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的夏時予聽見聲音，轉過身沖他揮了揮手，臉上笑意溫煦，因為五官立體而顯得明艷動人。

    宋延霆有點想不通，這種在哪都像能發光的人，怎么能和驚恐發作扯上關系。

    十分鐘前。

    張醫生望了眼窗外的落葉，說，“秋冬是哮喘的高發季節，可能你只是恰好遇到了他發作的時候，不一定有過敏原。”

    “您說的驚恐發作又是怎么回事？”宋延霆仔細回憶了一遍夏時予情緒緊繃前的情況，并沒有找到明顯的誘因。起碼在他的角度看來，一切都很正常。

    “驚恐發作，也叫焦慮發作，發作時不一定有確切的原因。有時候只是因為一個念頭，或者一種預感，病人就會陷入到失控的狀態中。”

    宋延霆側臉冷峻，渾身都是低氣壓，他從桌前站起身的時候，張醫生條件反射地往后避了避，但卻意外地在抬頭的一瞬間捕捉到了對方眼里的憂郁。

    “那……”宋延霆遲疑地開口，瞳孔里的微光會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遇到驚恐發作的情況，要怎么辦？”

    眼前有葉片悠然飄落，宋延霆愣了愣，看見夏時予快步走過來，手指間捻著一片銀杏的葉桿轉著把玩。

    “問到什么養生秘訣了？”

    宋延霆垂下眼睛，隨口說，“規律飲食和鍛煉，保持好心情。”

    “沒了？”夏時予瞥他一眼，把葉子轉得更歡，道，“你下次直接問我吧，我也知道這些。”

    宋延霆腦海中回蕩著虛空中的聲音。是哮喘嗎？不是，老毛病了。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在說，不是，就是鼻尖被羽毛撓得打了個噴嚏。

    回過神，宋延霆克制住語氣里的情緒波動，說，“好。”

    他覺得夏時予指尖揪著的根本不是葉子，是他的心臟。

    張醫生的聲音繼續在他腦海中說：

    “要順著他的意思來。如果他說不要靠近，那就保持距離，如果他說沒事，就不要小題大做，只要陪在他旁邊就好。”

    “沒了嗎？”宋延霆覺得這些根本不夠。

    “幫他調節呼吸節奏。如果是有特定原因造成的恐慌，馬上把他帶離場景……還可以參照救助驚嚇過度病人的案例，給他蓋一件毛毯，用毛絨娃娃去安撫他。”

    夏時予把金黃的銀杏葉舉到他眼前，虛著眼神從中間的小蛀洞中看過去，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的，“不是才說了要保持好心情嗎？笑一個嘛～”

    再次回到夏時予家，天光已經逐漸暗下來。屋里的殘局是宋延霆收拾的，他又在飲水機內看了一圈，沒找到備用的紙杯。

    還真是只有一個杯子，很嚴謹。

    他對夏時予說，“這次是我的錯，下次賠你一個杯子。”

    夏時予無所謂道，“你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啊，先干活。”

    還是那張椅子，兩人用胳膊碰著胳膊的距離湊到一起，夏時予沒推脫，坐下了。

    傳過來的文件也有很多矢量圖，要用夏時予的電腦才能看，夏時予趁機說，“你加我一下，直接把在線文件轉給我下載。”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宋延霆像是突然轉了性一樣好說話，夏時予見到他點頭還是很高興。

    好友申請通過后，夏時予迅速發了個可愛的貓頭表情過去。明明要對話的人就在身邊，他卻噙著一抹笑，抬臉對宋延霆說，“給你發消息了，快回我。”

    于是他們的聊天框變成了這樣：

    【一個予】貓貓伸爪～

    【宋延霆】收到。

    【一個予】就兩個字啊？

    宋延霆眉毛抖了抖，稍微側頭就瞧見了夏時予滿含笑意的下半臉。鬼使神差的，宋延霆繃著下頜，卻依然陪他玩了這個幼稚的游戲。

    【宋延霆】【語音】我就站在你旁邊。

    低低的嗓音從上方傳來，真切又好聽。夏時予心尖一動，打字的手頓了頓。

    【一個予】問你個問題啊

    【宋延霆】你說

    【一個予】你在校醫室干什么壞事了？

    宋延霆猛地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正好對上下方夏時予疑惑的眼睛。

    “我覺得你從那里出來之后就怪怪的了，”夏時予側身揚起下巴，問得很隨意，“應該不只是問了養生問題吧？”

    宋延霆喉嚨滾了一下，正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夏時予卻猝不及防地開口：

    “你問的內容，和我有關系嗎？”

    其實問完之后夏時予就知道答案了，因為宋延霆緊張的表情實在有點明顯。

    不僅如此，夏時予在被他支開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宋延霆連病歷都要幫他寫，卻在纏完紗布后讓他一個人去登記？

    會這樣想，倒不是因為他什么都不會，習慣要找人幫忙，而是宋延霆無意間流露出的保護姿態有些讓他上癮。

    就像打開了一個精美的糖果盒，看見第一層有很多糖，所以迫不及待地去打開第二層，第三層，希望后面的每一層都能得到預期之內的甜美。

    就像小孩喜歡聽睡前故事，在即將睡著的時候卻掙扎著撩起眼皮，問，“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呢，宋延霆？你還在關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