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正是熱鬧的時候，校園美食街的窄道上支滿了亮眼的燈牌，學生們三五成群并肩而行，邊走邊挑要吃什么，

    人最多的店鋪是家不起眼的小面館，只要有人出來，馬上就有排著隊的食客補進去。

    有的校園美食是無法復刻的，別的地方就是做不出這種味道，比如“白家面館”的招牌陽春面。很多返校的畢業生都會來這家店打卡，所以宋延霆一身正裝出現在小店里也并不顯得突兀。

    鑒于門前還排著浩蕩的長隊，哄鬧的大堂也不適合交談，兩人對坐著用餐，安靜而快速地解決了自己那份后同時放下了筷子。

    夏時予最后咽下一口清茶，抽出紙巾擦著嘴角，順手給宋延霆遞了一張，“吃完啦？走吧。”

    紙巾是夏時予隨身帶著的，不知道是自帶還是沾上了他的味道，有股淡淡的香氣，在食肆的煙火氣里很清新。

    宋延霆跟著他擠出門店，離開美食街，到了草木繁盛的小路上才覺得沒那么吵鬧。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種很吵的地方?！毕臅r予微瞇著眼說。

    吃飽之后再吹吹晚風，愜意和舒爽便由內而外地漫出來，讓聲音染上懶倦的情緒，無論說了什么，聽起來都很溫柔，像情人間的呢喃。

    夏時予提議去白家面館的時候，擔心宋延霆不樂意，還準備了幾個備選方案，結果宋延霆答應得很干脆。

    “我以前也常來?！彼窝遇怕瞬阶樱陟o謐的夜色里找到幾分當年讀書時的閑適。

    他們正在走的這條路叫文匯路，往前走左轉，經過低矮而寬闊的小草丘能走到文學院，向右轉則是藝術學院，直通過去的盡頭就是他所在的法學院。

    從上課的教室到美食街這條路，他走過無數遍，不過很多時候都沒那么熱鬧，因為他習慣避開高峰用餐。

    周圍有植物特有的自然香氣，夏時予嗅著花木，撿起一朵折落的小白花問宋延霆，“宋延霆，你最喜歡什么花？”

    “都可以。”宋延霆想了想，覺得沒必要認真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我送你玫瑰，你會開心嗎？”夏時予最懂怎么讓敷衍的人端正態度，故意調笑道。

    “應該不會?！彼窝遇?。

    “如果我送你向日葵，你會開心嗎？”夏時予繼續問。

    “……”宋延霆額角抽了抽，沉聲道，“不會?！?/br>
    “如果我送你……”夏時予悠然地當復讀機。

    “……百合，我喜歡百合?！彼窝遇獰o奈道。

    草叢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夏時予抬眼一看，有什么飛快地竄了出去，沿著筆直的道路沖到了路燈下。

    一只白貓，從背后襲擊了一只三花貓。兩只貓瞬間喵喵叫成一團，互相伸著爪子踩對方，翻過來又倒過去，戰況膠著。眼看著雙方都要炸毛了，結果沒多久卻停了下來，似是已經分出勝負，白貓優雅地并攏雙爪，蹲坐著給三花舔毛。

    “等我一下。”夏時予忽然小聲說，從包里摸出了小巧的本子和筆。

    沒等宋延霆反應過來，他已經從身邊消失了。

    夏時予熟練地找到最佳觀察角度，借著路燈的亮，只用了簡單的線條，就把兩只貓和它們依偎交疊的影子畫了下來。

    宋延霆隔了一段距離看他，夏時予單膝蹲著，低頭描畫時，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濃黑的密影，偶爾撲動一下，仿佛蝴蝶振翅，有種脆弱而驚艷的美感。

    停下筆的一剎那，夏時予若有所感地看向宋延霆，揚起笑容，緩緩起身，回到他身旁。

    “好看嗎？”夏時予抓著巴掌大的素材本，舉到宋延霆眼前，給他看自己剛完成的小畫。

    宋延霆的目光先是落在夏時予的臉上，而后滑到唇畔，最后才轉到那副畫上，說，“好看?！?/br>
    他接過本子，往路燈的方向走了幾步，“你畫畫不挑光線嗎？暗光用眼不好。”

    夏時予跟上去，在他背后道，“靈感來的時候想不到這么多，有時候吃著飯，走著路，突然想到一個好的構圖，就忍不住馬上記下來?！?/br>
    前方豎著文匯路的標牌，夏時予頓了頓，說，“不知道為什么，這條路上靈感好像特別多，我前天還在這里畫了一棵長得很酷的樹?！?/br>
    被這么一提醒，宋延霆也想到了點事情，“我以前剛開始背法條的時候，遇到理解不了的地方就會一直在腦子里盤。從教室出來在想，吃飯還在想，也是在這條路上，想通了很多問題?！?/br>
    目光相接，他們在彼此眼底找到了某種感同身受的東西，同時笑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孤身行走的旅人走出空寂的荒野，在終點欣喜地找到了另一個走出來的旅人。盡管他們沒有同行，可他們確確實實走過同一段路，光憑這點就讓人心生好感。

    “你記錄了這么多素材，怎么沒見到你把自己的作品擺出來？”宋延霆好奇地問。他在夏時予家里看到了不少小的雕刻擺件，還有一些復雜的折紙作品，但畫框卻是一個都沒有。

    “我……”夏時予眼中的光彩黯了些，笑著轉開視線，“我現在不怎么畫畫了，很多圖也只打了草稿?！?/br>
    “可惜了。”宋延霆把素材本還給他，真誠地說，“我還挺好奇，你的畫會是什么風格?！?/br>
    夏時予把本子合上，發覺兩只小貓咪已經跑開了，他的眼睛沒有聚焦地落在那處空地上，說，“我的風格？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很多亂七八糟的線條，沒有顏色。”

    “我覺得不是?！彼窝遇獋冗^頭看著他說。

    夏時予微微搖了搖頭，讓自己打起精神，他淺笑著回答，“可能有一天，我能畫出你想要的風格，但不是現在。”

    “如果你有新的作品，可以告訴我。”宋延霆感覺到他似乎有些沮喪，下意識想鼓勵他。

    “嗯？”夏時予愣了一下，歪著頭看他，“你說話好像畫廊經紀人?！?/br>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掩著唇笑了笑，無賴道，“預約是要交定金的?！?/br>
    宋延霆沒想到他會來這么一出，挑起一邊眉毛，一副“我看你還要怎么編”的表情，“多少？”

    夏時予從素材本里撕下一頁，眨了眨左眼，“看緣分?！?/br>
    隨后把那張空白頁揉成紙團，放在兩掌中間搓了搓，雙手背到身后，伸出兩個拳頭舉到宋延霆眼前，“選一個吧，選中了就算預定成功了?！?/br>
    又是小孩子喜歡的把戲。

    宋延霆想不能老慣著他，故意轉過頭裝作要走，剛抬步就被夏時予追到面前擋住，眼中星光點點地望過來，“真的不試試嗎？”

    嘆了口氣，宋延霆垂眸，隨手一指，“左手。”

    “哇，好厲害。”夏時予笑得眼睛都彎了，“收下你的預定憑證吧?！?/br>
    他揚起左手，緩緩在宋延霆眼前攤開，宋延霆本著陪玩的態度伸手去拿，發現那東西的觸感并不像紙團。

    宋延霆翻掌一看，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朵紙折的百合花。

    “喜歡嗎？”夏時予笑吟吟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