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釋前嫌

    第二日一早，當晉成睜開眼的時候，便發現自己毫發無損地躺在自家的軟塌上，屋中熏著怡人的暖香，淡淡的煙霧縈繞，錦被綿軟舒適，和他之前谷底的極大落差，讓他剎那間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

    怎么回事？我不是應該還在谷底等著出去嗎？怎么這就直接回到家中了？

    該說是那竹精神通廣大嗎？竟連我晉家莊都找得到？

    心驚之余，晉成再顧不上這溫軟的被窩，急切穿戴整齊，馬上找來家仆詢問究竟。

    這些人一個個的都不問三不知，都以為老爺是得了什么癔癥，他們默默地想道：定是前幾日出門受了凍，意識還不清醒吧？不然怎么盡問些讓他們答不上來的問題？

    在許久詢問無果后，晉成終于找對了人。

    晉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他的大腿哭道：“老爺啊，今日天還沒亮，我就發現你躺在門口的冰天雪地里，嗚嗚嗚、還以為你死了……老爺啊、你可、……可嚇死我了……老爺……”

    晉成于震驚中，慢慢緩了過來，訝然道：“是你發現我的？”

    “是啊，老爺、嗚嗚……我昨日找了幾個來回，都沒見著你人，差點就去官府報案了……嗚嗚嗚……本打算今日接著去尋，一夜都未合眼，天蒙蒙亮時，忽然聽到門口有聲響，就出去看……嗚嗚嗚啊……沒想到是老爺你回來了……”

    “就跟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嗚嗚嗚……”

    晉成忍不住給他頭上來了一爆栗，嫌棄地要把他從自己腿上剝開，可晉寶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他大感頭疼。

    “……老爺，你不知道……晉寶要不是摸到老爺還有呼吸，差點就嚇死了……整個人都冷冰冰的，還不知道在風雪里受了多少苦……我就趕緊把老爺抱進去了……”

    晉成終于掰開了他，一腳將之踹了一米遠，捏捏被他吵鬧的隱隱作痛的額頭，不耐煩地開口道：“你抱我進屋的……？”

    “是啊老爺，你以前暈倒我又不是沒抱你進過屋……老爺你可嚇死我了……我家幾個小崽子都嚇得哭了，都哭著讓閻王爺爺不要收走好心的老爺呢……嗚嗚嗚嗚嗚……”

    晉成想到當時情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想必那場面一定很精彩：就跟快要辦喪事一樣不說，他還被一個涕淚俱下的糙漢子抱在懷里哭嚎……娘的！

    不過，這竹精的確守誠信了，說話算話，說救他回來就絕不含糊，只不過如果能直接把他送回自己屋中就更好了，那他也不用丟那個人。

    感謝自是不用多說，改日便去云來寺給他立一個祈福牌位，祈愿他早日得道飛升，造福蒼生。不過在神佛居住的廟里，立一個為妖怪祈福的牌位，也不知曉若是老和尚知道實情會不會活活氣死？

    呵呵，想到這里。他沒來由的有些愉悅。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晉玉兒的閨房外，今日倒是安靜得很，沒有鬧騰。

    他敲下門，片刻后門開了，嬌滴滴的姑娘有些復雜地看著他，透著擔憂，還有些不甘：“爹，你怎么來了，你好些了嗎？”

    不錯，還知道問我身體狀況。晉成點點頭，聲音不自覺地溫柔：“玉兒，爹爹沒事，今天只是想來通知你，從后天起，你便跟著福伯開始學習打理這晉家莊的事吧。”

    “爹，我還小。”晉玉兒的語氣瞬間變得有些煩躁。

    “還小？十九了還小？”晉成盡量抑制自己的脾氣，緩緩道：“爹也不是逼你，只不過……玉兒，爹也快老了，不能伴你一世……”

    晉玉兒聽了這句話，周身的氣焰仿佛瞬間下去大半。直到昨日，她才清晰地了解到失去爹爹對她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她長這么大，從來都驕縱慣了，以往不管爹爹說什么做什么，她永遠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任何人的話她都可以不聽，任何人她都能毫不留戀。

    可沒想到，僅僅是聽到晉寶說爹爹失蹤的消息，她就徹底慌了手腳，心里恐慌的一塌糊涂。因為這么多年，無論父女倆怎么爭吵，怎么傷彼此的心，爹爹都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她的身邊，更別提一點行跡蹤影都沒留下。

    正因如此，她才能夠肆無忌憚，才能夠肆意揮霍爹爹給予她的無限包容。

    但這次不一樣了，晉玉兒深刻的體會到，爹爹并不會永遠的陪伴她。

    而且，是會忽然從這個世上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聽不到她內心的祈求，更看不見她的恐慌。

    一朝之間，晉成的消失影響下，這個十九歲的姑娘恍然意識到：爹爹不能消失，她需要他，不能失去爹爹。在這個世上，再沒有對自己這么好的人存在了，沒了爹爹，她不知道還能依靠誰，自己怎樣活下去。

    所以，對于晉成這一句囑托，她再也不能如往日那般毫無后顧之憂地任性推脫了。只是內心還是有些抗拒，一時之間只得倔強地低著頭沉默。

    晉成看了這垂頭不語的漂亮丫頭一眼，狠下心接著道：“后天開始，如果遇到難事，隨時可來找我……”

    看著她依舊倔強不肯抬起頭，卻沒有再說任何一句反駁的話，心中不由得寬慰起來：丫頭果然是漸漸長大了……

    “爹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聽爹一句勸。”

    終于……“是，爹爹，玉兒知道了。”晉玉兒終于妥協。

    “玉兒也長大了，當爹的很欣慰。”晉成輕柔的撫了撫她的發頂，烏黑柔滑的發絲就像黑緞一般漂亮，就像她的娘一樣……

    半晌，他閉了閉眼，嘆息著開口道：“從此之后，你喜歡什么人就自己做主吧，爹再不會為難你……”

    晉玉兒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小心翼翼的美眸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爹，你說真的？……不騙我？”

    晉成不由得沉了臉，但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帶有怒意：“有一個條件……”

    晉玉兒一聽，極端的喜悅之情頓時被滅了大半，有些不甘心地問：“什么條件？”

    “你喜歡的人，須得入贅，爹這輩子只有你一個獨女，絕不外嫁。”

    “什么呀……”晉玉兒一聽，立刻喜笑顏開，這個條件還不算苛刻，相信為她的美色和家世，找到一個真心喜歡她又愿意為她入贅的男子并不難找。

    她晉玉兒絕對有這個自信，立馬就喜逐顏開地摟住晉成的手臂，笑著道：“爹你終于想開啦？放心吧，想娶我的人，都要排著長隊呢……看我給你找個世上第一的女婿回來！”

    晉成一聽，酸澀中又帶些哭笑不得。

    唉，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這女兒雖然日后不會外嫁，可怎么還是讓他覺得已經留不住了呢？

    自己果然是老了。不然為何時至今日，對著自己的愛女妥協的事情越來越多呢？就怕哪天，這丫頭就說是要我的老命，估計我也照樣答應吧。

    我是不是太寵她了呢？他開始反思，不過思來想去，都覺得父親寵女兒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再怎么樣也都不為過。

    不由得讓人感慨，晉成的溺愛思想早已經有些根深蒂固，真是神仙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