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號做了一個夢。

    但他心里知道，這恐怕不是夢。

    他和下位復制體共享思維。隨著憂憂的記憶和舒的日志不斷復原，他越常做夢，夢境愈來愈清晰。

    夢境有茫茫的白霧，和一個少年的背影。少年像是夢中的向導，看起來很像下位復制體，但沒有言語和聲音。

    31號沒有發問，沉默跟著少年信步走去。

    他看到幼年的舒，穿著過大的，洗得發舊的衣服，褲腳空空蕩蕩。

    男孩舒很賣力地爬到凳子上，開始咬著筆頭寫作業。

    很多年前，舒寫過一篇半命題作文，叫做。

    還不被當做天才的小舒，作文以主題消極，邏輯詭譎，精神污染三大特點著稱，是語文老師的終點提防對象。

    這時候在憂憂的運作下，他們又找到一個寄養家庭。他們就像一對精美的工藝品和贈品，在許多家庭中轉。

    小區里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男孩有些心動。但他永遠是孩子中被忽略的那個。就像他哥哥，永遠是被眾人圍繞的那一個。

    他躲在床邊看了一眼。果然是附近的孩子們。正圍著一棵大樹，拍著手在做游戲。

    一直苦于作文的男孩，忽然有了想法。

    【我想變成一棵樹。

    慢慢發芽，慢慢長高，慢慢扎根。

    不需要移動，疲勞的人可以在我身邊休息。

    不需要言語，風霜可以在我頭頂歌唱。

    數不知名的花朵，休眠一整個冬天。

    時間一輪一輪　刻在很深的地方。

    只要雨露和漆黑的泥土，

    就可以向上生長。】

    這篇作文小舒沒有寫夠字數，就提交了。卻意外得到表揚。

    “小舒，這次你寫得很好。”語文老師莫名有些觸動，推了推眼鏡。“很多人想變成偉大的人，得到厲害的能力。你卻可以想留在人背后，為他人著想。很了不起。”

    男孩舒很懵懂。他的哥哥注定會是最厲害的人，他覺的那就足夠了。他的志愿就是度過平凡的一生。

    他把作文的事說給了哥哥。憂憂找了個借口，把弟弟的作文本都從老師那里要了回來。

    “哥哥，大家……都想變成了不起的人嗎？”男孩仰著臉問。

    “當然。”少年憂憂抱起弟弟，翻閱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不覺有些微笑。“但是哥哥不希望你那么厲害。厲害的人，總是要付出很多。小舒只要永遠陪著哥哥，就好了。”

    美麗少年親吻男孩的發頂。

    然而事與愿違。

    他們的事跡成為傳說，聞名后世。他們最初也最簡單的愿望，都沒能實現。

    31號知道自己不該過于沉溺這些。在這個時代，智慧是自由，同時也是危險。但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探尋這兩個人的過往。

    有時他也忍不住想，如果沒有后來那些變故，也許他們至少會擁有平淡的幸福。至少那個男孩會幸福。

    至少，請讓舒幸福……

    少年祈愿一般地想著。

    莊園上下都知道了血色沙龍即將舉辦的消息。

    下位體更加忙碌了，每日行色匆匆，似乎在籌備什么。

    “你不會……準備參加血色沙龍吧？”

    31號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探尋過莊園的歷史，自然不會錯過這個盛大的活動。

    【為什么不呢？】下位體正在數它庫存的電池，這是它每晚的睡前活動。【更危險的場景我都去過了。我們在這里活著，每分每秒都是艱難的。】

    “那……不一樣。”

    下位體有些困惑。

    它感覺31號最近有些變化。比如會幫它整整衣領，梳梳頭發，甚至還讓它優先充電……之類無意義的事。如果無事可做，也會靠在它身邊。

    下位體的抱怨還沒有說破，31號就放下一杯溫熱的牛奶。

    “加過糖了。”

    下位體立刻放下成見，選擇端起牛奶杯。

    可能它的思維呈現過于直接，惹得少年有些發笑。“你就這么喜歡牛奶？”

    【那當然。】小少年非常嚴肅。【喝牛奶可以長高！我要再長高一點。現在的高度太尷尬，不像座鐘也不像落地鐘。其他的鐘表得怎么看我啊……】

    “……”

    31號挑起半邊眉毛，似乎不太喜歡這個話題。

    “你不要小看血色沙龍，那是莊園秘史上赫赫有名的秘密派對……”

    傳說如天堂一樣極樂，也如地獄一般可怕。美食美色，甚至虐殺，在這片世界盡頭一樣的樂園里，帶著面具的賓客都是獵人也都是獵物。這里一切都可以標價，一切都可以交換，一切都可以踐踏。

    【但只有通過血色沙龍，我們才有和外界交流的機會。31號，舒的基因是這時代最大的機密，你知道為什么么？】

    “因為……因為他們都想復現舒超腦？”

    【沒錯。哪怕你我和舒超腦根本不是一個量級，也會被世人所覬覦。要想安全地離開這里，僅僅破解門禁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教團之類組織的支持。】小少年放下瓷杯，專注的眼神凝望著，仿佛有什么在它眼底閃爍。【我答應會帶你出去。我一定會做到。】

    31號聽著這話，胸口逐漸感覺一熱。但這種熱意逐漸傳遍了全身。讓他的思維都在云霧間蒸騰。

    然后他聽見了一串連綿的沉悶鐘聲。

    下位體一開始沒有察覺到31號的異樣。它清洗了杯子，一一檢查并關閉了夜間不需要運行的電器。

    然而這個夜晚并沒有這么簡單和溫馨地結束。

    凌晨的鐘聲過后，巢廂的復制體全部躁動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粘稠的甜味。

    31號和直系體原本擠在一張門板釘成的臨時單人床上入睡。31號比它高出半個頭，很容易把它攏進懷里。

    恥辱啊，恥辱！下位體被這個充滿身高歧視的世界氣得多充了一格電。

    它關掉頂燈，打了個哈欠，拖拖拉拉走到床邊，正要拉起絨毯鉆進去，就感覺這個臨時搭造的床在隱隱顫動。

    【？】它有些困惑，靠近了一些，聽到細細的，努力壓抑的呻吟聲。

    【31號，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然而少年反差地背對著它，沒有回答，但繃緊了單薄的背部。

    “別……別過來……”

    這是31號最后的理智發言。

    【你好像很難受？為什么關閉了思維共享？】

    “……嗯……啊……”

    無法躲避的鐘聲在繼續。31號現在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他們被激活的復制體，如果不能定期攝入血餐，就會陷入毒癮似的迷狂。

    【哦，我知道了。是血餐的后遺癥。】下位體盤腿坐下，想要查看對方的狀態，掀開絨毯卻看到那少年弓著身子，面色潮紅，漾著一層蕩漾的水意，雙手卻在下身不停taonong著，發出細切的抽氣聲。

    【對、對不起。】小少年摸摸鼻子，結結巴巴說。【打、打擾了。】

    前身只是個鬧鐘裝置的直系體，并不能理解31號此時盡力的壓抑和羞恥。

    31號經歷了一番劫難，十分憎惡過去沉溺于歡愛的自己。可身體的習慣根深蒂固。特別是鐘響之后，空氣里彌漫著某種羞于啟齒的躁動，刺激撩撥著他的感官，讓他渴望起過去那種瘋狂的歡愉。他本來下定決心與過去決裂，絕不沉迷于身體的快感。欲望剛迫近時，他更是拼命地咬著嘴唇。

    這種不知羞恥的樣子，他不想讓人看見，尤其是下位體。

    可越是這樣想，他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最后反而想著身邊的人，隔著衣物開始自瀆。更要命的是，身邊人散發出一種非常熟悉的清甜氣息。所有的復制體都有這種氣息，下位體雖然比編號體更淡，但是此時，這種淡淡的甜意仿佛某種絨毛，毛茸茸地刺激著他的神經，令他的理智快要繃斷。

    “啊……啊……”少年絞著腿，將嘴唇咬破了，溢出細切的呻吟。呻吟聲被夜的寂靜放大，又返回他的耳鼓，更加撩人。

    【看來血餐依賴癥，是無法用其他狀況打斷的。上一次你雖然暈了過去，這次卻會加倍反應。】下位體試圖科學分析。【很抱歉，這里找不到能和你交配的人類雌性。我去柜子那邊睡了。你有事叫我。】

    說著，它去撈枕頭，準備離開。

    “等等……”31號聽到對方要離開，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蛇一樣纏了過去。“別離開……我……我好難受，啊，你聞起來好香……”

    少年昏沉地將尖俏的下巴搭在下位體身上，深深嗅聞。

    下位體的臉色瞬間綠了。

    【……血餐依賴癥，除了含有舒基因的血液之外，也可以用其體液交換來緩解。】它緊急說明原理。

    復制體一旦覺醒，為了彌補基因缺陷，會染上一種渴望原型的性癮，必須有原始體的元素才能撫慰。憂憂作為舒的兄弟自然也可以。

    這仿佛是延續在復制體血液里的詛咒，令他們極度渴望他人的、同樣的血液。下位體序列低，也算作攜帶者。

    眼看少年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下位體惶恐起來。【但但但是，我是直的！抱歉這里沒有我的事。我要睡了。】

    “那又怎么樣……”少年面容青澀，身體卻已經被開發得極其成熟。這次發情更是點燃了沉寂依舊的欲望。看似柔軟的手臂卻用力地按住了對方，溫熱的氣息不斷噴在下位體頸間。“同性？兄弟？還有什么？”他慵懶地撩了下頭發，低聲笑了。“在……這個地方，什么事……都可以做……呵呵，我們每一個人，都這樣做過……”

    【31號，你清醒一點，你只是被血癮控制了，明天你會后悔的……】

    “只要……只要有人愛我就好了。”少年扭動著腰肢，眼神脆弱又執拗。“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說完他仿佛徹底想通了，不再忍耐，扭動著貼近了身邊誘人氣息的來源，深深吸了一口氣。少年的身形比例舒展，又經過憂憂的多日調教，散發著某種青澀內斂，又極度誘惑的氣質。“幫……幫我……我自己……不行……”

    他已經自慰了一次，可是不論怎樣用手taonong自己的欲望，欲望都沒有絲毫停滯，反而愈演愈烈。少年弓著身子，在狹小的床板上不斷翻身，磨蹭著腿間。

    下位體頓時感到非常絕望。

    31號這種情況超乎它的理解，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撫慰，很可能會這樣自慰到死。

    【好吧，我幫你。】它心中一橫，默念自己現在要臨時充當一根救命的醫療器械。【你別……】

    背后傳來低低的笑，然后便被一個柔軟的身體緊緊貼上了。少年比直系體高半頭，恰好能將那小少年包在懷里深吸。

    “好甜……好香啊……”少年埋在對方的頸窩。直系體沒有合身的睡衣，于是一部分肩頸從過大的睡衣里暴露出來，正好被少年所捕獲。

    他再也忍耐不住，拉住對方的手，對身下的炙熱撫摸了起來。

    “呵呵，你原來……也容易心軟呢。”少年得到了正確目標，只想要更多，開始用力吮吸對方的肌膚，并且伸開雙腿，纏在了對方的腰上。

    【……我該做什么？】

    “我會……教你的。”少年的喘息越來越重。【……別，別看我……】

    翻涌的厭惡，克制和近在咫尺的撫慰同時沖擊少年的大腦。而且越是克制，他的渴望就越強烈，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

    “給我……”少年扭動腰肢，貼著布料磨蹭著對方。“抱我……求求你了，用力……抱我……”

    回過神來，他已經在用那種嬌媚的語氣說羞恥的話。有液體從少年的眼角落下。

    即使離開了那個人，他依然無法自由。那個惡魔給他們打上了永不消退的，罪惡的烙印。

    【你哭了。】

    直系體又嘆了一聲。【你是不是很難過？】他伸手，拭去那一點濕潤。【你已經很勇敢。這不是你的錯。是那血液的詛咒……】

    少年再也忍不住，上前吻住了那散發甜美氣息的嘴唇。

    這和憂憂那深紅醉人的氣息完全不同，下位體的一切都很淡薄，也讓他覺得自己變得潔凈了。

    “我是哭了，但我現在……不難過了。”

    少年迷亂地看著對方，半跪著，緩緩去除身上的衣物。他有些羞澀地展示自己白皙柔韌的肌體，罩著一種朦朧的光輝，仿佛流動著青春之神的祝福。

    “我想要。”他眼波脈動，又清晰地說。“……如果……是你的話……”少年拉住少年的手，按住自己身前再度挺立的欲望，敏感又脆弱的尖端被刺激，讓他發出一聲喟嘆。“前面和后面，都……都想要……”

    ……

    被快感席卷的少年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蹬腿，用腳趾勾著背后的人，仿佛一對技藝高超的舞者。

    欲望主宰之時，其他便無足輕重。

    下位體并不需要他的任何迎合和依戀，仿佛只是一道鏡像。于是少年終于從他天真愚蠢的誓言里掙脫開了。在沖上云霄一般的極樂里，感到了短暫的忘我和自由。

    這當然不是唯一一處放縱。

    在這昏暗的巢廂里，其他的獸也在縱欲和撕咬。他們更加瘋狂也更加血腥，仿佛末日一般狂歡著，求死一般用力地啃噬和擁抱。

    其實復制體不止有舒的基因，還混入了憂憂的魔血。這是改造原型最簡單的辦法。只不過，那種血液似乎繼承了憂憂的瘋狂和永不知足。

    令這片大地上的人，在無數幽深的夜晚無止境地追求歡愉，同時無止境地陷入孤獨。那么他的孤獨，就不是唯一的孤獨。

    奢華臥房里的魔鬼，嗅著空氣中熟悉的放縱氣息，飲下鮮紅液體，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