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打狗也要看主人
談櫟沒想到事情能鬧這么嚴重。 舅舅只說表弟偷車不成惱羞成怒揍了人家,他本以為只是赤手空拳地打架斗毆,沒想到他表弟竟敢直接拿啤酒瓶給人開了瓢。 被打的是個年輕男人,腦袋上被縫了七八針,裹滿了紗布躺在病床上掛水。他的親朋好友估計都來了個遍,病房里擠了十幾口人,頓時顯得更加閉塞和擁堵。談櫟一進病房臉上就不知道挨了誰的一巴掌。這巴掌甩得極狠,談櫟沒有防備,整個人被掄倒在床邊。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團團圍住,有人用皮帶把他的手扣在了床架上。 談櫟回頭的時候舅舅已經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朝后喊了幾聲,沒人應他。病人的家屬按著他的腦袋把他重新推回病床旁。他們開口就要十萬塊,不然就要起訴他表弟。 “我們咨詢過律師了,你弟弟這個故意傷人罪是要判刑的,可以判三年,除非達成諒解。你心疼你弟弟,我也心疼我弟,不說他今天的治療費,后續要是有后遺癥要檢查什么的你都要負責!真不怪我們生氣,我們這純屬無妄之災。被偷了東西還要被打,到現在你們全家一句道歉都沒有!連今天的醫療費都沒說給!”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替我們全家給你們道歉。”談櫟被捆在床邊,這個高度讓他站也站不直,只能半蹲著,“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今天的醫療費肯定全部由我們負責,后續的費用我也會負起責任。但是……但是這十萬塊……我真的,我們全家都拿不出來……能不能……能不能通融通融?” “你跟他廢什么話?”旁邊一個個頭高大的男人不耐煩地走上前,“你跟他們家這種人廢什么話,你沒聽他弟說么?打死我們也是我們活該!這種素質的人家人能好到哪去?” 他指著談櫟的鼻尖情緒激動地罵道:“就十萬!一分不能少!不然就他媽等著讓你弟弟坐牢吧!反正就他那樣的,現在不坐牢以后還是會坐牢。說不定他媽的是殺人犯!現在進去還不用判死刑!” “別、別!”談櫟趕緊抓住那人的衣袖,“錢我肯定賠給你們,但我、但我真拿不出那么多來……能不能多通融通融,求你們多……唔!” 左臉又被掄了一巴掌,談櫟的臉被扇得偏向一邊,說到一半的話也被這巴掌打斷。他像是被嚇到,也像是沒反應過來,只保持著這個姿勢愣愣地跪坐在床邊。 “行啊,我給你通融。”高個頭男人又反手掄了他一巴掌,“我給你通融,一巴掌給你通融一百塊錢,現在只要還我九萬九千八了。還要繼續通融嗎?” 談櫟低著頭,沒說話。他的臉被這兩巴掌打得發麻,鼻子里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流下來,他抬手摸了一下,是流鼻血了。 男人依舊在不依不饒問他:“還要通融嗎?啊?還要不要?要就把頭抬起來繼續挨打啊!” 房間里都是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挺多都是混混模樣。看見這場景反而都笑了起來。 男人見談櫟不說話,抬手又想扇幾個巴掌。剛剛被搜身沒收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男人抬手看了看:“周總?你老板啊?” 談櫟猛得抬頭看著他。 “你老板知道你干的這些破事兒么?要不我告訴告訴他,看看你公司還要不要你?” “別……別接,別告訴他!我賠你錢……”談櫟憋著眼淚,因為臉慢慢腫起來,話也說得口齒不清。 “現在知道怕了?就要告訴你們老板,讓他來治你。什么單位招到你這樣的人都要倒霉!”他笑著劃開談櫟的手機接了電話,“喂,你是這個號碼主人的老板?你員工家人偷車打人被拘留你員工帶頭包庇不賠錢你知道么!這種人你不開除,留著作亂為禍公司嗎!” 周欽沂一接起電話就被里面傳來的怒吼聲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莫名其妙,臉色有點兒茫然,把手機放眼前確定了的確是談櫟的號碼,又放到耳邊:“搞什么?” “你員工!!包庇犯罪!拒不賠錢!!” 周欽沂皺著眉毛:“你把電話給他。” 男人挑著眉毛,把電話遞給談櫟:“你老板要和你說話!” 談櫟嘆了口氣,只得用沒被綁住的手接過手機:“喂?” “談櫟?你他媽搞什么?趕緊回來我等你半天,餓死了。” “對不起周總……我現在、我現在有點兒事。我今天回不去……” “你又惹什么事兒了?剛剛誰在那兒叫喚呢?賠什么錢?誰犯罪了?” “真沒事……” “你他媽當我傻啊?我最煩人騙我。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聽見沒有。” 談櫟頓了頓,他有點擔心周欽沂覺得自己麻煩太多,不愿意再理自己了。但他也實在不敢說瞎話騙周欽沂:“是……是我表弟。他把人……打住院了。” “你表弟把人打住院了關你什么事兒?他沒爸媽啊。” “我得管他……他爸媽……他爸媽很忙,沒空。” “哦……所以對面這是在問你要賠償是吧?他們要多少錢?” “……十萬。” “草……你弟把人打殘了?” “沒有!但是……拿啤酒瓶砸人腦袋了。” “真牛。”周欽沂樂了,“你弟真牛,我都不敢隨便拿酒瓶砸人腦袋,砸不好就出人命。你弟以為自己在演電影呢?” 他想了想又問:“你在哪呢?我過去吧。我真服了你了。你有事兒不會早說么?害我等你半天,腦子有病。” 談櫟自動忽略了他后邊兒一串抱怨,給他報了醫院地址。 不到半個小時周欽沂就到醫院了,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所有人都朝外看他。沒人上前像剛剛對談櫟那樣二話不說就給一巴掌。周欽沂比屋里大多數人都要高要壯,往那一站還挺有壓迫感。 他看見談櫟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然后就緊緊皺起眉毛。剛剛掛掉電話之后談櫟還被人揪著頭發扇了好幾個巴掌。他不會鬧事兒也不會說好話,大家都逮著他往死里欺負。所以現在談櫟兩邊臉都腫得特別厲害,臉頰也紅得不正常。嘴角有點兒破皮,鼻血的痕跡沒擦干凈。一看就是被人狠狠揍過。 周欽沂心里有點兒不是滋味。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幫人什么意思? 他把門哐當一下甩開,指著談櫟被皮帶勒紅的手腕,“怎么?這是干嘛?非法拘禁啊?” 剛剛那個高大的男人這會兒也矮了周欽沂小半個腦袋,他雖然看著壯,但不像周欽沂那樣一看就是練過的身材。所以雖然硬著頭皮跟周欽沂頂著,其實心里也有點兒發怵:“怎么,你們傷人還有理了?你看我弟弟現在還在床上躺著!今天不賠錢,你、你也別想走!” 周欽沂瞇縫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繞過他蹲到談櫟跟前。沒人敢上來攔他。 他把談櫟手上的皮帶解開,揉了揉他有點破皮的手腕,又用手輕輕掐了下他的臉:“別說,你這副樣子還挺招人疼。” 他壓低聲音逗談櫟:“也就這幫逼人都是直男,要換我,就當場把你上了。” 談櫟被他掐得嘶了口氣,沒說話。 周欽沂又拽著談櫟的胳膊把人拉起來。談櫟這會兒蹲得腿已經全麻了,只能靠著周欽沂借力。 周欽沂還挺樂意的,單手摟著談櫟往外走。 醫院保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上來了,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把病人的親屬隔開,給周欽沂讓了條道。一個有點兒上年紀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也跑過來:“欽沂啊!你怎么來了?” “我朋友在你醫院挨打呢,我能不來么?” “怎么回事?”他看看身后的主治醫生,“去處理一下這里。欽沂,來來,去我辦公室聊聊。我好久沒看見你和你爸了。” 周欽沂拉著談櫟一塊兒上了樓,拐進了院長辦公室。他輕車熟路從柜子里拿出個醫藥盒,撥了個酒精棉給談櫟擦嘴角。 院長有點尷尬地站在一邊:“小欽啊……你收斂點,還嫌你爸不夠生氣啊。” “你不告訴我爸他怎么知道。”周欽沂又把醫藥盒放回柜子里,“我看剛剛那幫人有活力得很,還有必要住院嗎?看那房間挺好的,給更需要的人唄。” “行,我覺得也是。”院長笑笑,“你爸好久沒來我們這客座了。什么時候讓他過來,我……” “哎談櫟,上次你說你外婆是不是也在這兒治病?她……什么病來著?” 談櫟沒想到自己突然被點名,有點局促地站著:“腎、腎衰,在這兒透析。” “是不是周六排不上位置來著?” 談櫟剛想說不知道,還沒問呢。就被周欽沂剮了一眼,連忙改口道:“啊……嗯。” “那正好么,空出個病房。搬抬透析儀進去,你外婆就去那邊透析。行么葉叔,賣我個面子唄。” 這倒不是什么大事兒,葉文很爽快點了點頭:“當然可以,我會叫醫生多注意老人家。” “行,那麻煩你啦。”周欽沂笑得還挺可愛,“我會讓我爸多來你這兒坐坐,晚點兒咱們一塊兒吃個飯,今天我就不打擾你了!走吧談櫟。” 三兩句話就把談櫟沒著沒落那么久的事情給解決完了。 從辦公室出來周欽沂就沒了笑容,面無表情拽著談櫟往外邊兒走。談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只惴惴不安跟在后面。 半晌,他才開口:“那個……周總,單人病房……還有機器,多少錢呢……我……” “你把我當什么人,我還會要你付錢么?”周欽沂斜他一眼。 談櫟縮著脖子:“那……我弟打人的那邊,是不是還要賠點錢……畢竟砸了別人腦袋的……” “哎,談櫟。”周欽沂轉過身看著談櫟,“我說你腦子有病,你他媽還真的有病啊?” “什……什么?” “是你砸的人嗎?是你兒子砸的人嗎?不是吧。你表弟有爹有媽怎么就非要你來賠錢?你是什么圣母嗎?還是你犯賤,不被人打不舒服?被捆那扇巴掌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你丟人,還想著賠錢?怎么?被扇出感情來了?要不要我把他們叫回來上醫院大門口給人表演扇巴掌去?我給你把事情解決了你受著不就行了?你還給自己找事兒啊?傻逼不傻逼。” 談櫟被周欽沂這一連串罵得抬不起頭,還好院長辦公室這層人少,幾乎沒人路過。 周欽沂罵完人轉頭就走,談櫟只好小跑著跟在后邊,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外婆的事,謝謝你。” 周欽沂笑了一聲:“你還真挺賤的,被我罵成這樣還跟我道謝。” 談櫟小聲道:“一碼歸一碼吧……” 于是周欽沂停下腳步。 說實在他是有點兒不耐煩談櫟這個個性。要不是因為談櫟乖順好cao,他真不愿意跟一這么墨跡的人說話。不過這會兒看著談櫟一臉狼狽的樣子他又有點兒心軟。他抬手在談櫟腫起的臉上一點點撫摸過去:“腫著挺好看的,你也別去找別人了,以后我就能天天把你臉給打腫,你說行么?” 談櫟嚇得抬眼看他:“別……別。” 這眼神跟小動物似的驚慌,看得周欽沂磨了磨后槽牙。他突然揪著談櫟的后領就把他往懷里拎,喊住談櫟的嘴唇用牙齒輕咬著,又纏著他的舌頭跟他一通亂吻。 這個吻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兒氣喘。 周欽沂摟著談櫟冷靜了一會兒,又湊到他耳邊撒嬌:“今天晚上給我koujiao好不好?談哥,你學學吧。” 談櫟耳朵一下就燙了,不敢跟他對視,只敢盯著自己的腳尖,也不說話。他覺得周欽沂這人有點兒陰陽不定,上一秒還在罵他,現在又摟著他吻,說那種事。他怕自己說錯什么又惹他生氣。 好在周欽沂也不指望他回應什么。 “先去吃飯,你想吃什么。”周欽沂直起身子,把談櫟的手包裹在手掌里,一下下玩著,“吃火鍋怎么樣?好久沒吃了,有點兒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