都拍過那么多了，難道分不清那是演戲嗎？”

    杜明看著宋眠冷峻的神情，失魂落魄問道：“可是劇本上沒有的那些，也是假的嗎？”

    “嗯，那只是即興表演而已，”宋眠察覺到自己話說得太過了，頓了頓繼續說，“上回你向我表達好感的時候，我以為我已經說清楚，但沒想到還是讓你會錯意，對不起。”

    宋眠后悔沒有在一開始就把話挑明。

    他和杜明最后一次合作，就是拍攝同居企劃之前，已經是半年前的事。

    那次拍攝的劇情很簡單，就算美貌老師遇到惡劣學生，被發現長了個逼然后受威脅的故事。導演也沒什么要求，這類題材已經拍過很多，但故事的最后宋眠即興發揮，給這個故事拔高了一點高度，整得像部文藝片，也讓杜明入了戲出不來了。

    那次合作結束后，杜明就想和宋眠私下接觸，約過宋眠幾次，但宋眠都沒有赴約。最后一次在片場遇到杜明在拍另一部，杜明還手忙腳亂地跟宋眠解釋只演一場。

    宋眠當時說：“你不用和我解釋，我們都是男優，這是本職工作。”

    他以為這么說已經很明確了，沒想到幾個月后杜明還是不死心。

    “可是你的眼神……那些也都是假的嗎？”

    “嗯，拍戲的時候我對所有拍攝對象都一視同仁，那只是演戲而已，”宋眠的頭越來越暈，強撐著說這些話已經耗費了他大部分心神，他余光看到有人走過來，于是想要速戰速決，“我不會喜歡上拍攝對象，這只是我的工作。希望你隱退后能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你喜歡的不是我，只是劇本里的人而已。”

    杜明愣住了，還沒做出什么反應，就看向宋眠的身后問道：

    “程先生，你怎么在這里？”

    宋眠回頭，看到臉色晦暗不明的程軻。程軻見宋眠回頭，沒有回答杜明的話，只是安靜地站著，問宋眠：“要回家嗎？”

    宋眠好像看到了救星，抬手跟杜明告別，他回了包廂，敬了大家一杯酒，說要先回去了，出來的時候邁開步子就是一個趔趄，程軻眼疾手快扶住了。看到宋眠整個身子都倚在程軻懷里，杜明在他們身后捏緊了拳頭，眼里全是不甘心。

    宋眠跌跌撞撞走出KTV，一上車就撐著頭打開車窗吹風，問程軻道：“你這次怎么也來得那么快？”

    “我給你打過兩次電話，第一次是一個女生接的。”程軻的頭發被風吹亂，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她掛電話之前告訴了我KTV的名字。”

    “我知道，但是那個時候我沒辦法接。”宋眠的酒勁被風吹掉一些，“所以你第二次電話是在KTV樓下打的嗎？”

    程軻沒說話，默認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進來找我？”

    程軻沒辦法回答。他難道要說，他以為的隱退派對，并不是那么單純。他在公寓里知道KTV的名字后幾乎第一時間就出了門，但到地方了又不敢進去。在看到只是普通唱歌聚會后，他才放下心來，但一顆心又因為聽到宋眠說的那些話而重新提了起來。

    宋眠察覺到程軻的情緒不高，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放了鴿子，直起身子誠懇地說：“對不起程先生，我本來說今晚要包餃子的，但臨時被叫過來，一直走不開。”

    “沒事。”

    “你不開心嗎？”

    程軻搖頭，宋眠已經沒有余力解讀他的情緒，合上眼睛一路睡到了小區車庫。他們下了床，宋眠說想走路回去，吹吹風醒醒酒，他們便沒有直接乘電梯上去。

    今天晚上沒有下雨，但是空氣中仍然有雨的氣息，宋眠看上去沒醉，但步伐卻暴露出他被灌了不少酒。他歪歪扭扭地走著，好幾次差點摔倒，都被程軻扶住了。

    程軻笨拙且沉默，但宋眠覺得和他待著很舒服，至少比和那些同事待著舒服很多。

    “宋眠，要不要先回家？”程軻問道。

    “怎么又叫我名字？”宋眠皺起眉頭，“不是說不要這么叫嗎？”

    程軻不看宋眠，看上去像是在鬧脾氣。宋眠停下腳步，程軻也停下，但就是不看著他。宋眠湊近去盯著程軻看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你為什么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

    宋眠笑了：“程軻，你不開心真的很明顯，嘴巴都快能掛醬油了。”

    程軻抿抿嘴，看向宋眠，嘴硬道：“哪有。”

    “算了算了，我補償補償你吧。”宋眠無奈地說。基于前幾天宋眠的表現，程軻以為宋眠說的補償是那種補償，便紅著臉說道：“不用了，你不是說要慢慢來嗎？”

    宋眠像看傻子似的看了程軻一眼，接著走進一旁的超市，隨手拿了幾樣零食放進購物車里，又拿了兩根冰淇淋，一邊結賬一邊說道：“你不是想吃零食嗎？哥哥給你買。”

    收銀員看了一眼人高馬大的程軻，程軻瞬間臉紅到耳朵根，僵硬地接過冰淇淋。他看著眼花輸不對密碼的宋眠，嘆了口氣，給收銀員掃了自己的二維碼。

    走出超市后，宋眠又不著邊際地問：“程軻，你喝過酒嗎？”

    “沒有。”程軻還沉浸在宋眠突然喊他全名的震驚中，一不留神宋眠又進超市買了兩瓶啤酒回來，還說：“今晚喝喝看。”

    正要往公寓的方向走，宋眠突然又看到不遠處的空地有一群大媽在跳廣場舞，像打了雞血似的硬要過去跳，程軻好不容易才拉住他，眼看就要無法控制，只好把宋眠按到超市門口的椅子上坐下。

    “冰淇淋快化了。”程軻把奶油冰淇淋遞給宋眠，宋眠接過冰淇淋，才被封印住。

    程軻放下超市購物袋，坐在宋眠旁邊，看他小口小口地舔冰淇淋，紅紅的舌尖小巧地裹住冰淇淋往嘴里送，仔細地舔干凈流到蛋筒上的水，嘴唇又包住冰淇淋的圓腦袋吸吮，程軻看了一會兒就不敢再看，喉結上下滾動兩下，咬了一口冰淇淋給自己降溫。

    他沒想到喝醉酒的宋眠是這樣的，和他任何時候都不一樣。還有剛才和杜明說話的他，讓程軻想到偶爾說話很堅硬的宋眠，但大部分時候他都及時反應過來，重新把話語和姿態放軟。

    程軻正想著，宋眠看著遠處廣場的燈光，突然問道：“冰淇淋好吃嗎？”

    “好吃。”

    程軻吃東西很快，但宋眠也許是剛才在走神，冰淇淋已經吃光，但手上已經沾上了化掉的。程軻抽了張紙巾，把宋眠的手拿過來擦，宋眠看著專注于給他擦手的程軻，莫名有種沒來由的難過。

    “我以前也給弟弟meimei們買冰淇淋，但是買了我就會被院長罵，”宋眠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程軻問：“你有很多弟弟meimei嗎？院長是誰？”

    但宋眠沒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說道：“其實是他們撒嬌說想吃，他們一撒嬌我就沒辦法拒絕。”

    程軻抬眼看著宋眠：“誰撒嬌都管用嗎？”

    宋眠好像沒聽懂程軻的意思，他笑笑，很純真的模樣，用干凈的那只手摸了摸程軻的頭，說：“都管用。”

    程軻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和宋眠站起來往公寓的方向走，這次宋眠沒有再對廣場舞產生向往，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讓宋眠看得有些失神。他和程軻一起安靜地并肩走著，兩只大小不一樣的手不時碰在一起，但始終沒有交集。

    路上有一個路燈壞了，那段路有點昏暗，宋眠突然說：“程軻，你覺得戀愛的流程應該是什么樣的？”

    “我也不知道，”程軻說，“但應該是互相喜歡，然后牽手擁抱，再接吻吧。”

    “你說得對。”宋眠的手在虛空握了握，“那我們現在可以牽手嗎？”

    宋眠說完，程軻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猛地被有點涼的手掌包裹住，宋眠感覺冰淇淋雖然已經被吃掉，但感覺還留存在手心。

    “但是這里沒有攝像頭，要不回去再牽一次？”

    手心的溫度驀然流逝了，宋眠被酒精充斥的興奮和幻覺快速消退。

    “也對，這里沒有攝像頭，沒必要。”

    宋眠很輕地把手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