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陳今越出門前還特意打扮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長得好，平時也很注重外表修飾，買了不少時髦的衣服鞋帽，看起來一向是個光鮮養眼的男青年。這回他換上新買的短風衣，又把頭發吹了吹，對著鏡子一照，覺得十分滿意。雖然已經不是當初十九歲時讓柯野一見鐘情的鮮嫩水靈模樣，但仍比實際年紀顯得年輕，較之當年又多了幾分成熟男性的氣質，看著更為迷人。

    反正當年柯野不就是見色起意，現在當然也可以再如法炮制。陳今越對著鏡子點了點頭，他對喚起柯野的色心還是有點自信的。

    現在正值秋天，又是一個桂花飄香的季節。下午出門時陽光晴好，在一片涼意中又增幾分溫暖，令人心情愜意。陳今越把車窗打開，淺淡的桂花香味隨著陽光一起落進車里，他開心得忍不住哼起歌來，同時又有一點緊張。

    他現在就像一匹雀躍的小馬，嘚兒嘚兒地要重返故地去吃回頭草。他記得那片青草有多么美味誘人，因此心中滿是興奮與期待，可又擔心那片草地已經禿了，回去也無草可吃，更擔心那草已經長了獠牙，不肯再讓他覬覦了。

    之前約好了三點見面，但他提前一會兒到了，把車停在大學對面的馬路邊，一直朝校門口張望。快三點時，他終于看到柯野從學校里出來。柯野在過馬路時也看到了他，朝他揮了揮手。

    柯野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抱歉道：“不好意思，中午睡了個午覺，來遲了點。”

    “沒事，你又沒遲到。”陳今越大方說道，“換我等你一會兒也是應該的。”

    柯野當然聽懂了話里的意思，放在當年，每次出門都是他等陳今越的，到了今天便是反過來了。但他不是很想提起從前的事，于是只笑了笑沒有說話。

    之前兩人已經跟譚進楊說好了今天要一起過去，現在便直奔他家。陳今越打開導航，說：“學長他們家住得還挺遠的，我都沒怎么去過那一片呢。”

    柯野說：“我也是。到了那邊看看附近有沒有什么超市，就近買點東西吧。”

    汽車一路往城西行駛，因為是下午，路上倒是不堵。車里正放著電臺的音樂節目，歌曲輕快活潑，配著這陽光燦爛的天氣和身邊的舊情人，氣氛一如當年，讓陳今越愉悅不已。他透過后視鏡看了柯野一眼，主動挑起話頭：“現在過得怎么樣？也上研三了吧，平時忙嗎？”

    “還行，也不算忙。”柯野把胳膊搭在車窗沿上，扭頭看著窗外，“平時就跟著導師做點項目，上周剛交了畢業論文的開題報告，往下應該會更忙一點，工作的事也要開始考慮了。”

    陳今越故意問道：“那周末有空也不出去玩玩，比如約個會什么的？”

    柯野只是搖搖頭：“不去。”

    陳今越本想試探一下柯野是否已經有了約會的對象，但見他就答了這么簡潔的兩個字，也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想約會還是無人可約。但是不管怎么說，這還算是個比較樂觀的答案吧？

    他又問：“現在還經常去逛花鳥市場嗎？”

    說到這個柯野便笑了起來：“春天的時候去得比較多，夏天太熱就懶得跑那么遠了，這學期以來就去過一次吧。”

    “那還養很多花草嗎？”

    “現在住在宿舍里，條件有限，就只養了點皮實的植物。”

    陳今越見都是自己在發問，柯野似乎對他的現狀并不好奇，便主動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你猜我現在是干什么工作的。”

    柯野還記得他的大學專業，如今又有了留學背景，便猜道：“是在做進出口貿易嗎？”

    “不是。”陳今越笑道，“我現在當老師了。”

    “老師？”柯野果然表現出了明顯的驚訝。當年那個孩子氣的任性男生，后來居然還有為人師表的一天。

    “不像吧？其實連我也沒想到。剛回國時看到有招聘，就去試了一下，結果他們還真看上我了。”陳今越在紅燈前停下車來，“不過是教大專，也不算什么好學校。”

    “那應該能輕松點，我看我們學校那些年輕老師天天愁著發論文，時間到了拿不出科研成果就得走人，壓力大得頭發都掉了。”

    “這倒是，我們的要求就寬松多了。平時也不需要坐班，上完課就能走。有時候我哥和嫂子沒空，我還經常替他們去幼兒園接孩子呢。”

    “你的侄女們都挺大了吧？”

    “嗯，一轉眼明年都要上小學了。”

    兩人聊著些不咸不淡的近況，在快到譚進楊家住的小區時，陳今越看到前邊剛好有個沃爾瑪，便打算進去買點東西，把車駛向了地下停車場。

    進了超市，兩人買了些常規的拜訪禮品，陳今越挑了些時令的貴價水果，柯野拿了兩個進補的營養品禮盒，排隊結賬時陳今越看到剛好有燕窩在做活動，便又拎了一盒燕窩。

    等收銀員算完總價，柯野正打算付錢，陳今越卻搶在他之前讓收銀員掃了自己的付款碼，對柯野說：“我都工作了，你還在上學呢，怎么能讓個學生掏錢。”

    柯野也沒爭搶，只是說：“我平時也有收入的，再說這回買東西是為了上門道歉，既然我們倆都有錯，那當然不能讓你一個人全買單，我至少也該付一半的錢吧。”

    “這么說也有道理。”陳今越腦子一轉，慶幸現在已經是個基本告別了現金的時代，“那要不然你微信轉給我吧。”說著很自然地要去加柯野的微信。

    于是柯野打開微信，讓陳今越掃了自己的二維碼。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大一那年的五一假期，他們初相識的那天晚上，陳今越曾主動對柯野說——“加個微信吧，以后找你出來玩。”那是日后一切糾纏的起始。

    大概是因為同樣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兩人的臉上不約而同都露出了笑容，只是柯野臉上的要更淺淡些，然后他聽見陳今越說了句和當年相似的話：“以后多聯系，有空找你出來玩。”

    柯野提起滿當當的袋子，說：“走吧。”

    進到譚進楊家所在的小區時，譚進楊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們了。雖然他之前被陳今越指認成基佬，鬧出了不少麻煩，但前兩天已經把事情說開，陳今越和柯野又都認真道了歉，他便也不計較了。今天見這二人還專門帶了禮物登門致歉，態度如此誠懇鄭重，讓他都有點過意不去了起來。

    畢竟陳今越是因為把譚進楊和柯野“捉jian在床”才誤以為譚進楊是基佬，那他和柯野之間的關系——曾經是一對同性情侶，自然也是顯而易見的了。

    譚進楊已經跟父母說了這回引發鬧劇的兩名罪魁禍首要到家里來。他的父母年紀不算太大，還未退休，也都算是體面人，就算心里對這對攪事的同性情侶有什么成見，面上也還是客氣友好的，當然也大度地表示了寬容理解，晚上還留了他們一起吃飯。

    吃過晚飯，兩人從譚進楊家里告辭。陳今越盤算著等會兒開車送柯野回學校，一路上又有了不少的獨處時間，要不要就趁這時候跟他講起往事呢？要問問他那年清明前是不是聽了思思的什么胡說八道，以為自己是為了賀鹿靈才想要去參加集體掃墓的。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定要趕緊跟他澄清，至于當時自己非要提前回來的理由……要現在就告訴他嗎？

    好像也太快了，他們才剛剛重逢呢。陳今越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譚進楊送他們二人到小區外面，二人與他互相告了別，朝陳今越停在路邊的汽車走去。還未等陳今越掏出車鑰匙，迎面突然有個男聲叫道：“柯野？好巧，你怎么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