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便來謝府找謝青鹽。

    昨晚與他約好今日一同去賞花宴，但我確實對那勞什子花花草草的不感興趣，這樣也只是用以打發些時間罷了。

    “阿及。”謝青鹽像是等我很久了，他坐在幾株青竹下，石桌上攤著一本書。

    見我來了，謝青鹽便給我倒了杯茶水，說道：“這時大漠雪棘花根泡的茶，清神去熱，小暑時節淺酌幾杯，再合適不過。”

    “雪棘花？”我好奇地喝了幾口，微苦，有回甘。

    “阿及在大漠時不曾喝過嗎？”謝青鹽問道。

    “嘿嘿。”我笑了兩聲，“你怎么知道我去過大漠的？”

    “駐守邊疆擊退遼兵的寧遠大將軍的威名，這京中怕是無人不曉吧。”謝青鹽對我眨眨眼。

    我點了點頭，而后又有些得意向謝青鹽介紹起了我在大漠的所見所聞，說到興起時，便會不由自主地扯住他的袖子。

    這是我的習慣，小時候太話癆了，往往話才講到一半，我的玩伴便會受不了般地起身離開，久而久之我便會先扯住他們的衣袖，強迫他們聽完我講話。

    謝青鹽好像對大漠的事情很感興趣，一直微笑地看著我，時不時也會說一些自己的看法。

    等我講到口干舌燥之時，我才發現天色漸晚。

    我竟是和謝青鹽閑談了一天。

    “不好意思啊，耽誤你的賞花宴了。”我有些懊惱。

    “無甚。”謝青鹽輕輕拂去落在我衣袖上的竹葉，道：“花花草草，本就不是我所愛。”

    “那青鹽所愛為何物？”我問道。

    謝青鹽垂眸，沒有立刻答復我，他只是盯著杯中星辰的倒影瞧。

    我瞅著他那白玉般的手指，也有些失神。

    不愧是讀書人，手指都透著股凜冽秀雅的氣息。

    “我所愛的……”謝青鹽說道，“我也不知道……”

    “可能沒有吧。”謝青鹽笑了笑，但笑意很淺，并未到達眼底，“對這人世間的事物留下些許情愛，總會被絆住手腳。”

    “我這一生短短數十年，還是活得自由些好。”

    我搖了搖頭：“那不會活得很無趣嗎？”

    “是有點。”謝青鹽彎著眉眼對我笑得很是溫柔，“所以總是要找些有趣的事來做。”

    “以后我把我知道的有趣的事情都告訴你，咱倆一件件地去做。”我揚著眉肆意地對他說道。

    謝青鹽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是里映著漫天星光，我竟覺得十分璀璨。隨后他又立刻垂下眼去，輕輕地應了一聲：“好啊。”

    本來天色已晚，我已應邀在謝青鹽府中住下，可沒想到表哥卻是找了過來。

    表哥的臉色有些蒼白，唇色也顯得有些暗淡了。本是朱紅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表哥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看著我。

    “不知陵疏造訪是為何事？”

    表哥考上狀元后，得皇帝賜字陵疏。

    “陵疏前來是為接舍弟回府。舍弟頑劣，打擾到丞相了，如有冒犯之處還請丞相多多包涵。”表哥向著謝青鹽微微作了一輯，眼睛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丞相？我側頭看著謝青鹽。得知他是丞相，我也不太意外，可能心里隱隱約約有猜到吧。

    謝青鹽……啊不，應該說是謝祗點點頭，神色淡了一些，道：“阿及甚是乖巧，與我相聊甚歡，并無冒犯。”

    我的臉不由得紅了一紅，我也二十出頭當上大將軍了，還被人家夸贊乖巧，真是……太奇怪了。

    “如此，阿及便隨我回府吧。”表哥牽住我的手，撫了撫我的眼尾，輕聲說道：“阿及要乖巧一些。”

    我覺得這樣有些曖昧，倉皇回頭看了一眼謝祗，卻發現他正攏袖盯著那幾株青竹，并未向這邊看來。溫柔玉質的臉龐，在月光的映襯下倒顯得有些冷漠疏離。

    回府的路上，我直接讓馬車夫將我送至寧遠將軍府。表哥聽了，也只是多看我一眼，并未多說什么。

    待我下車時，表哥卻攥住了我的手腕。

    “阿及，以后不可以不告而別。”表哥的聲音有些低沉，透著幾分無奈。

    “哈。”我笑出聲，“那怎么辦？看見你和公主顛鸞倒鳳了，我還得向你說明我的去處？”

    “我和他……”表哥頓住了，似是不知道怎么往下去說。

    “你和他兩情相悅是吧？”

    “你和他兩情相悅你又來撩撥我作甚？”

    “我是你的表弟，不是你養的孌童。”

    “表哥，既然你已和公主成了親，那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再糾纏了。

    話還未說完，表哥便俯身吻住了我。

    幾滴溫熱的淚水滴到我的面頰上。

    我有些驚詫地看著表哥。

    他……哭了？

    “阿及……”表哥啞著嗓子流著淚，卻還是笑著對我說道：“早知當初迎娶公主會一步錯步步錯，就算……我也不想阿及對我失望至此。”

    他那句話說得及輕，我未曾聽清，便又問了一遍：“就算什么？”

    “就算……被貶為賤奴流放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