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項圈(莊淳單元完結章)
42 莊淳被遲宇扭著胳膊,帶進一個陰暗狹小的地下室。這兒沒有窗戶,也不透光,但他明顯聽到房間里有一個呼吸衰微的活物,時不時發出難聽低嗡的呻吟。血腥氣混著良久沒洗澡的酸臭味撲鼻而來,比密閉大巴車中的煙味腳臭味難聞幾百倍,熏得莊淳幾欲嘔吐。 “嗚嚕……呃……呼……”聽聲音,“它”甚至不像人類。 “罪犯、工具、清潔紙巾都幫你備齊了,自己看著辦吧。”遲宇沒跟他一道進屋,他把莊淳推到中央,留下這句話,便退出去反鎖上門。 “嗯嗯……呼嚕……噗噗噗……”“怪物”聽到響動,頓時變得激動,可“它”很可能被鏈子約束了手腳,無法挪動,只拉得鐵鏈“喀拉拉”作響。 莊淳本身膽子不算大,黑暗與未知更是放大了他內心的恐懼,嚇得他手腳冰涼,背流冷汗。他仰頭,見頂上有白影晃動,估摸是吊燈,便退到門口,試圖在墻壁上尋找開關,然而摸摸索索半天也沒能找到。莊淳失望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自己實在被臭氣熏得呼吸不暢,才鼓起勇氣捏著鼻子,朝“它”走近幾步。 “滴——”當他和“它”面對面時,吊燈亮了。 眼前的場景讓莊淳永生難忘: 一個被打得皮開rou綻的“人”正被固定在一個黑色金屬“X”形架上。他的臉已被毀得無法辨認,只能靠輪廓大約識別出這是個男人。年齡不好確定,從雙眼的渾濁程度和手部殘余的皮膚褶皺判斷,他也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呵……呼……”男人看到莊淳,想張嘴說話,但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他的牙齒被人一顆一顆拔光,只剩漆黑帶血凝塊的洞;他口腔中本該屬于舌頭的地方只余血跡,舌體被剪斷,舌根傷口處被粗暴地塞滿了棉花和紗布止血。 就算莊淳不殺他,他也活不長了。 “你是誰?”莊淳望著桌面擺放的生銹砍骨菜刀,呢喃道。 這位陌生男人到底是誰? 43 “殺了他。” 天花板靠墻角處有一個音響,里面傳來命令聲,是莊清硯。 “硯哥,他是誰?”莊淳顫抖著問。為什么要讓他砍死一個不認識的人? 身在此境,他內心的恐懼和好奇甚至蓋過了聞及母親去世的悲痛。 “給你二十秒,拿起武器,殺了他。”莊清硯沒給他解釋任何事情,繼續下達命令,“否則待會兒死的就是你,曝尸荒野的就是你母親。” “硯哥……” “他是個惡性難改的罪人。” “他……傷害過你?”若其他人說出這話,莊淳多半會懷疑多過相信,但是,說這句話的人是莊清硯。他知道自己該以理智判斷,可理智在他rou體與心靈的不自覺服從下,一擊即潰。 “小淳肯幫哥哥報仇嗎?” “哥哥……”莊淳的腿已先他腦子一步,邁向擺放砍刀的桌子。 “二十,十九,十八,十七……”音響那頭計時開始。 “硯哥……” “十四,十三,十二,十一……” 莊淳的手慢慢摸到那把砍刀的手柄,在男人絕望的眼神中舉起它。 “呼……啊……啊……噗噗……要……”男人左手吊著鐵鏈晃動,但這只會使他本身就沒有完整皮膚的手腕更加鮮血淋漓。 “八……七……六……” 即將面對死亡的不是莊淳,可他腦海中一下子涌入海潮般的回憶,從小時候兄弟二人的玩耍,到意料外的分離,再到日日憧憬的再遇和這些日子的調教凌虐,哥哥,mama,莊華,玩具手表…… “啊——”莊淳一刀砍向男人的頸部,卻被他掙扎著躲開,鈍銹的刀刃被擋在鎖骨,將它打碎截斷。 男人雙目圓睜,充滿濁淚,像鮮血一樣汩汩流出,他的嘴角揚了揚,整個人如枯萎衰老般閉上眼。 “嘔……”莊淳胃里的腐爛渣物再無法被壓制,它們灼燒食道,漫過喉嚨,從口中噴出,全部粘在了男人身上,一部分濺至他自己褲腳。 “他還沒斷氣。”莊清硯說。 莊淳吐得差不多了,又費力地把刀拔出來,大喘幾下,定住不動。 “三……二……” “啊——”莊淳再次劈向男人,他緊閉雙眼,一刀接一刀地重砍,腥臭的鮮血帶著余溫,飛灑到他臉上和身上。 他砍一下,男人抽搐一下,不知砍了多少次,男人的雙手均被斬斷,因刀刃不鋒利,斷端參差不齊。他身體靠著X架下滑,破布一般疊在地面。 “……一。” “死了。”遲宇跟莊清硯匯報。 44 殺死陌生男人后,莊淳雙腿一軟,倒在血泊中——我殺人了,他直視吊燈,直到眼睛被白光刺得發紅發干,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也沒找到他的犯罪證據,甚至不知道他是誰,就因為硯哥的命令,我把一位陌生人砍成一了堆敗rou爛骨。 “小淳。”不知何時,門被打開,門外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切的虛像,在莊清硯的呼喊中漸漸溶解。 “太臟了,你別進來。”莊淳聽到吳笙的聲音。 「等他要處決你那天,我一定申請親自動手。」他記起他們前些天的對話。 吳笙穿著白大衣,手里提著一個藥箱,還戴了白色口罩。他把箱子放在板凳上,又從中取出一個不知裝了什么的小安瓿,掰掉玻璃頸,拿出針管。 “硯哥說,現在不能殺我,”莊淳有氣無力地抗議,“至少殺我的不應該是你……” “廢話挺多。”吳笙皺眉道。他把藥兌好,抽入針管,又針尖朝天壓出頂端的空氣。 “硯哥……硯哥……”莊淳向外低聲呼喊。 “別嚎了,真煩人。”吳笙找準部位,一針刺下,他的眼皮就變得沉重。 “硯哥……”我也要死了嗎?莊淳的神志逐漸模糊。 “我倒真想毒死你。”合眼前,他隱約聽吳笙說了一句。可惜,思維早已停止運轉,他無法判斷真偽。 整個世界驟然轉為黑白,從地下室門縫里開始段段坍塌,磚塊碎裂壓在他身上,每一片都印著莊清硯的剪影。他一會兒漂浮在半空,一會兒又迎著粉碎的浮渣嗆咳,恍惚間,遠方是一個女人慈愛的笑—— mama,我來見你了。 45 “小淳,小淳?你怎么坐這兒?” 莊淳在一陣熟悉的呼喚聲中蘇醒,他聞聞氣味,難以置信地睜眼:“媽……mama?”真的是她!這兒就是天堂嗎?好像也不賴。他蹭著大門站起身,環視一周,驚奇地發現這里的景致和他生活的小城鎮一模一樣。他跺跺腳,敲敲墻,又跑到草坪上摘了朵小花。天堂挺好,死亡也沒那么令人難以接受! 他高興得跑回來抱住mama,甩著她轉了一圈。 “哎喲喲,停下!小兔崽子我要被甩暈了!”面容稍顯憔悴但清麗的中年女人用力地從他懷里掙脫,“怎么去趟你哥家還變傻啦?” 硯哥……一聽到這個名字,莊淳的心情又瞬間變得低落,他喪氣地靠著墻——天堂又怎樣?地獄又如何?他以后永遠也見不到硯哥了……不過也不確定,他的想法跳躍著,等硯哥自然老死,一定也會來這個世界吧,到時候他再去找他——希望他不再恨自己。好想看看老去的硯哥,跟他拉拉手,照顧他——只是吳笙那家伙必須下地獄!遲宇也最好別跟到這兒! “坐了一天車,累不累?給你煮碗面臥個蛋?”張萍萍關心道。 “坐車?煮面?”未免太接近人間塵世。 “怎么?不吃面條,喝粥?干脆等會兒我去菜市場買些牛rou餡水餃?” “等等mama,這里到底是哪兒?”他愈聽愈感覺不對,轉身問。 張萍萍費解:“哪兒?難不成真傻了?連自己家都認不得?” “自己家……你不是在醫院……”病逝了?我應該也被吳笙毒殺了呀? “嗯,昨天剛出院,”她點頭,“也不知怎么回事,這次明明病好得差不多了,醫生還一直讓我住著觀察,雖說有免費護工挺方便,但還是家里最好。” 莊淳一凜:“原來……”我沒死,mama也沒死。 這兒不是天堂,他們都還活著。 “小淳,你到底有什么煩心事?怎么一直不對勁?”張萍萍關切地摸摸他的額頭。 “你……”他又確認道,“有沒有病情加重過?” “是有一天不太好,可也沒那么糟。醫生說我體質太弱,這次出院后加強體育鍛煉就成,也沒啥特別的。” “那……你看到我……”他猶豫地想問她視頻的事。 “你什么?”她面色如常。 “沒……沒什么……” “對了,剛有你的包裹,我見你沒到家,就幫收著了,給。”張萍萍把手中提著的口袋給他。 “包裹?” “好啦,你自己拆,我去煮飯。” 46 快遞單上沒明寫,也不知是誰寄來的。 包裹的包裝略厚,打開箱子后還有幾層粘著膠帶的泡沫布,莊淳耐心地用剪刀和小刀把它們拆完,核心部分是一個U盤和一封信。 先看哪一樣? 莊淳翻過信封,上寫著:看完視頻再拆信。 他大概猜出這包裹的來源了,迅速按指示把U盤插上電腦。盤內只有一個文件,他點擊播放鈕,漆黑的畫面便在加載后放出。 “滋滋滋滋滋——”隨著白色斑點的閃動,屏幕上出現兩個人影,他細細辨認,很快認出,二人是遲宇和那位被他砍殺的陌生男人。 “總算抓到你了。”遲宇把男人綁在椅子上,踩著他的大腿說。 “帥帥帥哥,饒饒饒命……一定是有什么誤會,”男人被嚇得縮起脖子,“我我我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哦?不是?”遲宇一拳打在他鼻子上,打得他鼻血橫流,暈頭轉向,“你倒是很會藏?假身份,整容,連上網都學會用tor匿名?挺厲害。”他人面前的遲宇和在莊清硯跟前只知討好的“sao狗”迥乎不同,簡直可以說是兩個性格。 “要不是我無意間摸到了你曾經使用過的賬號,這次一定又讓你逃了,怪不得舅舅一直追不到,”遲宇毫不含糊地再打一拳,“電腦高手啊。” “我我我……你知道網上搞賭博還是很危險的……這些都是必備技能,英雄啊,兄弟啊,我債還清了,現在也有錢了,你要多少我都給……” “碰!”回答他的是遲宇的踢腿。 看到這里,莊淳猜出男子是誰了,盡管硯哥只隨口一提——男性,賭徒,債務,逃竄,這幾個特征拼出一個身份:小護士的哥哥。 “說,你meimei當初配錯藥是受人指使嗎?” 莊淳心頭一跳,手指抓著扶手,摳得緊緊的。 “什么藥?” “靠,別裝傻!”遲宇拿出一份文件,“這些人都是你的新債主吧?你可真能逃,這么多年都沒被逮到。好好回答問題,否則我他爹的就把你送他們家里,讓我選選,道上的兄弟們……龍哥怎么樣?” “不不不,您別……” “大虎哥也不錯?等等,據說這位周蛇頭比較會用刑?”遲宇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又一頁。 “別別別,真的,我說我說,您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我,”男子懾于“黑道債主”,總算看起來老實了一些。 “你當年那筆巨額債務是怎么還上的?” “呃……哪筆,你也知道我債務比較多,還清的也有那么幾次。”他咧著嘴,牙齒焦黃疏松,還有黑漬,一看就能判斷他多年“浸yin”于煙酒。 “你meimei認罪之后那筆。”遲宇敲敲桌子。 “嗯……”他思索一會兒,“我當年賭贏球賽……” “一大筆錢吧?” “是是是,很大一筆,應該是我掙的最大的……” “你押哪個隊?”遲宇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掀開。 “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或許蛇哥會……” “真……真的……”男人支吾道。 “好,我馬上幫你聯系他們。”遲宇掏出手機,輸入一串電話號碼,“1784432……” 顯然這號碼是正確的,男人還沒聽完便急切地說:“我告訴你告訴你,是A隊!我慧眼識珠,當時贏面1:1000,我本金直接翻了一千倍。” 遲宇在電腦上敲幾下,挑挑眉:“確定?” 男子嘴唇發抖,躲避著他的目光:“應……應該吧……我真的記不太清了。” 遲宇“咚”地錘向桌面,又把手放在他脖子上,用力捏住:“當我傻?A隊重組,那兩年都沒參賽!” “我我我我……咳咳咳……”男子的雙手被綁得很牢固,只能任他擺布。 “再給你一次機會。”遲宇掐了一會兒松手道。 “咳咳,雖然我不清楚您問我這事兒的原因,但其實也沒啥不能說的,”男子正色道,“我確實是用了別人掙的錢,但是那人主動給的。” 主動?難道真是莊華?莊淳的心被揪緊。 “‘別人’是誰?” “害,”男子笑著說,“還能有誰,我那便宜meimei唄,咱們都是男人,我就跟您實話實說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呀,其實是被咱爸媽偷來的,二老一心想要個男娃,又因著年紀大了生不出,就從村子里把我偷到了縣城。” 小護士?!事情的發展和想象的不太相同。 “那便宜meimei好sao呀,天天勾引我。二老呢,當時都病快死了,也由著她引誘我——我看他們的確是一片苦心,想看她早點嫁人。當然我這個當哥哥的,就半推半就隨他們意咯,”他講到這里有些得意,“她挺漂亮的,就是懷娃老懷不上,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打的還是真就生育能力不行……” 莊淳聽完這話,胃里泛起酸水,胸口悶滿惡心。 “哎,二老得癌癥死得很快,家里就余下我和便宜meimei了。我看她呀,既然肚子沒用,總得有些其他用途吧?” “然后你就?” “過了回導演癮,拍了些收費小電影,持續在幾個網站更新一段時間,沒想到她這長相相當賣座,制服誘惑啊,要是你……” “好了,我還有其他問題。”莊淳看不清遲宇的表情,但從他捏緊的拳頭來看,應該沒好看到哪兒去。 “還……還有什么?該說的我都說了啊?”男子笑起來猥瑣丑陋。 “當時的轉賬記錄有嗎?你能證明那一筆收入是完全源自于她的錄像?” “英雄啊,還要怎么證明?那幾個網站后來被端了,我為了全身而退,肯定不可能保存轉賬記錄呀。以您的本事,一定能自己復原咯?畢竟我都快被您查到底褲了。”男子嬉皮笑臉道,又被遲宇一拳打得臉變形。 “要是我還原了對不上數,你就等著去找你蛇哥吧。” “哎喲,好痛好痛。真沒騙您,我倒希望別人替我還債,那樣我也不用東躲西藏……您不知道我為了處理那筆錢,費了多大心思,好不容易才瞞過條子和網警,還是得精通一門技術……”男子大概把這些當成了自己的光輝戰績,說出來一點不遮掩。 沉吟半晌,遲宇又問:“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么要殺那個女人?” “哪個?” “你說哪個?別賣蠢。”遲宇“蹭”地站起來,踱步到他身后。 “哦,那個女的啊?”男子想了幾分鐘,回答道,“我探監的時候倒真問過。” “別磨蹭,快說!” “是那女的一心求死,說自己被病痛,好像是什么抑郁癥和一個男人折磨太多年……哎,你說說,這些女人,怎么總跟咱們男人過不去呢?”他向遲宇尋求共鳴,“我便宜meimei看那女人著實可憐,就幫她了結了。我還記得她說當時停電了,得打著電筒配藥。” 竟然是這樣……莊淳看得一時怔愣,不知該做何反應。硯哥的母親并不是他殺,而是借著小護士的手自殺——他不知道她的決心到底堅不堅定,小護士到底有沒有過度解讀,但聽他講來,至少莊華和自己mama很大可能真是無辜的。 “我知道,她進去主要也是想躲我,”男子訕訕道,“之前想殺我好幾次了,都被我避過去……她總是猶豫不決,做事不夠堅定,會心軟。嘿嘿,要么怎么說我福大命大!本想等她出獄后好好待她的,結果她自殺了。” “那……那女人有沒有說過她小孩?”遲宇問了莊淳想問的問題。 “小孩?什么?這我真不知道了,”男子搖搖頭,“我不懂她們這些人的想法,你說說,多大點事啊,我……” “滋滋滋滋——”屏幕變黑,莊淳的臥室重歸寂靜。 47 吾弟莊淳: 別來無恙? 提筆寫下這封信時,我已把一切原委都查清楚了。 這些年,我恨過太多人。我恨莊華,恨張萍萍,恨你,恨我母親的親屬。大致有二十余年,我都在恨意中生活,但卻無能為力。 待掌握些微權力后,我意識到,膚淺的恨意是不足以成事的,必須把它們化作我人生的動力。因此,我學會了掩飾,并在和莊華的爭斗中,以演技騙過他,奪得了幾乎整個莊氏集團的主導權。 對于你和張萍萍,坦然言,我至今還是恨的。可從那人口中得知真相后,這種恨好像便顯得尤為無力,也沒太大用途。 我沒有首先為張萍萍預設一個壞結局,因為那一天,她跳進池塘,不顧一切救起你的舉動,讓我想起了擋在我面前,使我遠離莊華拳頭的陳雨念女士——我的mama。 她為什么要主動離開這個世界?她為什么要放棄我?她真的愛我嗎?我懷疑過,但也無所謂了。她已經夠辛苦。沒有人規定,一個人必須天生就愛另一個人,這是不合道理的。 視頻你已看完,也應該明白了我之所以不給你判死刑的原因。從今往后,我會嘗試不再恨你,我要徹底遺忘你。 這是主人對賤狗的最后一個懲罰:棄養。 我要讓我的小賤狗帶著身上那丑兮兮的標記,獨自流浪在無趣而喧鬧的塵世,永遠找不回到家的路。 最后,你一定想為自己辯解,想反駁我吧? 狗不可以跟主人談條件,你沒資格。 祝:沒有祝福。 兄莊清硯 48 飯桌上。 莊淳用十分鐘刨完米飯,坐直身子。 “怎么?小淳有什么事情想對mama說?”張萍萍問。 “mama,我……莊華給我留了一億,給你留了一億,現在我想……我想取一小部分用,把剩下的這份也給你。”他誠懇道。 張萍萍有些詫異:“為什么?是想讓我幫你存著?你不是一直想留學?現在留十趟都夠了,還可以存下取媳婦兒的錢,養我小孫孫的錢,甚至到小孫孫的小孩都用不完。” “不是,”莊淳低下頭,“媽,您不會有媳婦兒了。” 張萍萍瞪圓眼:“啥意思?” “我那個……喜歡男生。”他囁嚅道。 “男生?”她想了一會兒笑了笑,“也行啊,你mama我不是那種保守的人,以后帶回家,媽給你把關。” “不是……我……我可能把他帶不回來的,還沒追到呢。”他掩飾著自己眼中的羞澀。 “行,媽不迫著你,慢慢來,慢慢來。”張萍萍也放下筷子,碗里還剩了幾口菜。 “還有,”莊淳又說,“我打算明天走。” “明天……走?”她貌似不太理解。 “我想去大城市找一份好工作,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走之后……也不知什么時候回家見您,”他講完這話,又羞愧不已,“媽,對不起。” 張萍萍仰起頭,清了清嗓子,幾分鐘后,她小聲說:“去吧,要加油。” 49 第二天,莊淳收拾好行李。他站在門口,深深地擁抱了一下自己母親,又背上大背包走出家門。 “小淳。”張萍萍叫住他。 莊淳定住,但沒有回頭。 “他……是莊清硯?”她言語間的情緒復雜得難以開解。 莊淳腳步一晃。 “你小時候就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后面離開那兒后,也時不時提起他,還有……幫你打掃房間的過程中,我不小心看到了那些畫,和那幾本剪報。” “對不起,mama。”他這個月說了太多的“對不起”,但每一個“對不起”都聽起來蒼白而無力。 “你真的考慮好了?”她確認道。 “是。” …… 張萍萍望著自己兒子遠去的背影,默默不語,待他消失不見后,又長嘆口氣,轉身關門。 50 莊淳再次約到莊清硯,已經是五年后了。這期間,莊清硯竟是真的一面也不愿和他見,就算在公開場合,也會無聲地避過他,當他是透明人。 他用盡全力在自己專業的戰場上“廝殺”,直到捧回若干件受人矚目的戰利品——這些戰利品都是他要送硯哥的禮物。 莊淳把“戰利品們”的消息發給莊清硯,卻被遲宇各種攔截刪除。最后他守了近一個月,總算趁遲宇放松警惕,成功讓莊清硯看到了自己的價值。 于是,莊淳收到了進入莊清硯莊園的邀請函。 那一天,他特意做好發型,穿上最貴的衣服,又開車到寵物商店買了個狗項圈。 當他被保安放行,停車走到約定的玫瑰園時,硯哥正扯著遲宇脖子上套的皮繩“遛狗”。 “汪汪!”見到他,遲宇掙起脖繩,兇狠地模仿著護衛犬的模樣,擋在莊清硯面前,不讓他倆會面。 “行了,sao狗乖,站一邊去。”莊清硯抬手摸摸他毛糙的頭發,在他面頰印了個吻。 遲宇呆望著他的眼睛,滿臉羞紅,聽話地挪到自己主人身側。 “硯哥。”莊淳喚出這個醞釀已久的稱呼,熱淚盈眶。 “不認識你。”莊清硯故意說。 “您犯法了。”莊淳上前一步。 “犯法?什么法?” “城市寵物飼養法,第九十九條。” “沒聽過。”莊清硯靠上遲宇結實的胸口,懶懶地回答。 莊淳又上前一步,雙手捧起買來的項圈,義正言辭道:“第九十九條,主人不得隨意棄養寵物,否則……” “否則怎么樣?”他還沒瞎編完,莊清硯就把那項圈拋到地上,用鞋底蹬蹬他的膝蓋。 “不怎么樣……”莊淳霎時泄氣。 “其實,我給你買了條新項圈的,”莊清硯從不情不愿的遲宇手里扯過一個皺巴巴的盒子,“不過被他弄斷了。” “真……真的?”斷的他也要!莊淳欣喜若狂,接過盒子把里面的東西拉出來套上。 “回頭重買一條。”莊清硯忽略遲宇的不滿,對他說。 “不……不必了……賤狗很喜歡!”莊淳撲到他腳下,“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哼!”遲宇翻個白眼。 “汪汪汪!”莊淳情不自禁抱著莊清硯的膝蓋邊舔邊摸。 “汪汪汪汪!”競爭者比他吠得更大聲更有力。 “汪汪汪汪汪!”賤狗亦不示弱。 …… 幾個回合下來。 “得了得了,安靜!是不是有病!再亂汪就排隊去吳笙那邊打針!” “嗚嗚嗚……” “嗷嗚……” (莊淳單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