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要在深夜時做決定，更不要在喝醉時聯系任何人，

    齊鳴軒用自身血淋淋的教訓，充分驗證了這一真理的正確性。

    第二天頭痛欲裂地醒來，眼睛還沒睜開，腦海里先閃現出一些模糊的片段，接著，整個人都麻了。

    我靠，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純粹的傻逼！！

    他痛苦，他悔恨，一想起昨天自己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就尷尬得恨不能以頭搶地以死謝罪，一面齜牙咧嘴地無聲哀嚎，一面手腳并用地在床上爬來爬去，最后奄奄一息地把腦袋埋進枕頭底下，不動彈了。

    齊鳴軒不了解同性戀這個圈子，確切地說，是避如蛇蝎。但好歹也聽過那句至理名言：

    直男撩基，天打雷劈。

    而他昨晚都干了什么啊！

    ——“你不是喜歡我嗎？”

    聽聽，聽聽，這他媽是人說的話嗎？啊？他這算什么？主動跟自己的兄弟搞曖昧？

    上天怎么就沒降一道雷劈死昨天的那個傻逼呢！！

    蒼天無眼！

    十分鐘后，齊鳴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起來，表情呆滯，雙目無神。

    什么委屈，什么恐慌，他都感受不到了。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逃離地球。

    ——但跑路之前，還得找個機會先把薛野滅口了。

    總之，酒后失德的后果就是，之后一連幾天，齊鳴軒都沒臉跟薛野說一個字。

    ＊＊＊

    距離上次齊鳴軒半夜醉酒跟他打電話，已經過去一周了。

    薛野處理完一項工作，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還是沒有消息。

    微信界面，他和齊鳴軒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八天前，齊鳴軒發過來的一個表情包，奧特曼一手紅色塑料袋一手大龍蝦，在海上狂喜亂舞。

    這很符合他的風格。他喜歡收集這些沙雕表情包，且經常給薛野發。有一天薛野一覺起來，看到有幾十條未讀消息，點開一看，全是這個人發的表情包，唰唰地閃過去，看得他簡直眼花繚亂。

    然后他的手機就死機了。

    薛野盯著那個小小的奧特曼，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一絲微笑，隨即又很快消隱。

    一周了。

    他閉上眼睛，開始復盤自己那天說的話。

    他無法否認，自己確實心思不純，什么找男朋友、以后會喜歡別人，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是故意說給齊鳴軒聽的。

    可能那天晚上他也醉了，竟然以為齊鳴軒會在意。

    現在看來，還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薛野自嘲地笑了一下，放下手機，正要繼續工作，手機忽然一連震動了幾下。

    「小野，吃螃蟹嗎？」

    后面跟了幾張螃蟹的圖片，十來只五花大綁的大閘蟹心如死灰地躺在池子里，有一只的眼睛那兒還被p了兩行眼淚。

    薛野這才恍然明白，快到中秋了。

    ＊＊＊

    螃蟹是齊鳴軒mama寄過來的，個個體大膘肥，膏滿黃滿。送到這邊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齊鳴軒不會弄這個，在旁邊找了家小館子，請老板幫忙處理了，又點了兩個小菜，就是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一頓飯吃完已是九點過。薛野照例要告辭回去，齊鳴軒卻叫住了他：

    “等等。”

    薛野向他投以詢問的視線。

    齊鳴軒卻不看他，低著腦袋若無其事道：“去我家坐坐唄，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薛野心里一動，敏銳地從中嗅到了些微不尋常的氣息，面上卻不露分毫痕跡，疑惑地追問：“什么事？”

    齊鳴軒含糊其辭：“你到了就知道了。”

    薛野不說話。

    “去不去啊？”齊鳴軒虛張聲勢地瞪他，“我又不會吃了你。”

    薛野定定看他片刻，緩緩頷首：“好。”

    ＊＊＊

    齊鳴軒家就在附近，步行十分鐘就到。進了屋，卻仍是不說有什么事，顧左右而言他，說熱得慌，讓薛野在客廳等他，自己沖進浴室洗澡去了。

    薛野便真的在沙發上坐著等他。

    他第一次來齊鳴軒現在的住處。租的房子，當然比不得之前的家寬敞，只是一個簡單的一居室。衛生間在臥室里，門一關，便把所有的聲音隔絕。他無從得知齊鳴軒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只是覺得，這人今天洗澡花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

    齊鳴軒以前洗個澡，十分鐘也就差不多了。但今天，一個小時快過去了，臥室的門還是緊緊關著。

    十點半，齊鳴軒終于頂著滿頭濕漉漉的黑發踏出了房門。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浴室里待得太久，臉頰還有點微微的紅，沒擦干的水珠從線條流暢的下巴上滴落，在燈下折射出引人遐想的、細細的微光。

    薛野的瞳孔微微震顫，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這個人，竟然只圍了條浴巾就出來了。

    他再一次被齊鳴軒打了個措手不及，眼睫一顫，不自然地想扭過頭回避。接著又意識到什么，生生克制住了這一反應，身體卻坐直了，皺眉問：

    “你這是干什么？”

    齊鳴軒才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徑直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眼眸明亮地看著他，說悄悄話似的小聲說：

    “小野，你不是想交男朋友嗎？你覺得我怎么樣？”

    他挨得太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可能也就不到一寸。天氣熱，薛野上身僅穿了一件短袖，裸露在外的手臂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肌膚散發出的潮熱水汽，霎時指尖像是被電流擊中，是讓人心悸的、甘美的酥麻。

    與此同時，還聞到了一點點清淡的酒氣。

    偷偷喝酒了？怪不得。

    薛野瞥了一眼他赤裸的、淌著水珠的胸膛，不動聲色地道：“你喝醉了。”

    齊鳴軒不滿：“別打岔，回答我。”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皺著眉，不太有把握地道：“我應該還可以吧？”

    頓了一頓，聲音變小了，嘀咕說：“而且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么不答應？”

    薛野一動不動地坐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有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

    他仿佛默認的表現給了齊鳴軒勇氣，齊鳴軒于是伸手抱他。

    他們以前經常勾肩搭背的，肢體接觸從來沒少過。這個擁抱并未讓齊鳴軒有絲毫反感，反倒是因為這段時間兩人關系的疏離，令他心里驟然升騰起一股子失而復得的、強烈的滿足。

    仿佛心里某個看不見的空缺，終于得到了填補。

    他沒來由的心熱，雙臂情不自禁地越收越緊，身體不斷地前傾，到最后，已幾乎是掛在了薛野身上。

    “小野。”他趁著醉意叫薛野的名字，依然是那種說悄悄話一樣的語氣，貼著薛野的耳朵，顛三倒四地說，“我給你當男朋友好不好？不，不，不要男朋友。”

    薛野瞇了瞇眼，下一刻，就聽他嘟囔說：“談戀愛會分手的，我給你當老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