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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色以相宣在線閱讀 - 第十一回 荷扇留才子股里香 酒杯碎美人肩頭醉

第十一回 荷扇留才子股里香 酒杯碎美人肩頭醉

    詞云:斯人望月念姑蘇。寥寥幾封書。書罷回看去。原來月影是貍奴。

    窗外昏黑,只見一團橘花影子自框邊緩緩現身,竟是春大王!子素愕然,雖則早聽他人講起春大王來,卻是初次見面。也是因之前一直養在欣館,故而許多人未曾見過,近日香娘放牠出門,始四處探索。春大王今尚未足五個月,仍甚嬌小,更不知怎地攀到此高樓外花架處,膽小小怯生生,花白小足踏入窗內,卻不敢進,只朝子素叫喚了聲。

    子素回身走去,伸去一指,就見春大王湊過臉兒來,嗅嗅蹭蹭,順勢一腦門兒拱到子素掌心,教他呵著撫著。子素想了想,才記起他全名來,柔聲道:「冰筍海棠……春大王?你怎到此處來了?」

    原來春大王四處亂逛,登樓而上,躍到樓外花盆木架游走,卻又畏高,不敢往下跳,就此困住。半晌才見子素這里開了扇窗,便過來了。

    春大王抬頭看著子素,嬌叫輕喚,子素也不知牠是餓了或是怎地,只將牠自案上抱了下來,本要放落地上,捧在手里卻覺軟軟綿綿、暖暖柔柔,一時舍不得撒手,便抱在懷里,坐回書案後去。春大王乖巧得很,卷在子素腿上臥下,賴著不走。子素低頭,索性由得牠去,一手揉著貓兒,一手自顧研墨,罷了,執筆默寫幾篇古人詩文,聊以散心。倒是春大王伏著許久,不知是否悶了,忽地起身,仍踩在子素腿上,前面兩只小白蹄撐在案邊,立起身來看子素寫字,竟看得比子素還聚精會神。子素怕春大王不穩摔倒,左手輕挽著貓兒柔軟肚腹,隨牠看著。

    又寫罷一頁洛川先生詞,子素茫然輕讀一回,喃喃復道:「淡淡飛鴻沒,千古共銷魂。」又抬頭看向書架那木盒,黯然一嘆,便要擱筆。身前春大王伸著爪子撥弄筆桿,忽又張嘴咬去,子素連忙伸手擋在貓兒面前,恰巧被他一嗷嗚咬在指間。春大王呆住半瞬,松開嘴兒舔舔,小東西咬得輕而不疼,倒是那舌上小刺刮得子素手指癢癢難耐,無奈搖了搖頭,卻不驅逐。

    舔罷春大王倏地躍到案上,正正踩在那末句「銷魂」二字,此處墨跡未乾,春大王走著,便在紙上踩了幾個梅花墨印,子素輕嘆道:「你啊你,就知淘氣。」

    雖是嗔怪,語氣卻如常輕柔,絲毫不似責難,更起身撈起個淘氣鬼來,走至水盆邊細細為牠洗足。春大王厭水,嗷嗷抗議,然掙扎無效,只好乖乖教子素洗去墨跡拭乾,才躲到一旁舐凈。

    子素收拾好書案,漸覺頭昏腦脹,心慌難受,道是該要歇息。遂低頭尋春大王,喚了一聲,就見春大王聽喚走來腳邊,子素抱起貓兒,送到門外,剛轉身回來,卻見春大王一溜煙地先跑回房內。子素再次逮住,往門外送,仍被他先跑了回來,如是來回幾次,子素無法,只好虛掩上門,給春大王留了一道門縫,悄聲道:「罷了,不逐你就是,大王甚麼時候要走,自己去就好。」又到床前,春大王隨之同至,一躍上床。子素嫌厭自己床鋪腌臜,故搬來椅子在床邊,鋪上軟布輕褥,抱過春大王放在其上,團團圍了個舒適溫暖,才自顧褪衣上床。

    誰知方臥下,春大王引頸看了一陣,叫了幾聲,子素扶額看去,問道:「怎麼?」就見春大王原地踩著碎步,忽地飛身跳了過來,正正撲在子素胸前,嗚嗚直喚,又往被褥下鉆去。

    子素莫名其妙,掀開一角,春大王欣然而入,尋至子素身側,轉了轉,卷身伏下,就窩在子素腰側貼著賴著。覺子素仍定住,還抬起頭來,瞪著骨溜溜一雙圓眼兒回望。子素拿牠沒有辦法,只好寵著,便擱下被褥蓋好,手心正好擱在春大王身側。春大王輕輕舔舔,呼嚕呼嚕響起低鼾,子素聽著,漸而沉沉睡去。

    翌日,久宣有事尋青衣,只因有人重金欲請青衣出堂,然青衣不易出門,故要先問過青衣,再問香娘,方可回復。久宣登樓而上,卻見子素房門虛掩,不知何故,遂喚了一聲,未聽得子素回應,只好悄然推門看看。子素仍在睡夢未起,卻緊皺著眉,久宣忙走去查看。剛到床邊,卻見甚麼東西「嗖」地自床上飛身出來,疾奔而去,久宣追到門外,才看清竟是春大王,不禁失笑又詫異,折回床前,子素正悠悠睜眼,半醒不起。久宣問道:「子素,這是怎了?」說著看他脖頸臉頰泛紅,伸手探去,竟在發燒發燙!

    子素因著被趙端弄傷,又未穿衣入睡,就此病了,半夜醒來初不覺,後來也昏沉起來。久宣驚住,匆忙喚人請伍大夫去,又抓來招弟問話,才知招弟昨夜取水回來,見子素睡了,就自離去不管,氣得拎著招弟耳朵一頓臭罵。

    所幸子素病得不重,只須休息數日。伍大夫開了藥方,文染未起,則去磬院看過銀杞,才同開弟離去取藥。久宣往青衣處、欣館各走一遭,香娘正懷抱小竹簍,采館中芙蓉枝葉,與久宣道:「這下可好,樓里兩個藥罐子不足,還又添一個。」又嘆道:「這個趙大人,與子素究竟甚麼仇怨,至於如此弄他麼?」久宣低聲回道:「聽說是從前子素為官時,曾告發趙端貪贓,教他受了廷杖,才致跛足。」香娘恍然問道:「此話當真?」久宣則道:「皆是打聽而來,也不知是真是假。」

    香娘徑自采摘芙蓉葉,采滿一簍,交予風師傅拿去曬乾入藥,忽問道:「庾徽多大了?」久宣一愕,忽而讀懂她話中之意,只答道:「乾娘不是說過,教他二人再等等麼?」

    自銀杞梳攏,樓中只余兩位清倌,一個是唐丘梧,一個喚沈庾徽,尚且年少。而銀杞之前,去年有兩位清倌掛牌,一是青衣之徒宋榷,另一個姓童喚可星。宋榷尚好,可星則是不溫不火,皆遠不如銀杞驚艷八方。而今銀杞遭了這回事情,不知往後如何,香娘才起了心思,要再推個新人。

    香娘自顧賞花道:「這芙蓉花,何時染色為上?」久宣答道:「乾娘,染芙蓉宜八月,今還早些,須待半許月後。」說罷才恍然,香娘言下之意,莫非是要下月為庾徽去童?

    但香娘亦自心知,此事不好cao之過急,庾徽模樣雖好,然年初始隨知硯習畫,尚不得精,有色而無藝,非她蘇香娘這番生意作風,遂只隨口命道:「無甚要事,你近日若得閑,去外城人市看看。若有好貨,告與我知。」

    所謂「好貨」,自是指模樣姣好待價之人,丹景樓中許多人,連久宣自己,皆是從人市買回來的。久宣應了聲,告別回到自己房中,想著尋瓶藥粉與子素送去,翻來找去,忽見一物滾落架後,久宣繞過撿起,才見是從前紫云遺落那把紙傘。二人自夏至分別,一個不來、一個不去,至今已有兩個多月未見,此傘遺留至今,與紫云那荷包放在一處。久宣并非不可遣人送回,只是不愿,惟待哪日親自送去,賠禮道歉,卻未想因事拖延許多時日,尚未得閑前去。

    如今風波平息,陽和啟蟄,此傘應當歸還。久宣將傘捧在手中,只不知紫云還愿見他否。

    那日久宣路過長安街,若非有要事,險些想要貿然拜訪。思及此,久宣喚來招弟,問他從前送畫那次,是甚麼時分見得紫云回府。待到下午,久宣帶了紙傘尋去,小廝芩生應門,卻道紫云尚未歸家。久宣門外等了許久,仍不見人,然夕陽西下,丹景樓將要開門迎客,不容他再多耽擱,只好折回。

    連去數日,仍見不得那個李紫云,也不知是禮部近日忙些甚麼,抑或是他本就宵衣旰食、焚膏繼晷。殊不知前兩日確是紫云未歸,後來幾日,紫云皆在府上,只因著幾分傲氣,躲著不見。

    今日久宣又來登門,芩生如常回之,只道公子未歸。久宣狐疑看了一眼,自顧離去,芩生則回到廳中,紫云方換下官服,坐在案後品茗讀書,抬眼問道:「他可走了?」芩生回道:「走了,不過……看他眼神,似是已起疑心。」紫云若有所思,只道:「藍久宣若要還傘,留與你便是,何必每日來此敲一頓門?」芩生則道:「公子,我也如此說的,可那藍老板偏生不交予我來,非要見了公子才給。」紫云不得其解,隨口應道:「由得他去罷。」

    諸位看官且想,當初這李紫云遺留荷包,只為有個藉口再訪久宣;而今藍久宣持傘不還,亦只為留個說法,倘若見不得人,就此還去,此後則再無糾葛。紫云雖一時未想得清,再過多日,也讀懂他意思了,暗暗竊喜之余,卻仍然閉門不見。

    久宣亦不愚昧,來去幾回,便心知未歸是假、不見是真。只恨那銅香球早已丟失,不然便可給他送去,先表誠意,再道歉意。

    不覺已至八月,久宣這廂算是跟紫云杠上了,還非見他不可,但想著這麼也不是個法子,遂四處尋摸,找個與那丟失香球九分相似的,又取過當日那把粉荷圓扇,系柄端為墜。可此扇終究是久宣心頭好,依依不舍看了一陣,才狠下心拿著出門去。

    芩生較蘭生、萩生機智許些,向來是他應門,可今日被紫云打發去胡尚書府上取物,便是蘭生來應。久宣只交付圓扇,留著紙傘,蘭生接過來,仍道紫云未歸家來。久宣則道:「你便與你家公子說,我來此最後一趟,他若不見,今後不再來了。」蘭生不曉得看人眼色,只道:「藍老板,公子實是不在府上。」久宣懶得拆穿,卻也煩了,便道:「罷了,且將扇子給他就是。」

    說罷久宣轉身就走,蘭生回去覆命,紫云聽罷,執扇輕撫,問道:「他真是如此說的?」蘭生點頭,紫云又問道:「那傘……他可留下了?」蘭生則搖了搖頭,紫云輕笑,匆匆起身要追出門去。才到院中,低頭看去,卻忽地眉頭一皺頓住身形,蘭生跟了出來,見狀問道:「公子怎了?」只見紫云看向那枚扇墜,漸生怒意,折回屋內坐下,恨恨道:「這藍久宣,不愿服輸也罷了,何必另尋一個來敷衍我!」

    原來紫云雖只數月前見那扇墜一次,卻至今未忘,久宣千方百計尋得個九分相似之物,卻未料紫云一眼看穿,這并非是同一個來。

    可細細想來,藍久宣明明更心水這把扇子,既肯送來,又何況一扇墜乎?莫不是另有隱情,才送得這仿物。一旁蘭生猶自勸說主子消氣,紫云擺擺手道:「無妨,我戲弄他也半月有多了,也該收斂,應當到頭。待會兒與我換身衣裳,去丹景樓會會他罷。」

    蘭生卻道:「公子忘了麼?今夜兵部尚書王大人家宴,公子說過不得不去。待芩生回來,就該過去了。」紫云愣住,確實忘了,這才想起此事,只好道:「罷也,那明兒再去見藍久宣好了。」

    紫云說罷,徑自回到臥房,正欲更衣,隨手將圓扇丟在床上,褪去外衫,往衣柜翻找著。又想著今夜應酬,只覺疲憊,那家宴他本不想去,奈何胡尚書與左侍郎囑咐他非去不可,上命難違。紫云想著想著,煩躁至極,索性倒頭躺到床上,又被那銅香球硌著腚,反手自身下抽出扇子,仰躺端詳。

    扇面、扇柄隱隱帶香,連那系墜綢帶,似也帶著蘭香魘術。紫云湊近嗅之,心醉神迷,早將夏至失約之恨拋至天外。香球墜於面前,并無香物香料氣息,想來是新,紫云舉著扇柄,由它輕搖垂在唇前,探出舌來挑弄著玩,才見銅球之中還有一枚小球,不用香時,暫替放置其中。

    此時紫云鼻息之間,充斥皆是藍久宣身上香氣,那人送來此扇,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就要奪去紫云魂魄。紫云翻了翻身,側臥過來,仍捧著圓扇愛不釋手,凝望不停。漸覺氣息沉重,回過神時,一手已不自覺游到褻褲以內,正在胯間撫弄。紫云心頭一緊,倏然坐起身,胸口猛跳,卻又眼珠一轉,思索片刻即跳起身來,匆忙闔上房門,還上了閂,自衣柜中翻出個螺鈿小漆盒,才回到床前。那長柄小扇靜靜躺臥其上,紫云坐於床沿,俯身嗅去,既不服、又難耐,只覺身內邪火亂竄,好是磨人。明明不過區區一把團扇,怎就如此勾人?

    想罷褪靴上床,紫云跪坐,打開那螺鈿盒子,內置滑潤脂膏,本是他從前與小唱們使的,如今竟要……紫云面上飛紅而不自知,只稍稍扯下褲頭,抹了些許凝膏在指尖,往身後送去。那洞秘處教久宣開鑿馴使,早已愛煞此道,只是數月未受侵伐,難免更緊湊了些。紫云弓著腰,一手撐在身前扇側,一手在後按揉開拓,半晌終滑入兩個指頭,登時輕吟出聲,腰背一軟,跌伏在扇上。

    紫云急急喘氣,身下登時腫脹粗硬,雙指試探著扭動抽插,更教他酥軟難忍。兼之面前幽幽蘭香不住送入鼻竅,好比從前久宣不管不顧攻其後竅,直讓人慾火狂燒。紫云自顧弄了一陣,真真恨透自己,這些日子怎地就吃多了撐得將那人拒之門外,早該打開門迎進屋里、再打開腿迎進身內,教他滿盈盈喂飽這一肚子空虛,才算不枉此生!由是想著,紫云兀高了腰,自罰也似的,指頭越發使狠,進進出出,直把自己折騰得欲罷不能,周身細汗,口涎落在扇面,渾然不知點點滴滴在絹面菡萏之上,如露水濕濕。可指終歸也只是指,哪似陽物足以解饞?紫云此時慾濃而難滿,神魂醉倒扇香之上,鬼迷心竅,目光落在扇下那銅香球,遂抽出雙指,解下綢帶,惘惘遲疑半瞬,伸舌卷入口中,以涎液潤之,弄得黏黏膩膩,提著綢帶往身後帶去。那銅球不大,卻也有寸許之寬,紫云咬了咬牙,以小指卷住綢帶末端,將個銅香球按在後xue口,緩緩使力壓去。鏤花空隙處刮得柔嫩處稍稍刺痛,紫云還待棄了,一縷幽香恰時襲來,教人想起久宣故意作弄他時,那囂張嘚瑟神色,紫云心下罵道:「藍久宣你個忘八端,你弄死我罷了!」想著,指頭一抖,將銅球整個推了進去。

    這兩瓣屁股之間一張貪吃嘴兒,今忽地吞噬了個全,只余綢帶軟軟垂在外頭,尾巴似的,激得紫云一陣軟叫,整張臉埋在扇面上,舔了舔那粉嫩荷花,恨不得上面這張嘴也吃得他藍久宣。此時芩生剛回府來,正到紫云門外,聽得異響,高聲問道:「公子可有事,有甚麼吩咐?」紫云正撅高個屁股伏在床上,攢了幾回氣息,才有力喚道:「我無事,走開!」

    待腳步聲遠去,紫云不禁稍稍失落,方才聽得人聲,一心只愿那人是藍久宣。說來,此時慾念折磨,胡思亂想,只恨世人皆不盡是他藍久宣,最好至少有仨,一個cao他屁股、一個cao他嘴巴、一個在下教他cao著……如此如此,紫云憶著久宣面容、念著久宣roubang,拽著綢帶,又吻在扇上,心性教一把繪花小扇、幾縷茍且思念,勾得全然淪落。紫云再度探指入庭,不敢推得太深,就怕斷掉取不出來,只輕撓撥弄小球,那球中有球,經此逗弄,相碰相撞,一時如個緬鈴似的,震得人欲仙欲死。紫云額靠扇面,伸手下去taonong陽根,雙手一前一後,只不知自己眼淚都舒爽得流個不絕,心中只想,如若此時藍久宣天降床前,定要好好求他來cao一頓,喚他好哥哥,求好哥哥cao壞自己,休要輕饒。哪怕是以扇面作板、以扇柄為藤,將他打個屁股開花,他都樂意消受。將至極處,紫云喃喃低聲罵道:「藍久宣……你真不是個東西,忘八、忘八!」說著拽住綢帶,狠地一扯,那銅球兒「啵」地被吐了出身,前頭亦噴濺一道道白精來,灑在扇柄扇面,生生污了畫上那出淤泥不染。

    紫云脫力躺倒,指尖仍纏著銅香球綢帶,帶到面前,濕漉漉猶泛水光。猶自無言歇息了會兒,紫云輕聲低嘆,那時久宣拋下他與越王離去,事過數月,本以為自己早將那混賬東西拋諸腦後,如今才知,自己竟食髓知味,仍對那一人一rou念念不忘。罷也罷也,不忘便不忘好了,只待明日得閑,親去與他說話。

    久宣既然留了傘,想必也愿與紫云再為巫山之伴,盼他來見。紫云想罷,起身收拾了床上狼藉,也收拾收拾自己身上,換了一身華衣便服,準備赴宴。

    禮部尚書胡源,與兵部尚書本是好友,只是近日身體抱恙,不便前去,故托紫云為他送些薄禮。早前芩生去尚書府,就是為紫云取禮物去的。紫云看去,不過是個小小錦盒,胡尚書為人正直,更不愿惹些結黨營私閑話,想必只是投友喜好,送些不甚貴重玩意。紫云整衣妥當,奉錦盒出門,萩生已招來馬車,道:「公子要帶上芩生麼?」紫云則道:「無妨,你隨我去就好,我們不作久留。」萩生又問道:「尚書大人不去,左侍郎可去?」紫云翻了個白眼答道:「那姓薩的清高得很,怎會去此等宴席?」萩生笑著掀起車上布簾,紫云正要上車,忽爾心緒不寧,猛地回頭,卻見遠處衚衕外,一人悄然獨立,正是藍久宣。

    久宣仍拿著傘,不知候了多久,果然見紫云自府中出來,低眉搖頭,苦笑不已。紫云先是欣喜萬分,卻忽地愕住,一是被他當場抓個正著,二是怕他洞悉自己方才心思,登時手足無措。

    卻見久宣抬眼看來,嘆了一嘆,轉身走入衚衕。紫云剛要追去,被車轱轆絆了一絆摔在地上,萩生來扶,紫云連忙推開他,指著那衚衕口道:「快、快叫住他去。」萩生茫然問道:「叫住誰?」紫云急道:「藍久宣,莫讓他走了。」

    萩生聽言小跑而去,可轉入衚衕,哪里還有藍久宣身影?回身之際,卻見墻角下有樣物事,靜靜倚在一旁。萩生上前拾起,紫云亦已起身趕來,便遞給紫云道:「這好似是公子之傘。」

    紫云接過,心下一沉,又望向衚衕深處,不見久宣。定住半晌,才嘆道:「走罷,去王尚書府。」

    新帝年幼,九歲之童,登基至今不過一年半,心性尚且稚嫩,莫說管國家大事,平日喜怒都且無常。兵部尚書王尚驥只因未探明軍中消息,無奈延遲上稟,卻被皇帝一頓脾氣、連帶兵部右侍郎雙雙丟進大牢。這右侍郎鄺延更是無辜,本是江南地方官,受命入京述職,才到不久,鋃鐺入獄。日前內閣重臣幾番勸說訓斥,才讓皇帝下旨放人,王尚書幸得洗冤,在家小設筵席,宴請幾位同僚好友,答謝相助,也權作洗洗晦氣。

    紫云到得早些,拜了帖子,家丁便引之進門,卻見皆在西廂院子外。此處一道拱門,倆壯年男子與一青年正在門外朝內觀望,紫云看去,年長二人一是右侍郎鄺延,另一人只覺眼熟,想不起來名姓,那青年倒是教紫云詫異,竟是新科狀元周全。周全而立之年,如今已入翰林院為修撰,只不知與王尚書甚麼交情,今也來了。

    院中不絕錚錚作聲,竟是二人打斗。紫云看去,只見是一青年一少年,各持赤纓長槍,銀光如電,正纏斗得不可開交。青年出槍咄咄逼人,橫掃霸蠻,少年避招而不讓招,槍法匹練不亂,凝神應勢,只待反攻之機。

    二人身後遠處另一頭,才見王尚書負手而立,笑顏看去。王尚驥中年之人,仍高壯孔武,其少時已有武名,卻也是成祖年間文進士也,可謂文武雙才。紫云看了半晌,才想起來,那青年正是王尚驥次子。至於那少年,不待紫云細想,就見他逮住青年破綻空隙,反手收槍平肩,低身刺向青年左腿,直挑其足!青年步法絲毫不遜,往來退避,穩如泰山。卻見少年轉向右腿,又忽地回槍,極迅極快架於頸後,旋身展臂一甩,那槍身竟如軟鞭似也,彈向青年胸膛!此聲東擊西一招快如閃電,青年未料,來不及收槍格擋,只得以臂擋之,被他一支長桿重重鞭在臂膀,震得連連後退!

    少年乘勝追擊,以槍立地,身起拔風之姿,高躍而起,不容敵手緩息,騰云筋斗踢向青年,正正蹬在他胸膛之上。青年受其逼退,踉蹌而行,不慎朝後跌到,那少年舞槍一轉,已到身前!青年抬頭,喉前已被長槍抵住,卻見銀光耀其身後,竟是以槍身末端制他於地。

    若非少年將長槍掉了個頭,此時怕是已將青年喉嚨刺出個窟窿來。青年服輸,搖頭苦笑,那少年這才收槍,伸手拉他起身,王尚驥擊掌走來,笑道:「阿英這槍法是越發不濟,著實見不得人。」

    青年名茂英,隨意拍了拍身上飛灰,回道:「傅騎尉武功了得,孩兒本就不是敵手。」那少年則朝王尚驥敬道:「二公子近日為世伯之事奔忙,才耽誤得練功。換做平日,照寒只與二公子打個平手罷了。」

    拱門處紫云與周全一聽,登時驚了,面面相覷。那嗓音清脆靚麗,分明是女兒俏聲!

    原來此人乃鎮西大將軍傅龍飛之女,自幼隨父軍中習武,練就一身超凡,年十而有八,已有戰功,封五品云騎尉也。傅將軍與王尚驥久有情誼,只如今不在京中,傅照寒代父前來慰問,幾人聊得興起,便與王茂英比試一番。

    雖則傅照寒身形纖細柔韌,但方才一場交鋒,澈蕩鋒凌,誰又能料到那抹颯爽、竟是女子身姿?傅照寒伸手解去束發長帶,原來方才二人比試,才將發辮團起捆好,如今解去,腦後高束一尾長辮,樸素整潔,英氣極了。又有倆丫鬟匆匆上前,為她遞去帕子,傅照寒接過,只輕輕印去頸頰側邊細汗。竟是因著此行拜見長輩,出門前薄施珠粉,此時免得花了容,不好隨意擦拭。

    王茂英又道:「俗人總說女子不如男,都是瞎扯,教他們見見傅騎尉,看誰還敢如此講來!」王尚驥大笑而道:「傅將軍為寒兒取名時,曾道莫邪三尺照人寒。莫邪劍縱是雌劍,又何曾遜色分毫?寒兒得此名,注定絕也不讓須眉。」傅照寒低了低頭,謙道:「世伯過獎。」

    這時又有兩人到來,乃是太仆寺卿楊如善與刑部右侍郎何文斌,王尚驥見之,朝眾人道:「諸位久等、久等,是王某失禮,未有招待。」傅照寒亦轉過身來,拱手敬道:「照寒見過各位大人。」

    此處除周全外,個個品階皆比這云騎尉高,卻都久聞其名,無一輕視於她。鄺延更是與她相熟,眾人問候幾句,鄺延便問她是否一同入席,傅照寒擺手道:「照寒此番只為探望世伯,無意久擾。再者過些日子,又要離京西去家父軍營,近日,還想多伴家人一些。」王尚驥道:「下月兵部有批糧草運去傅將軍處,倘若適時,可一路護送寒兒去。」傅照寒嫣然一笑,樂道:「那是方便,照寒就勞煩世伯關照了。」

    紫云從前亦聽說過傅照寒,如今看她長得嬌美娉婷,卻又武功過人;禮貌儀態樣樣不缺,卻也大方爽朗,真是打心底里折服。側首看去,只見那狀元郎周全更是癡癡看著,移不開眼。

    王尚驥打發次子送傅照寒回府,王茂英朝眾人一揖,道:「諸位大人飲樂盡興,茂英且先告辭。」說罷,傅照寒亦行一禮,隨王茂英離去。王尚驥請眾人往廳中去,廳前設了茶棚,歇息片刻,才入廳內。側廳正擺飯桌,眾人廳中寒暄,分別送禮,惟有那刑部侍郎何文斌故作神秘,說是禮物稍晚才到。紫云隨後,遞上胡尚書之禮道:「下官只代胡大人而來,不作久留,院長且……」不待紫云說完,王尚驥先道:「李侍郎休要如此,既然來了,小飲幾杯再走。」紫云不好推卻,只好應是,先退至一旁,看晚些有無機會脫身。

    一旁周全獨個飲茶,紫云便去與他說話。言語之間,才知周全進京趕考之時,受過王尚驥接濟,一飯之恩,銘記在心。周全其貌不揚,翰林同僚總戲稱他「丑狀元」,周全懶理,自顧安守本分。今日午後前來慰問,被王尚驥留住至此。又知方才與鄺延、周全同在那人,乃是兵部員外郎劉士濟。

    周全雖貌丑,但文質彬彬,謙和得體,其君子氣質,竟教紫云想起三年前張子素來,又記起數月前,丹景樓內再見時模樣,暗自嘆息。

    又過一盞茶時分,天色已暗,才見一人姍姍來遲,乃是吏部尚書郭達。王尚驥見人齊,命人備酒,請眾人往側廳去,逐一遞酒入席,笑道:「今夜小小家宴,諸位就不必多作拘禮,咱且平起平坐,不論甚麼官階,盡興而歸。王某亦有客房備好,若是哪個醉得厲害,不嫌棄的,就在敝舍歇下亦可。」

    由是八人入座,一行樂伎早在廳外恭候已久,此時抱琴箏簫板入廳,坐於窗邊,家丁落下廳旁珠簾,就見其中一人呈上單子,上記戲目曲目。六部向來以吏部為長,王尚驥奉郭達為尊客,將戲單遞與他去,教他來選。郭達年紀與王尚驥不相上下,相互推讓十句八句,才選出套曲來,就聽伎人各自彈撥,一歌女一小生悠悠起身,隨樂而唱。家丁亦奉上茶果點心來,統共數十小碟,廚子隨在其後,始奉菜肴。第一道便是水晶白鵝,廚子獻rou割分,一刀下去,酥香四溢,饞得紫云兩眼發亮,想他素來最愛鵝rou,眼下只幸自己未曾早早離場。

    兵、吏、刑三部那五人,同那太仆寺卿楊如善聊得快意,一席之上,就數紫云與周全最是後生,兩人不太搭得上話。紫云更比周全還要年輕,但他此時眼里只有那味水晶鵝,倒也吃得自在,半晌卻聽得有人說「李侍郎」,嘴里還叼著rou,一抬頭,竟見六人齊刷刷朝他看來,嚇得趕緊囫圇吞了下肚。

    眾人當他後輩,也不計較,只笑笑作罷,郭達失笑道:「李侍郎迷於五臟廟也。」紫云硬生生咽下一塊rou去,嗆得直咳,王尚驥忙喚家丁奉上湯羹,身後兩位茶酒亦急急上前斟茶,紫云緩過氣息,取帕子擦了嘴巴,才道:「兩位院長見笑了。」郭達撫須道:「無妨、無妨,方才說起王兄過往,多年前亦只是代領兵部尚書,終也正式任命此位。不禁想起李侍郎,如今雖說暫代,這代著代著,不定哪日,便正正經經為禮部侍郎是也。」

    楊如善也道:「李侍郎年輕有為,想必終將如此。」紫云遭這一奉承,有些羞慚,低頭道:「實是謬贊,但愿能承幾位貴言。」

    第二道仍是大菜,廚子捧來花錦羔羊rou,依舊切割,隨之茶香金蝦、柳煮醉蚌兩味河鮮。待過五道大菜,又奉翡翠湯羹,一折戲文亦終,紫云吃得正香,抿一口酒,回頭瞧瞧樂伎接賞,卻忽聞簾外一聲輕語柔喚:「唱得好。」

    簾外暗淡,看不清來者何人。家丁執銅勾上前,輕輕挑起珠簾,才見來者倚在簾后柱旁。只見一身淡紫輕袍,側身背倚,仍未見真容。待家丁又將垂簾挑起高些,那人手中折扇「呲啦」一聲展開,遮在面前,只余一雙清澈杏目露於其上,流光顧盼,低低笑了幾聲,道:「小生來遲,還望諸位哥哥原諒則個。」

    席間有一半人,見得此目紛紛呆住,何文斌朝王尚驥道:「王院長,此乃下官所奉之禮也。」王尚驥驚駭看向何文斌,喃喃道:「蘇、蘇折衣?」何文斌笑道:「非也,此乃楊青衣。」

    前文曾言,丹景樓楊青衣之眉目,似極一舊時人。那人名姓,正是蘇折衣,從前京中一名倌也,風流忘情,傾京師之愛、盡俗世之慾,慕者之眾,可謂遍及人間。所言所行、一舉一動,教人有心仿之,士人富紳百學不厭,更美其名曰「蘇意」。且說,這天下人爭相效仿一個賣笑相公,當真是驚世駭俗、空前絕後!而此人至美之處,正是一雙天成杏目,從前京中,誰若能得他回首一顧,直教死也甘愿。故青衣雖仿不得三分「蘇意」韻致,但只須生得這九分折衣目,迷惑眾生足矣。

    只是蘇折衣多年前倏然失蹤,再不現世,生死只有天知。青衣開扇飄忽一瞥,教人恍惚,竟道是蘇折衣再世。

    另一半人不曾見過蘇折衣,故甚不解,何文斌才三十多,亦不曾,只道他楊青衣冠絕京師,便請來了。青衣對此早已司空見慣,福身道:「哥哥們若寧愿見別個甚麼衣,青衣可就回去了。」

    說罷闔了折扇,露出如玉面容,卻故作姿態,蹙眉扶案看向窗外。只見今日,青衣不同樓中閑暇時、那淡然模樣,反倒薄薄抹了胭脂媚粉,較早前傅照寒更嬌美萬分。又因官人多愛年少婑媠小唱,故青衣雖已年過二十,待客不束網巾,好顯得他稚嫩一些。

    美人相陪,誰不愿見?聽言紛紛喚道「莫走」,只愿哄他舒展眉頭。青衣也不敢再多造次,自茶酒手里接過酒壺,施施踱到王尚驥身側,滿上一杯,舉盞敬道:「恭喜王大人今得洗冤,苦盡甘來,愿來日平安無憂,青云遂意。」王尚驥欣然接酒一飲而盡,罷了,青衣依次向各人敬酒賠禮。到紫云處,只見青衣愕了一瞬,便淺淺笑道:「這位大人好是後生。」

    紫云這好色之徒,又是被他迷得目不轉睛,接酒飲了,仰首之際,還被青衣輕佻勾了勾下頷,差點一口酒未憋住,噴灑出來。眾人不知他二人相識,只道楊青衣見了年輕才俊心猿意馬,各自「嘖嘖」咂嘴。青衣刻意為之,再敬到周全面前時,輕手撫他頸後。這狀元郎一介讀書人,哪里受得此等撩撥?霎時紅透了臉,顫手接酒、輕聲道謝。

    待一巡酒罷,楊如善打趣道:「好你個楊青衣,遲到不說,竟還是空手來的麼?」青衣回道:「怎會?青衣自是有禮為王大人賀。」楊如善問道:「是甚麼?」青衣踱步回主人身側,王尚驥亦饒有意味抬頭望去,青衣拖長著聲兒,答道:「是……」忽又眼珠一轉,朝眾人眨了眨眼,俯身王尚驥耳邊,一手擋在唇邊,與他說了幾句悄悄話。王尚驥聽得直搖頭低笑,勾得其他人好不好奇,卻又奈他不得。

    宴席之間吃rou、飲酒、聽曲,就差狎妓一味,方得美滿。青衣雖言遲到,卻是故意,如今各人半飽未醉,才是恰好之時。加之青衣向來不易出堂,花中魁星,身價天高,何文斌此番請來,可謂給足了王尚驥排場,誰又真會怪青衣遲到?不過既如此言之,則當捉著來個事兒,那員外郎劉士濟靜默半席酒,這才開口說道:「既是遲了,當罰唱。」

    青衣莞爾道:「是、是、是,青衣當罰,各位哥哥想聽甚麼?盡管吩咐。」劉士濟道:「方才院長錯認,不如便唱曲。」卻見青衣輕嘆低眉,楊如善則道:「怎麼?聽聞年初丹景樓可是有人唱過這曲,青衣竟不會了麼?」青衣軟軟倚在王尚驥肩上,答道:「怎麼不會?那人喚銀杞,本就是我教他唱。只是想到,哥哥終是想著別個,青衣到底原來礙眼。」說罷,又指了指窗前樂伎道:「何況,青衣縱然會唱,他們也不定會奏。」眾伎人面面相覷,看來確實不曉得。

    且說這楊青衣賞心悅目尚不為過,怎會嫌他礙眼?楊如善與劉士濟才覺失言,一同道歉哄著,鄺延便道,教青衣隨喜歡的就是,唱甚皆好。青衣走至窗前,躬身挽歌女葇荑在手,輕撫摩挲,展顏問道:「請問jiejie,幾位方才唱的,可是?」

    歌女面泛桃色,掩面看向身旁小生,點了點頭,青衣又道:「幾位唱罷一折,青衣再唱一折就是,還請jiejie續扮李素蘭則個。」

    言罷,青衣闔好折扇,倒持身前。小生轉扮書僮,素蘭入寐未醒,念白過了,樂聲響起,青衣扮作玉壺生,左手輕柔一提,扇端一點一挑一轉,收到身側倏然展開,又細抖橫帶,緩緩開腔。這一急一徐流云帶風,端的就是戲中那倜儻書生,唱云:

    「每日家春風燕子樓,夜月鳴珂巷。鶯花脂粉社,詩酒綺羅鄉。

    弄玉團香,助豪氣三千丈,列金釵十二行。

    我是個翠紅堆傅粉的何郎,花衚衕畫眉的張敞。」

    一曲罷了,又有一曲,才見素蘭醒來,作了幅畫,以玉壺盛一支素蘭,玉壺生題一首相贈。此處自是畫不得,只做書畫科,然青衣眉眼如畫,唱得詞意,含情脈脈,直教人醉心其中。

    此戲為云水散人所寫,講才子玉壺生與青樓女子李素蘭,二人相遇相知、相許相離,終得地久天長相守相伴之情事。首折初遇,第二折你儂我儂過後,就要遭鴇母棒打鴛鴦。廳中仍奉酒菜未絕,只是此時目光皆落在窗前,顧不上談話,待得小廝捧來蓮子甜粥,才到折子之末,玉壺生錢財盡散,被鴇母逐出,含淚辭別素蘭。青衣作悲痛科,展扇半掩面,眸中凝著晶瑩淚光,顫顫呵呵,唱罷一曲下場,退到簾下暗處。席間仍在看素蘭念完賓白,紫云則側首去看青衣,只見青衣出得了戲,搖扇淺笑,一同看歌女婀娜。鴇母逼迫素蘭另嫁富商,素蘭正剪發明志,詩云:「雖是歡娛止一春,料應宿世結婚姻。今朝截下青絲發,方表真心不嫁人。」紫云仍朝青衣瞥去,卻見他手中扇忽地一僵。青衣未覺,黯然低眸,稍別過頭去。

    待第二折罷,眾人紛紛打賞,又因菜肴送齊,順便打賞廚子來。周全未懂此等禮數,不曾備些甚麼,有些慌張。紫云坐他身旁見之,桌下拍了拍他手,往周全手心塞了一顆碎銀,教他送出。周全低聲俯紫云耳邊道:「多謝李大人,下官明日即還。」紫云只道「無妨」,教他不必記在心里。

    青衣已恢復了笑顏,先謝過王尚驥,又謝席間諸人,最後還要謝一眾樂伎。王尚驥與郭達正贊不絕口,青衣則道:「青衣不擅仲明戲,今兒獻丑了。咱樓里有一位寒川相公,極好仲明,倘若教他來唱,定要比青衣出色。」

    郭達道:「這李寒川我是見過,確實唱得非凡,模樣也俊。若要與青衣比,究竟誰高誰低,還不好說。」何文斌伸手取一枚櫻桃,壞笑道:「楊青衣乃是賽八仙之首,那李寒川連八仙亦進不得,怎麼能比?」青衣闔扇在何文斌肩上敲了敲,不許他吃,細腰宛轉一掬,嵌身何文斌面前。何文斌仍提著那櫻桃柄處,愣愣看去,只見青衣俯身倚在桌上,仰首引頸,唇齒含住他掌下艷亮紅果,摘入口中。青衣順勢坐其膝上,吃罷櫻桃,還牽何文斌手來,輕吐桃核於掌心,才嗔道:「何大人此言差矣,若是不信,當去丹景樓親自會會才是。不然,夸得青衣也要不服。」何文斌苦笑道:「罷,算是我錯,該罰我吃不得這甜果子。」遂齊哄笑。

    只是紫云見得青衣方才一瞬失神,不禁想起從前樓中見他,淡雅溫潤,不曾想他待客之時,竟是此番風流魅惑姿態。想來藍久宣尚且攝人心神,楊青衣為魁首,看來也善勾魂奪魄之術。

    如是說說笑笑,逐漸吃醉飲飽,王尚驥喚人取來府上家釀茉莉酒,又上案鮮,供下酒用。陸續琳瑯上來數十銀碟的案鮮,精致小巧,有些瓜果、有些腌菜,也有些臘rou片、熏魚干,還有梅子、橄欖、花餅,多不勝數,莫說周全,恁是紫云也看得驚了。

    飽暖思yin慾,況乎有酒,再加有個楊青衣席間伺候,此時仿佛,青衣便是早前那水晶鵝,佇立席間,一顰一笑,如那酥油糜香,勾人rou慾。但他既是何文斌贈與王尚驥之禮,今夜自是不容他人染指,只好想著法子來逗弄他,又喚他飲酒,又喚他行令,越發放蕩,耍起個「君不見」令來。

    所謂「君不見」,以太白詩「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為始,詩言一物或一事,若誰見過做過,當飲一杯。倘若只一人飲,當加一杯;若他人皆見過、或無人見過,則吟詩者罰三杯。

    王尚驥為主人,先吟首句,則見除青衣與郭達外,皆飲了一杯。郭達本是京郊人士,不甚出奇,王尚驥詫異道:「青衣竟不曾見過黃河水。」青衣對道:「莫說黃河水,青衣生於長於京師,連這京城城門,也不曾出過。」

    此言一出,眾人心下暗笑。郭達想了想,以江南作了個弊,吟道:「君不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此詞詠錢塘,青衣哼笑了聲,道:「先罰鄺大人也。」說罷以扇端挑起杯盞,翩然開扇,穩穩接在扇面,朝茶酒遞去,讓他斟滿,才帶回鄺延面前。鄺延本江南錢塘人士,只好教他罰了。

    隨後楊如善、何文斌,則不如此,反以京中風物為題,教青衣罰了兩杯,便到紫云。紫云不忍作弄青衣,便吟道:「君不見月兒彎彎照九州。」青衣一愕,身旁周全也笑道:「李大人怕不是醉了,這月兒彎彎誰不曾見過。」

    紫云自顧三杯飲罷,朝青衣眨巴眼,青衣竊笑,心知紫云這是為他擋酒,也不說破。周全則吟道:「君不見考亭四書學,日月行萬古。」本以為青衣不曾讀過經學,誰知卻見青衣一同舉杯,眾人一愣,忙喚周全罰酒。其後便到劉士濟與鄺延兩個兵部官,鄺延這廝是個老實人,酒席間寡言少語,此時一下子想不出甚麼來,眾人不耐,教他罰一杯,便到青衣。青衣笑了笑,執起桌上一碟案鮮,吟道:「君不見橄欖扶留,可以忘憂。」

    那銀蝶中盛橄欖果,裹以扶留葉,這下可好,方才吃酒時,除了紫云,個個皆嚼過此果,未想青衣暗自記住,回敬紫云一局,眼下眾人只好各罰一杯。此為一巡,如是幾巡過後,醉意漸濃,起初尚好,後來所吟詩句越發艷邪,句句沖著青衣去。尤是到得晚些,郭達與周全醉倒,已教家丁扶去歇息,楊如善亦辭席歸家去了。這郭達一走,席間更是出言放浪,青衣倒是游刃有余,奉陪到底。又是紫云回合,紫云已不知說甚是好,青衣笑吟吟拎著酒壺過來,正要罰他,不知怎地不穩,絆了一絆,紫云見狀連忙伸手,妥妥接入懷里,順手拿過酒壺置於桌上。紫云醉意朦朧,抱得軟玉,不自將他腰肢按在懷里,貼著摟著揉著,勾了勾下巴,輕笑道:「美人當心,可不敢摔,要教人心疼壞。」剛要俯到他耳邊調弄兩句,卻嗅得青衣頸邊一股蘭花幽香,似極了那姓藍的冤家,恍惚喚了聲「久宣」。

    青衣愕了愕,偷偷笑了,湊到紫云耳邊,低聲道:「朋友妻,不可欺也。」紫云一愣,還道是指青衣自己,卻想不通何意,再看青衣眼神,才知在說他李紫云。青衣受他調戲,本當戲弄回去,卻道不可。紫云霎時清醒幾分,急著叫道:「誰人是……」本要說誰是那藍久宣的妻,話未說完,匆匆忍住,硬吞了回去。

    那頭何文斌見兩人眉來眼去,輕咳兩聲道:「你二人卿卿我我個甚麼?李侍郎若接不上,罰了就是。」紫云擺手應道:「我接、我接,君不見白魚赤兔騂騜鶾!」

    本是隨口一語,教青衣免罰的。誰料兵部三人各飲過,青衣也自斟一杯,倒是刑部侍郎何文斌不飲。劉士濟亦奇道:「早前那四書也罷,青衣還見過良駒駿馬不成?」

    青衣離了紫云,信手拈起桌上一顆葡萄,緩緩說道:「駿馬青衣是不曾見,但哥哥們可曾聽過赤兔乍陽一式?這赤兔、青衣可見得多了。」王尚驥拍案大笑,指著青衣責道:「好你個楊青衣,當真是不知羞恥。速速過來,我可要罰!」

    原來赤兔、赤兔,乃指又赤又禿之物,正說的是那男人陽根。「赤兔乍陽」之招式,雖不知為何,乍陽同入陽,陽則喻男……如此說來想來,定是甚麼房中秘術。青衣說完這yin褻話,脅下夾著折扇,慢悠悠踱步過去,雙手執那顆葡萄細細剝之,一片一片,自果rou撕開,猶如佳人褪衣,漸而浮現其中胴體晶瑩無暇。那西番葡萄水水嫩嫩,沾得十指玉筍點點甜甜膩膩,青衣探舌舔了指頭,又含指吮之,直教人心火狂燃。只覺這酒過幾巡、菜過五味,仍是從骨頭縫里饞餓出來,恨不得楊青衣就是那手中葡萄,教人一口活吃噬咬。

    青衣自顧走去,坐於王尚驥腿上,輕聲道:「青衣又不曾說假話,大人莫怒,且待劉大人接下句。」說罷就將葡萄喂與王尚驥去。劉士濟一精瘦漢子,早已看得癡迷,不由地也吟一句邪念,道:「君不見行看入侍玉皇案,與進不待金剛杵。」

    金剛者、進肛也。他人尚未想清,青衣已聽得愣住,手中一顫,那葡萄未進王尚驥嘴里,反倒「啪嗒」掉落在地。王尚驥佯怒,捉住青衣手腕,將人往桌上一按,朝何文斌道:「刑部侍郎在此,且說,此人當如何懲戒?」何文斌奪其扇,擊在掌中,答道:「當打他幾板子。」青衣腰後受壓,撅著屁股伏在桌上,衣擺已被撩起,忙道:「誰教劉大人突然說個金剛杵,怎教青衣不胡思亂想?」

    王尚驥已接過扇子,正作勢要打,聽言笑著拉起青衣,道:「你還有理不成?先罰這兩杯,板子且先記著,待過了此巡,一統罰你。」

    青衣飲罷,提壺至鄺延面前,鄺延早已江郎才盡,半晌接不上,只好罰酒。青衣斟滿,卻因著醉意,失手摔碎了杯子。紫云心喚不妙,只道那幾人又要想法子折騰他,果然見王尚驥一臉壞笑,假意嗔怪。

    茶酒正要另取一盞,卻見青衣先道:「不必,青衣有一物為杯。」說罷,欠身坐到鄺延身側,撥開一側衣領,只見如玉肩頸畢露,鎖骨凹凸玲瓏,微微聳肩,頸下骨上,陷得淺淺小窩。青衣取過酒壺,穩住身形,小心翼翼注酒其間,直至恰滿,剛好一啖,便道:「鄺大人請。」

    美人肩頭,清酒一泓,鄺延向來不迷女色,更莫說龍陽癖好,今見此景,驚得動彈不得。又見青衣骨上,有一顆淡痣,此時沉在酒底,一如月影搖曳。鏡花水月,明知不可得之,當無心去來,然青衣頸邊一抹,教人沉淪夢幻,寧愿不醒。青衣見他不動,笑道:「鄺大人再等,酒便要暖了。」說著,一滴酒醉漏出,順胸膛滑下,落入衣內。鄺延這老實人也經受不住,只覺口乾舌燥,難受至極,遂俯首銜住青衣肩頸,一飲而盡,聊解渴意。卻聽青衣輕吟一聲,鄺延入魔也似,不肯放開,猶自舔舐,青衣輕手捏了捏他腿側,才教他如夢初醒,放開了人。青衣方起身,又教王尚驥拉到懷里,探手入衣內摸索。紫云輕嘆,辭席而去。

    至此醉意甚重,所幸家丁已受吩咐,見紫云出來,直領他往客房去。紫云撇下局中意亂情迷,一出廳外,就見尹師傅倚在門外候著。青衣出堂,自要有人相陪守著,尹師傅見了紫云,只頷首打個招呼。紫云隨家丁往客房去,萩生已被引來,正在案上打瞌睡。紫云徑自躺倒床上,又想青衣、又想久宣,憶起白日久宣眼神,只怕他已生了氣,又不知如何再去見他。想著想著,不覺睡去。

    深夜時分,紫云忽地醒來,也終是驚醒萩生。萩生忙來伺候,紫云只覺頭腦昏沉,便道要去小解,出院中走走。不過尚書府偌大,紫云好不容易尋得茅房,因酒醉未醒,回時竟迷了路,小心翼翼尋之,心怕誤入後院,沖撞了府中家眷。

    不知走至何處,只見前方窗內暗淡有光,窗口半敞,屋內聲聲起伏,浪聲yin語,又聽一人喚道:「哥哥、哥哥輕些!」另一人不理,只沉聲笑了笑。紫云知是青衣,本該折返,卻忍不住一探究竟,悄然朝那走去。窗後rou帛碰撞連綿不絕,青衣伏在案上,王尚驥雖已中年,仍身健體強,立於其後,硬按其腰,奮力耕耘之。兩人赤條條的,沉醉其中,絲毫不覺窗外有人,青衣軟軟喚道:「哥哥欺負人,青衣要站不住了。」王尚驥邪笑,問道:「就站不住了?」挽起青衣右腿折在案上,直撞得更深。青衣嬌叫著,又喚道:「哥哥饒了青衣罷,受不住了、受不住了。」王尚驥俯身,挺至根處,才道:「你道站不住,我信;你道受不住,休想騙我。」青衣忽地狐媚一笑,側首咬他耳朵,悄聲道:「那青衣騙了哥哥,哥哥如何處置?」王尚驥哼笑道:「如何處置?早些吃了他們那麼些板子,還嫌不足是麼?」青衣柔柔道:「板子再多,哪里及哥哥這金剛杵?哥哥cao狠了,青衣才長記性。」

    此話聽得王尚驥極是受用,一時只覺雄風大振,必要再戰他八百回合。遂狠狠香了一口,伏背舔咬狠搗,如猛虎捕食。這頭牌媚態,何止王尚驥抵擋不得,暗處紫云亦直看得慾火難熬,心頭「砰砰」暴跳,幾乎跳出胸膛之外。卻見青衣一個抬頭,恰恰瞧見窗外隱約有人,定睛看去,才知是紫云,趁身後人未覺,朝紫云笑了一笑、眨了眨眼,還吐了吐舌。

    紫云驚住,只怕魂兒要就此丟了,當堂落荒而逃。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