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云：花露嬌慵樹未開。不染幽齋。誤我東風(fēng)訴春懷。無奈。無奈。

    翌日辰時(shí)，王府早早來人，就要接久宣過去，久宣心下暗嗔越王一聲「猴急」，同錢公公道：「眼下未免有些過早，今有幾件事情還待理了，久宣才走得開。」

    錢公公躬身道：「無妨，主子說了不急，藍(lán)老板且先忙活，老奴在此等候就是。方才出門時(shí)，亦見有宮奴至，似是太皇太后之人，許是要召主子入宮覲見。若真如此，一時(shí)半會(huì)也未回府。」久宣只道不妥，請了錢公公與幾位轎夫入門，在後院亭中歇息，又命橙哥兒奉來溫茶、點(diǎn)心，才折回西樓去。

    自去年二月銀杞掛牌，丹景樓尚余兩位清倌，至今未曾去童，從前教久宣往人市走動(dòng)，後來香娘自己也去過兩回，未有心水，亦不了了之。所幸銀杞紅得名盛京師，堪比賽八仙幾人，香娘便也不著急，近來只喚沈庾徽、唐丘梧兩個(gè)偶爾陪酒，見見客人，并未發(fā)話安排。庾徽書畫有成，為知硯之徒；丘梧長得更可人些，諸多才學(xué)，略通一二，卻無一過人處，其氣質(zhì)清冷如珅璘，卻是認(rèn)玉安作哥哥的。玉安與丘梧兩個(gè)一熱一冷，半句不投機(jī)，香娘如此安排，本是不要丘梧也長成個(gè)張子素、倪珅璘般冷傲人物，可玉安也未年長他多少，哪里愛理？倒是隔壁文染還會(huì)照顧丘梧一些，但文染也是急性子，丘梧隨在文染、玉安兩個(gè)身邊，未受絲毫耳濡目染，反倒愈發(fā)安靜。

    風(fēng)師傅勸過香娘幾次，道是不如遣丘梧去磬院學(xué)藝，跟在瑜之身邊也好。香娘另有打算，只道要再買得清倌，才交予瑜之調(diào)教。

    如今丘梧就在文染房中，玉安也在，同他擲骰耍拳，只見文染連擲三回，皆是幺、六。玉安疑惑，拾起兩枚骰子翻來覆去，端詳半晌，問道：「定是里頭有鬼。」文染笑道：「才不是哩！」玉安嚷嚷不服，又道：「擲個(gè)三、四可否？」文染應(yīng)一聲「可」，信手一扔，還真擲得「三」與「四」來。

    玉安蹙眉問道：「究竟甚麼訣竅？」文染揚(yáng)了揚(yáng)下頷，挑眉笑道：「就是教給你，你也無那耐性練成。」玉安將骰子往丘梧手里一塞，哼了聲道：「倒也是，我可懶得。」

    卻見丘梧掂了掂手中骰子，輕聲道：「這有何難？」隨手往桌上一扔，正是三、四。玉安一愣，教他再擲個(gè)幺、二看看，丘梧淡然拾起，信手扔去，雙中。

    見此文染也是愣住，教他試了幾回，丘梧也不以為然，每每先在手中摩挲，翻面幾次，才投擲桌上，竟全中也。文染與玉安看得瞠目結(jié)舌，還未及說話，就見久宣推門走入。久宣看兩人愣在桌邊，問道：「怎了？」丘梧淡然回首應(yīng)道：「文染哥正教我擲骰。」玉安回過神來，見文染還瞪著雙眼，拍案大笑道：「他可不敢當(dāng)了！」

    久宣問是怎了，玉安道來，又教丘梧演示幾回，久宣只道：「此招寒川也曉得，他欲教其馨耍，偏生其馨練不出來，倒是教你學(xué)去了。」文染這才釋然，說道：「難怪，從前就是寒川哥傳授與我。」丘梧卻搖搖頭，輕道：「他不曾教我，只是方才看文染哥耍，就也學(xué)著扔。」

    文染又是一頓愕然，久宣亦詫異不已，要知此「通心骰」一技難練，也不知是丘梧誤打誤撞，抑或天生神手。玉安自顧與文染打趣，丘梧聽得不明就里，久宣別有所思，忽爾恍然道：「寒川！我何不尋他去？」

    原來去年出了銀杞那事，香娘道是晦氣，開春之時(shí)，送舊迎新，置辦來些新物，也從皂云莊訂做些新衣，樓里無論是誰，人各一件。墨東冉著人整月趕工，約好今日送至，故而久宣還走不得。本想找青衣幫手，可偏生是皂云莊之事，青衣定不肯出面。眼下說起寒川，久宣一想，若能教他代勞，則犯不著親自苦候半日，等皂云莊送衣裳來，著寒川作清點(diǎn)功夫就好。又想起香娘有事交代丘梧，久宣著玉安領(lǐng)他往欣館去，別過文染，就回房取上銀票，匆匆往窈齋走。

    今才二月，白槐、紫藤皆未到花期，窈齋獨(dú)有綠葉繁盛，也算清幽。久宣尋至，只見一人倚坐紫藤架下，正抱書細(xì)閱，卻是顧馣，久宣走近問道：「其馨，寒川可在屋里？」

    顧馣搖首，久宣又問道：「哪里去了？」顧馣仍搖首，答道：「不曉得，許是在程溱處罷。」久宣詫道：「小溱？他尋小溱作甚？」顧馣徑自低頭讀書，甚不耐煩回道：「鬼才曉得。」

    程溱與顧馣不和已久，久宣也不與他計(jì)較，只是迢迢白跑一趟，難免好氣，嘆了一嘆，惟有折返回去。程溱與宋榷同住一廂，久宣尋去，聽見其中窸窣有聲，悄然走近，見房門半掩，又隱約聽得有人講話，似是寒川聲音，當(dāng)下欣喜高喚一聲，推門就入。

    屋內(nèi)果真是李寒川，但見他立在架前，傾身俯首，不知與誰人低語，正托其頷欲吻，猛地聞久宣一喚，驚得慌忙轉(zhuǎn)身，將那人遮在背後。

    久宣也是呆住，登時(shí)又了然於心，反手掩上房門，注視寒川緩緩走來，伸手硬將那人扯了出來，正是程溱。程溱已是滿臉通紅，不敢抬頭，寒川輕手撥開久宣，護(hù)住程溱，撫其臉頰柔聲道：「小溱，我……」卻見程溱一把打落他手，蹙眉怒嗔道：「你甚麼你，休要碰我！」說罷雙掌推開寒川，奪門而出。

    寒川看他跑走，低眉苦笑，抬眼卻見久宣別有深意盯來，更是無奈不已，尚未開口，久宣先道：「寒川，你怎也糊涂了？」寒川長嘆，卻笑道：「糊涂……糊涂也罷，我活二十余載，總該有一回半回糊涂。」

    惟見寒川神色不同尋常，半憂半喜，莫不是動(dòng)得心了？向來只知寒川教導(dǎo)顧馣，又多番照顧程溱，還道是顧馣常欺壓程溱、他心下有愧而已，竟然是另有私情。

    久宣不愿多過問，只道：「難怪其馨厭他。」寒川卻道：「其馨不知，此事……至今無人知曉。小溱臉皮子薄，常不搭理我，與我也算不得個(gè)甚麼。」久宣笑了，低聲問道：「為何是他？」寒川道：「天知道。」

    今日隱事遭人撞破，卻不知乃是寒川費(fèi)盡心思，初次哄得一親芳澤，愣生教久宣攪和了。寒川未有多言，正要同久宣出去，久宣拉住，附耳低聲說道：「我自當(dāng)不曾見，可他人見得，難保不說到乾娘耳朵里去，須小心些。」說罷又交代皂云莊之事，取出銀票，托付轉(zhuǎn)交來者。寒川才受他一份人情，自是愿意回之，當(dāng)下答應(yīng)了。久宣囑咐了各項(xiàng)瑣碎，這才往後院去，隨錢公公出門入轎。

    路上久宣猶自思忖，不明寒川怎就看中程溱，所謂情不知何起，當(dāng)局者尚不清，旁人則更不解。到得越王府，也就不多想了，錢公公於門後詢問幾句，回身朝久宣道：「下人回稟，說主子確實(shí)進(jìn)了宮，尚未回來，藍(lán)老板且去偏院稍候罷。」久宣應(yīng)道「曉得了」，自顧尋去。錢公公知他向來通曉分寸，無須跟去，故行禮放心退下。

    先皇諸弟，今惟有越王、衛(wèi)王兩人尚留京師，其余皆已就藩，而當(dāng)今圣上親弟尚幼，猶居宮中。故此近年偌大王府，也只二王居住，甚是閑適，東南隅一處僻靜小院，早幾年前就教越王閑置出來，專門留給久宣。久宣緩步踱去，將至偏院，卻路遇一人擦身而過。那人見了久宣，頓足喚住，問道：「你怎來此？王爺在肅華廳等你。」

    此人正是紺兒，明明同銀杞一般大，卻長得較他快些，已生成翩翩少年郎矣。紺兒進(jìn)府一年間，久宣只知他在越王身側(cè)伺候，卻甚少碰面，紺兒本就眉清目秀，爾今去除初來時(shí)幾分稚氣，出落甚俊。

    久宣聽言卻詫異片刻，反問道：「王爺不是進(jìn)宮了麼？」紺兒說道：「已回來了，著你去前廳見他。」久宣心下奇怪，王府本非他隨意走動(dòng)之處，越王也極少領(lǐng)他去前廳的，不知何事要緊，竟一回府就著他過去，遂問紺兒肅華廳方位，急步尋去。又想昨日越王提起江南，越覺心憂，更加愈走愈快，轉(zhuǎn)眼就到肅華廳後，推門踏入屋里，就聞一人低聲輕笑。久宣放下心來，繞過屏風(fēng)，欣喜喚道：「王爺！」才一走出，卻霎時(shí)愣在原地。

    廳中雖有位王爺，卻非他那情郎朱衍澭，乃是其十弟朱衍濂。

    衛(wèi)王朱衍濂乃越異母弟弟，幼時(shí)體弱多病，故先皇與太皇太后都舍不得命他往封地去，陪越王同留京師。說來這衛(wèi)王也識(shí)得久宣，當(dāng)年久宣初夜被越王買來，後閑居王府一月方回。那時(shí)久宣正少年，衛(wèi)王也小，剛學(xué)會(huì)下棋，纏得越王禁受不住，見他就躲，由是衛(wèi)王府中悠悠蕩蕩，竟就闖到久宣那里，抓著久宣陪他。誰知衛(wèi)王乃是棋道奇才，小小年紀(jì)，甚是了得，久宣亦機(jī)智得很，如是一月下來，朝夕沉迷縱橫之道，竟也來了興趣，平白練就一手絕活。後來回丹景樓去，仍自鉆研，十九道攻守策略，無不通曉，終以棋盛名，爾後，又得「棋倌」之號(hào)。

    只是一月期滿，越王將久宣送回丹景樓去，衛(wèi)王遍尋不見玩伴，哭了好久。至許些年後，才又於兄長身側(cè)見著此人，已然時(shí)過境遷，再無舊時(shí)交情。

    今年衛(wèi)王方才及冠，與越王相貌有七分相似，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衛(wèi)王文雅好靜，淡漠沉著，抬眼瞥向久宣，不驚不詫。衛(wèi)王與一雍容少婦對坐案旁，正是越王妃吳氏，未見越王與衛(wèi)王妃。嫂叔二人本專心對弈，教久宣攪亂了心神，兩旁奴仆見他貿(mào)然闖入，也是驚住。久宣慌慌張張，連忙屈膝跪下叩拜，登時(shí)了然於心，暗自恨恨想道：「紺兒那天殺的壞心東西，竟鹵我害我！」

    越王妃見是丈夫情人，多少幾分不悅，只面不改色下了一子，半晌才道：「藍(lán)久宣，王府是你莽撞之地？」久宣心驚，伏地謹(jǐn)慎答道：「回王妃，王府絕然不是，賤民無心誤闖至此，請、請王妃、王爺恕罪。」越王妃嗤然輕笑，道：「都來過幾回了，還能迷路的？」說罷待衛(wèi)王下一子，才又續(xù)道：「罷了，下去就是。」

    久宣聽她并不降罪，連聲謝恩起身，衛(wèi)王卻忽爾開口，語音清冷，悠悠道：「沖撞王妃，豈可就此放任？」久宣心頭一緊，只好又直直跪了下去，靜待發(fā)落。

    雖知是紺兒蓄意作弄，可眼下也說不得，想來越王尚未回府，哪怕衛(wèi)王下令當(dāng)場將他宰了，都不過小事一樁，必然無人敢救。久宣暗自叫苦，卻聽越王妃道：「無謂與之計(jì)較，由他去罷。」

    越王妃從來不喜久宣，然其出身名門，端莊知禮，一向不屑為難於他，只道眼不見為凈。反觀衛(wèi)王，與衛(wèi)王妃楊氏可謂情投意合、伉儷情深，便覺夫妻二人，合該恩愛不渝。卻知其兄越王風(fēng)流，心底常為嫂子不平，今逮著久宣犯錯(cuò)，自不肯輕饒，淡然道：「此局嫂嫂落了下風(fēng)，藍(lán)久宣既攪得棋局，且讓他來接手。若能為嫂嫂反敗為勝，本王就放過他，若不然，杖責(zé)二十，以懲冒犯之過。」

    如此也算留久宣一線生機(jī)，越王妃不再阻撓，施施然起身坐到一旁，命婢女侍茶。久宣未得起身，只好跪行至案前，抬頭看去，越王妃執(zhí)黑，遭白子四面圍剿，局勢已然窮途末路，可謂回天乏術(shù)。

    衛(wèi)王置幾枚黑子在掌心，遞到久宣面前，久宣接過，思索片刻，硬著頭皮下了一子，果斷教衛(wèi)王殺了一片。久宣暗嘆，未想時(shí)隔多年，枰木再見，竟就是一局殘棋。不過一炷香功夫，久宣自知走投無路，擲倆黑子認(rèn)輸，垂首輕道：「是王爺勝。」衛(wèi)王擺手喚人，命道：「帶下去罷。」

    言罷，就見兩個(gè)侍衛(wèi)入廳，押著久宣出去。越王妃有些不忍，見人走遠(yuǎn)，才勸道：「十弟，且饒過他罷。不過是個(gè)寵妓，何必興師動(dòng)眾？」

    衛(wèi)王怕也是帶了幾分私心，毫不動(dòng)搖，只應(yīng)道：「嫂嫂不必多慮，若是三哥怪罪，且算我的。」隨後別過越王妃，徑自出來庭中，家丁正搬來長凳、木杖，侍衛(wèi)押著久宣伏到凳上，持杖而候，就等衛(wèi)王施令。衛(wèi)王漠然看了久宣一陣，朝左右稍稍頷首，侍衛(wèi)掄起長杖，見衛(wèi)王從旁緊盯，不好偷偷卸力，只得朝久宣臀上照實(shí)打去。

    從前樓中挨打多了，習(xí)得不易痛喊，只聽久宣悶哼一聲，卻是疼得抓緊木凳，冷汗直冒，尚未緩過氣息，第二杖就落了下來，教人痛得直顫。

    忽見旁邊跑來個(gè)人，高聲喚道：「主子，使不得、使不得！」正是錢公公，跪倒衛(wèi)王身前求情，又見隨後一人踏入庭院，正是越王。原來方才錢公公聽聞久宣跑到肅華廳去了，好是奇怪，悄悄過來廳外張望，見久宣跪在衛(wèi)王跟前，知大事不妙，幸而又得知越王恰巧回府。只是越王自宮中出來，尚在王府西廂，錢公公匆忙奔去稟告，越王正要換上常服，聽言把衣袍一扔，急急趕來，正見眼前此景。

    越王見久宣伏在長凳上，心疼極了，逐步走近衛(wèi)王，低叱一聲「胡鬧」，衛(wèi)王別過目光，并不答話。反是越王妃廳中見狀，踱步走出，說道：「莫怪十弟，是我著人打的。」

    衛(wèi)王愕然回頭，越王略知來龍去脈，見二人神色，猜想得八九不離十，知是越王妃為衛(wèi)王掩飾，卻也不好追究，便也為久宣掩護(hù)道：「確是本王口誤著久宣來此，宛兒大方，寬恕本王一回，也饒過久宣一回，何如？」

    越王妃本就無意刁難，順著話道：「聽?wèi){王爺處置就是。」越王柔聲道：「今兒太皇太后賞賜些許物事，尚在西廂，宛兒且去看看有無喜歡的，本王隨後就來。」又朝衛(wèi)王道：「你也尋弟妹一同去罷。」越王妃頷首作禮，自顧走了，衛(wèi)王俯首看一眼久宣，也隨之而去。

    二人走遠(yuǎn)，久宣才緩過來些，翻身跌落地上，越王聽得聲響連忙回身相扶，久宣雙腿發(fā)軟，半天才倚著越王站直身來，緩息片刻，倒也好多了。

    越王猶不放心，正要將人攔腰抱起，久宣知他所想，急忙後退一步，越王雙臂晾在半空，沉聲道：「休要逞強(qiáng)，過來，本王抱你回去。」久宣苦笑道：「只是挨了兩棒子，不礙事的。」越王深嘆一氣，蹙眉問道：「你說你，怎就跑到此處來了？」

    提起此事，久宣心底也是憋氣，只是受罰不重，就不愿供出紺兒，免得顯他小肚雞腸，遂低眉道：「是我得意忘形，四處亂走了。衛(wèi)王爺小懲大誡，也是應(yīng)該。」

    可萬一越王來遲，真打滿那二十杖，又豈算得上是「小懲」？越王知有蹊蹺，只不愿在久宣面前發(fā)怒，按捺火氣，柔柔撫上久宣屁股，問道：「可疼得厲害？」久宣左右瞧去，庭中尚有許多奴仆侍衛(wèi)，只好輕手推開越王，附耳笑道：「比王爺打得可輕多了。」

    越王明知久宣要強(qiáng)，可又聽他說笑，無可奈何，只掐了掐久宣鼻頭，喚錢公公先送回偏院歇息。久宣卻道今日冒犯王妃，留下多有不妥，不如回去罷了。越王不與他爭持，聽他如此說了，應(yīng)道：「都依你。」就命錢公公備轎，久宣又道：「轎子顛來顛去，更是磨人。不如王爺借我匹馬兒，長痛不如短痛，一鼓作氣趕回樓里。」越王應(yīng)了一聲，吩咐錢公公道：「去馬廄牽丹菂來。」

    說罷又送久宣至南門，等了片刻，才見錢公公牽馬而來。丹菂駿美非凡，似棗紅之色，又覆乳白細(xì)毛，似是鮮艷半褪之相，極為罕見。兩側(cè)腰臀處有丹紅斑點(diǎn)，聚作蓮蓬子形，難怪喚作「丹菂」。錢公公精明，在馬鞍之上蓋了襲厚毯子，教久宣坐得軟些。越王扶人騎上丹菂，久宣忍著酸痛，俯身與越王吻別過，才自揚(yáng)鞭而去。

    越王始終放不下心來，目送甚遠(yuǎn)，方折回府內(nèi)，先往西廂去了。衛(wèi)王不在，惟有兩位王妃於此閑談，越王留了片刻，便也別過二人，獨(dú)自返回書房，顧左右道：「紺兒何在？」家丁應(yīng)道：「今日未見過小郎君。」越王拍案喝道：「將他找來！」

    雖則久宣不說，越王思來想去，知他定是受人教唆，而府上除去紺兒，還有誰人會(huì)如此害他？原來紺兒入府一年，偶爾親親熱熱，卻至今仍是清白人，未受越王寵幸其身。越王看他精靈多智，有幾分久宣味道，才留他於身邊陪伴，有時(shí)連日見不得久宣，也好睹人思人。紺兒當(dāng)他是恩人，早已一心向往，只是越王想起當(dāng)年，久宣初夜吃不得消哭得那番模樣，怕紺兒年少，同樣禁受不起，也就不曾碰他。

    由是紺兒知越王心里住著久宣，早已心生妒忌，越王本厭惡人爭風(fēng)吃醋，可紺兒從未生事端，便假作不知。爾今想他害久宣挨打，孰還能忍？當(dāng)下喚人翻遍王府，要將此人揪出來，好生懲戒。

    誰知家丁各屋尋遍，皆不見人，想來紺兒自知闖禍，已躲了起來。越王冷哼一聲，親自找去，柴房、馬廄、假山洞，就連水井都探頭望它一望，還真找不著那廝。直至路過膳房外，忽見幾個(gè)伙夫眼神閃爍，越王緊盯不語，那幾人也不回話，只朝內(nèi)努了努嘴，越王會(huì)意，負(fù)手走入膳房，又有個(gè)家丁悄然指向櫥柜。越王揮手命人退到門外，方沉聲道：「你是要自己出來、還是本王捉你出來？」

    話音剛落，果然見半張清秀臉龐自柜後探了出來，怯怯張望，見越王滿面怒意，嚇得心頭慌了，連忙繞到前頭來，又不敢靠近，只在灶臺(tái)後跪倒，顫聲道：「爺，紺兒錯(cuò)了！」

    少年乖巧跪在地上，也難消越王半分不悅，又道：「本王問你，可是你欺騙久宣、讓他惹王妃去的？」紺兒急得哭了，如實(shí)招來，道：「是……但、但也只是想教他難堪一回，未料衛(wèi)王爺會(huì)那樣打他！爺，紺兒無心的！」

    越王聽罷更怒，厲聲道：「無心？本王打你二十杖試試！」

    幸而久宣也只挨了兩下，越王就及時(shí)趕到，紺兒不知，還道是久宣受了重傷，慌得手足無措，哭得話也說不完整，斷斷續(xù)續(xù)道：「爺、爺要打，紺兒、紺兒甘、甘愿受罰……爺拿我rou身賠、賠藍(lán)公子，都、都、都可以。」

    卻聽越王一聲喝道：「閉嘴！」紺兒連忙收聲，憋住眼淚，忍得雙肩也在發(fā)抖。越王思及久宣并無大恙，便有些心軟，二人僵持片刻，越王忽爾朝他伸手，令道：「過來。」

    紺兒抬眸，只見越王面上仍帶一絲慍怒，聽命起身，緩緩繞過灶臺(tái)，顫顫巍巍伸手遞了過去，教越王一把抓住。只聽越王沉聲問道：「紺兒，你且說說，本王待你不好麼？」紺兒連忙撥浪鼓似的搖頭，越王聲音更沉，又道：「這個(gè)意思，是怪本王當(dāng)真待你不好？」紺兒聽罷，腦袋換了個(gè)方向搖，小雞啄米般地點(diǎn)頭，想想不對，又搖頭。紺兒搖頭也不是、點(diǎn)頭也不是，急得眼淚又落了下來，低下頭去，輕聲道：「紺兒當(dāng)真知錯(cuò)了，請王爺懲罰。打罵也好，苦力也好，只求莫要趕走紺兒……」

    相處年許，越王自是知紺兒為人，雖有時(shí)恃寵好耍性子，卻非歹人。如今紺兒長得修長，已及他肩高，相貌長成，性子卻還稚氣得很，許是寵溺所致。越王看去，眼前一副楚楚可憐模樣，似是當(dāng)真誠心認(rèn)錯(cuò)，一時(shí)心里又是氣又是疼，朝門外使了個(gè)眼色，家丁便掩上屋門退下。紺兒聞聲側(cè)頭看去，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子一晃，已被越王扯入懷里。越王哼笑道：「你想要本王給你久宣之寵，可又有久宣那般能耐？」

    紺兒愕然伏在越王胸膛，問道：「爺何意耶？」越王松開懷中人，漠然答道：「你該知道本王何意。」紺兒愣住，忽覺身子一輕，被越王抱起身來，緊接背上一痛，人已臥在灶臺(tái)邊上，再隨後，身前一涼、衣襟大敞。越王三兩下手就將他扒了個(gè)精光，居高臨下看去，一旁砧板旁還放著青菜魚蝦，索性將紺兒一推，教他枕在砧上。少年赤身仰躺，臉帶紅暈，身上白潤如脂，正如那rou在砧上，任人宰割。越王壞笑一聲，掄起菜刀狠地劈落，紺兒只見銀光閃過，雙眼一翻，險(xiǎn)些嚇昏過去！不料越王故意嚇唬他，只將大刀劈在砧板，紺兒驚魂未定，側(cè)首望去，那刀身就在眼前數(shù)寸之外，閃閃晃晃，映著自己眸中淚光。

    灶旁案上放著香料瓜果，又見兩個(gè)大瓷碗，一個(gè)盛滿清水，泡著幾根雪白蘿卜，一個(gè)盛著姜莖，已是削去泥皮的。越王忽起歪思，信手挑塊長形姜莖，不過一指半粗細(xì)，折起紺兒雙腿，往他股間蹭了幾下，陡地送進(jìn)後xue半截。此物縱然不粗，紺兒未受人事，仍是不自夾了一夾，誰知老姜辛辣，不可使力，反倒激起xue中絲絲刺痛。紺兒驚得叫喚出聲，越王又取來一根蘿卜，橫著塞到紺兒嘴里，教他咬著，不許他叫，命道：「給本王叼好了，若掉到地上，換你屁股來吃。」說罷，將他雙膝折在胸前，朝他臀上狠狠一巴掌扇去。打得紺兒繃住屁股，卻又被後xue中那姜燙得更痛，只好放松身子，越王手里毫不留情，「噼噼啪啪」接連扇了十余回。可憐紺兒白嫩兩片臀rou，霎時(shí)泛得通紅，繃住也痛、不繃也痛，叼著蘿卜嗚嗚亂喚。那蘿卜又粗又重，水里泡得清清冷冷，也是削了皮的，咬在嘴里，汁液甘澀冰涼，順著滑入喉嚨，而身下老姜也正生汁，火辣辣似針扎人，那股邪熱直往身子里竄。一冰一火，折磨死人，越王有意懲罰，直打得手酸才停。紺兒兩邊屁股已然紅腫，股間甬道也遭那姜汁折騰得guntang難耐，燒得紺兒淚眼汪汪，又無法求饒，只能無助扭著腰肢，也被越王一把握住腳踝制於砧上。越王玩味看去，忽爾命道：「自己取出來。」

    紺兒整個(gè)蜷在砧臺(tái)，抱住雙腿，探手到身下摸索，好不容易摸著姜莖一頭，竟只余半寸在外，盡入身內(nèi)，暗自叫苦不已。小心拔出些許，里頭又是火燒似的灼熱刺痛，越王還要從旁催促，紺兒心一橫，猛地抽將出來，直辣得要了命了，一口咬緊蘿卜，還險(xiǎn)些咬下一大啖來，慌忙忍住。越王滿意看去，卻也不過是嘗個(gè)前菜罷了，不待紺兒緩過灼痛，執(zhí)起灶旁小碗香油，掰開少年雙腿，往他股間澆濕一片，方松開衣帶，要將這廝就地正法。

    越王俯身，低聲說道：「你既饞久宣所有，本王也就許你嘗嘗滋味。你不許哭、也不許叫，還不許浪費(fèi)，須得悉數(shù)全吞進(jìn)去，少了半寸，都休想再見本王一面。」說著牽紺兒雙手來，放在胯間巨物處，教他扶著。

    此物紺兒見是見過，可如今捧在手里，才真覺駭人，抬眼看去，卻見越王唇角微揚(yáng)，笑意吟吟俯視自己。紺兒鐘情於他已久，害怕之余，多少又有幾分期盼。越王看他眼神癡癡，不免有些可愛，低頭在他唇上蘿卜啃了口，咬下一片清爽吃了，任他扶好陽物，緩緩頂去，就著香油滑溜，給那處子情xue開了竅。

    但云越王天生神器，莫說紺兒，就是久宣當(dāng)年初次，也是好一頓死去活來。所幸越王今非昔比，不如那年輕浮急躁，雖說懲戒，仍耐著性子徐徐壓進(jìn)。只是孽根粗壯非凡，才進(jìn)得個(gè)頂，已撐得紺兒弓起腰背，只覺身內(nèi)似是被金鐵填滿，又沉又脹。越王見紺兒亂扭亂動(dòng)，怕他胳膊撞上刀鋒，遂拔下砧上菜刀，扔到遠(yuǎn)處，又拿下他口中蘿卜，卻見牙口幾點(diǎn)猩紅，竟是吃痛咬得用力，硌破了些。紺兒強(qiáng)忍淚水不得，早已流了兩頰，越王望去，倏忽憶起初見久宣那夜，不禁抿唇笑了笑。想他早已心軟，如今見了，更是添上幾分心疼，隨手扔掉蘿卜，欺身銜住紺兒雙唇，舔凈他口中血珠，身下沉沉穩(wěn)穩(wěn)往里送去，挺進(jìn)一半，似已到頭，頂?shù)媒C兒嗚咽不息。越王自有分寸，左右稍稍擺弄片刻，仍舊頂進(jìn)，深入其腹，紺兒已然禁受不起，顫聲輕道：「爺、爺要捅到心上了……」越王失笑，往他胸口親了親，回道：「爺今離你此心尚遠(yuǎn)，紺兒，自己扳著點(diǎn)，讓本王再進(jìn)去些許。」

    如今紺兒頭昏腦脹，屁股也脹，連腿間一支青澀陽物，也脹了起來，越王說甚，根本無暇多想，只知照做，遂雙手扶住屁股，抬高了些，展露門庭迎向越王。越王挽住紺兒脖頸，稍作溫存，緩緩?fù)顺鰩追郑o按其肩狠地一送，直直捅到底去！激得紺兒渾身狂顫，抽泣急喘間，已先xiele一股。越王未停歇半瞬，握住他細(xì)腰c(diǎn)ao弄開來，紺兒那童子xue兒，納入他那rou柱都是難事，旋即遭他大抽大送，廝磨之處，又尚有姜汁未除，已不知是姜辣灼熱、抑或是roubangguntang，只覺痛得厲害、滿得厲害、癢得厲害，體內(nèi)邪火直沖天靈，幾欲神魂出竅。

    要知姜性助陽，越王一支硬rou來回磨蹭，沾得不少姜汁，更較平常挺拔威武，接連抽送百余回，越戰(zhàn)越勇。紺兒身里燥熱難忍，既想貼著越王索要、又欲躲開那巨物攻勢，不由得半推半迎，腦袋里頭、屁股之間，都是一塌糊涂，迷迷糊糊，喃喃囈語了句甚麼。越王看他嘴唇微抖，聽不清楚，索性架起紺兒雙腿，將人一把攬起，抱著問他。紺兒掛在越王身上，身形一沉，頓時(shí)將他孽根整支坐了進(jìn)去。那擎天柱般一物，全然埋進(jìn)後庭深處，頂?shù)门K腑都要移亂方位，紺兒摟緊越王，連聲呻吟，前頭又自丟了。

    越王低聲笑了笑，輕撫其背，問道：「方才要說甚麼？說與我聽。」紺兒丟了兩回，射得那叫一個(gè)頭昏目眩、有氣無力，半晌才悄悄聲道：「紺兒都、都吞進(jìn)來了，王爺可否原諒一回？」

    越王聽他話音都軟了，不禁失笑，卻道：「誰說你都吞了？本王還有東西喂你。」說完就退身而出，回身將他丟下。紺兒站立不穩(wěn)，踉蹌兩步剛要跌倒，又被越王扶著轉(zhuǎn)過身去，摁倒灶邊，沾了滿面臟灰。越王著他伏好，拎起其腰，只見那處嫩xue初去童，就被無情cao弄得有些合不攏，實(shí)是我見猶憐，卻又看似嗷嗷待哺，勾人極了，遂與他添些香油，再度由後挺身而入。紺兒可吃不消，撅著屁股哭道：「爺……要壞了、要壞了，王爺饒命，紺兒知錯(cuò)了，紺兒真的知錯(cuò)了！」越王已見得他未有受傷，便也盡情使狠，由他哭去，自顧cao得快活升天，末了，才放過他來，冷冷命道：「統(tǒng)統(tǒng)含好，莫要漏了。」言罷，長吁一聲，松開精關(guān)，灌他滿腹陽精，也算圓滿地為他開了身。

    灶臺(tái)柴灰甚多，紺兒已然滾了半身，卻連伸手拭面之力也無，癱軟灶旁，越王緩緩?fù)顺鲫栁飦恚サ盟牡浪职W，竟又顫顫xiele出來。至此魂兒也隨著丟了，未及說話，先軟軟昏厥過去，好在越王眼疾手快，才系好衣帶，連忙蹲下將紺兒接入懷里，搖首苦笑。緩息過後嘆了一嘆，想起久宣，不知他傷勢是否當(dāng)真無礙，今回到丹景樓、又歇得如何？尋思片刻，方回過神來，褪下外袍將紺兒裹起，攔腰抱著出去。

    卻不知久宣騎著丹菂，離了王府，并未回樓里去。只因心情不爽利，堵著股氣，又憶起昨兒被越王扯斷扇墜，尚未尋回。久宣不死心，正好也想出城走走，權(quán)作散心，則往宅子尋阿梅去了。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