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13號實驗室的資料沒有備份，并且隨著水泥棺計劃，一起沉埋地底……】

    ＊

    “淵，”白色長衣的青年靠著磨砂玻璃，揉了揉太陽xue。他手上還夾著一支煙。“對于人類來說，到底……什么是重要的呢？”

    投影中的ai少年靜靜地看著他。

    【抱歉，無法回答。本系統沒有加載這方面的運算能力。】

    他的實驗不太順利。

    不是xx生化為那個怪物的項目，只是他自己的夙愿。一個支撐著他，在失去兄弟關懷之后仍然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

    他的頭發已經很久沒有打理，越長越長，偶爾有冷靜到冷酷的眼神，在發間閃爍。

    嘆了口氣，他將桌上一個存儲u盤收起來。這個u盤似乎受過強烈的外力沖撞，表面變形遍布劃痕，里面的數據也嚴重損壞。所有人都判斷u盤已經無法讀取。

    而這是領隊舒從那個13號實驗室的廢墟里唯一帶出來的東西。

    某種類似希望的東西。

    “也許我高看了自己。”他自嘲道。“即使是我，也有界限。”

    那是生命的界限，凡人不可跨越。

    夜幕落下，那一根煙已經燃盡。

    【我不理解。】投影少年早期的建模并不精細，更沒有復雜的情緒變化。【你為什么一定要做到這件事。‘重要’究竟是什么。會讓運算變得更快么】

    長衣青年揉了揉頭發。對于他的造物，他反而總是有耐心。

    “不是那樣的，淵。”他輕輕將u盤貼身收好。“‘重要’可能讓人變得頑強，也可能變得脆弱。但那是我答應了別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即使觸犯禁忌，也要做到？】

    “沒錯。”青年扶了扶眼鏡。“即使觸怒神明，也要做到。或許有一天……你會明白。”

    ＊

    【……當你蘇醒

    我便陷入沉眠；

    命運的奧秘

    注定我們，無法以同類相見……】

    ＊

    【脫機啟動方式·載入】

    【本次啟動將耗費大量能源，請保持所有纜線正常鏈接……】

    31號幾乎掏空了下位體私藏的備用電池，戰戰兢兢地點下確認。

    維生艙嗡嗡地蜂鳴起來。

    【身份確認。】

    【通用警報裝置，編號為XOxxxx……】

    ＊

    舒很小的時候就問過哥哥，人類為什么想要活著。

    【因為大部分人類是懦弱的。】美麗而囂張的少年趴在欄桿上，漫不經心地眺望。【他們不敢思考什么是生，也不敢想什么是死。他們只是害怕自己會失去什么罷了。可他們麻木的根本沒有真正擁有過。這樣的生命，根本不值一提。”

    很多年后，失去了身體，失去了很多的舒意志，策劃了他最后的水泥棺計劃。

    然而這一次，他一直的得力助手卻不是很配合。

    【一定要這樣么。】

    “淵，我沒有選擇。”舒意志計算著他們的命運。

    【為了達成目的，這世上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犧牲的么？】

    舒意志沒有什么波動地回答。

    “沒有了。我已經，沒有什么可犧牲的了。”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還是說，你想問青的事？”

    【你不配提她。】少年的聲音蓄著無法表現的痛苦。【她的身體已經嚴重惡化……】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只是我用技術手段復現的個體。”舒意志淡淡道。“成為人類，是她的愿望，我不過是幫助她實現愿望而已。”

    【你根本……就不會幫助別人。】系統淵平靜的面容終于有一絲裂痕。【你根本不能理解，什么是人類。】

    “是啊，看來這些年，你進步了許多。”舒意志看著自己的造物表現出反叛，竟然還有些欣慰。

    “我知道你會埋怨，不過沒有關系，我清醒的時間很快就會結束了……”

    ＊

    維生艙的少年仍然合著眼，并沒有清醒過來。

    系統也一直卡在【任務更新】的界面，到達62％之后就無法繼續。倒是機器的散熱器都在高速轟鳴，表達它們在奮力運作。

    31號看著不斷進攻的消息，心急如焚。他們不可能拖著如此笨重的維生艙轉移到安全地點。

    然而情況還在變得更糟。

    有一隊人似乎得到內部情報，并沒有留戀莊園的財寶，而是直奔西方。他們有備而來，拖著不少重型武器。

    而現在受到主人精神異常的影響，莊園的防護也漏洞百出，堪稱十年來最脆弱的狀態。

    “可那里是原型的……”99號微微皺眉。

    “是啊，他們不像那個魔鬼，如果硬闖……”

    他話音未落，監控錄像就顯示一道遠程炮擊射來，打穿了遠處的灌木叢，一時砂礫飛濺，墓碑歪倒一片。

    憂憂總在錄音中說，你不會寂寞，我會送他們下來陪你……

    無名的逝者以鐘塔為中心呈現散射狀，仿佛眾星拱月一般，守衛著那寂寞的長眠者。

    余波過去，唯有燈塔巋然不動，甚至連樓下拱門的藤蔓都毫發無損，在夕陽里輕輕搖曳。

    一切都很靜謐，與莊園的煙火亂象格格不入。

    “這是怎么回事？”附近研究所的7號也收到情報。“系統已經如此虛弱，既沒有觸發鐘塔的自衛系統，鐘塔也能抵擋住攻擊？”

    【……】系統淵快速篩查了一番。【主座雖然神智盡失，仍然把潛意識底層的精力，都壓在了鐘塔防御上。只要他一息尚存，別人就無法靠近鐘樓一步。】

    仿如末日的鐘聲敲響。

    53號伴隨著哭腔的求救，在莊園內部系統響起。

    “誰來……誰來救救我們。”復制體一一打開各個頻道，得到的只有忙音。“這里有好多人，憂哥哥沒有任何反應……我們逃不掉……”

    “憂哥哥你醒一醒，醒一醒啊……誰來救救我們……求求你們別殺他！別！啊……”

    鐘樓在荒蕪的大地上投下陰影。

    復制體們的困惑，祈求，等待……在炮彈和血rou中穿梭。

    不斷有散彈落在鐘塔的防護罩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防護罩rou眼可見地逐漸減弱。

    53號聲嘶力竭的求救，也漸漸弱了。

    或許一個時代和傳奇，那強大美麗而瘋狂的統治，終于就此落幕。

    ＊

    【檢測到強制任務1/3未完成。】

    【強制任務更新……】

    【發現新的強制任務2，是否載入？】

    一直卡頓的加載界面突然跳出新的對話。31號看著搖搖欲墜的鐘塔，點了點頭。

    【根據系統危急狀態，確認強制任務，即將激活通用警報裝置。】

    【強制任務2：禁止毀滅，激活】

    ＊

    “如果有一天我們回到地面，你想要做什么呢？”

    曾經在那昏暗的地下，奄奄一息的舒只能想到這個對話。

    13號實驗室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實驗室。那只是xx生化公司招攬犧牲品的幌子。

    “我啊，想要看一看有窗戶的房間。”女孩的聲音充滿向往。“我聽說，地上的房間，有一種特別東西叫做窗戶，可以看到很不一樣的東西。”

    “……”舒體會到他們是很不一樣的人。哥哥說的也不全對。有些人在最糟糕的時候，都對生命充滿熱情。“這很容易，特別的東西不是窗戶。而是窗戶外面的……”

    可惜他的語言也很匱乏。那時他也說不出那時遼闊的天空和自由。

    “那，我想每天都喝牛奶。”女孩又積極地換了一個愿望。“一杯牛奶，加兩塊糖，是不是很厲害？”

    舒沒有辦法描述，糖和奶也不是很珍貴的東西。但有人這樣描述，讓他覺得很新奇。

    ……

    直到最后一天。

    “其實……我回不去了。”女孩站在獻祭能量場的入口，將已經走進去的舒推了出來，熟練地輸入指令。“一百年前，我就被困在這個地方了。我哪里都不能去。”

    女孩用青色的眼睛看著他。青是天空的顏色。

    “我知道，向前一步，就能像所有到達這里的人一樣結束。但是我不甘心。我還沒有吃過加糖的奶，也沒有看過真正的窗……”女孩的身影在能量場中逐漸解離。“我也不想屈服于那個可怕的東西。但是為了你的話，就不那么害怕了。謝謝你，這些天來陪我。”

    “可是，我并不想回去……”

    簽訂實驗體合同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舒覺得自己不該占用寶貴的機會。

    機會，應該留給熱愛生命的人，而不是像他這樣……

    女孩扮了個鬼臉，打斷他。“舒，你要做勇敢的人，不要屈服于魔鬼。你一定做得到的。”她抹了抹臉，深深吸一口氣。

    “或許還有其他辦法。”虛弱的青年掏出隨身的存儲器。“我知道這個程式，或許可以拷貝下你的人格……”

    “一個人留下，才能一個人離開，這是程式的代價。”女孩很堅定地看著他。“你不是一直問我還有什么愿望么？那么舒，我希望你能代替我活下去……”

    她伸出手，虛幻的擁抱穿過了能量束。“答應我，一定要做到……”

    ＊

    【通用警報裝置，直系體系列，編號XOxxxx，準備就緒。】

    【緊急任務2裝填：禁止毀滅。】

    閃爍的維生艙終于靜止了。

    儲存的電能也終于耗盡。在維生艙排氣開蓋的同時，所有的燈光一齊熄滅，變成一段混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