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虎年29 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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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一刻,街邊早餐鋪開著,各類早點一字擺開,旁邊的鮮花店正在打掃門前。 陸叔遠此時是一個橘發貓妖,身形略胖,他跟著袖中的尋風蝶走了四條街,有點餓,買了個麻團和一籠小籠包,打算邊走邊吃。走到一個偏僻墻角時,一朵百合無聲無息飄到了他眼前,他回頭一看,瑟縮地叫了一聲“哥”。 為了下一次作死能更順利,他有點不服氣地問:“你怎么看出來的?” 他一大早cao爹,沒開消音符文,干完一程,花粉搞睡了知知。留影石播放他和他其中一小段喘息聲三分鐘,給消音符文定時三分鐘后啟動。以聲音為掩飾,悄悄從窗臺出門,沒想到還是被他最怕的人追上了。 消音符文啟動。 此時的陸伯達也變換了一番體貌,他臉上純粹是凡人的化妝術,穿著寬大飄逸的煙青色道服。 百合被風法別在弟弟發間,他用古文字巴語回復:“你只會為了殺人起這么早……” 陸叔遠不大可能為了zuoai起這么早,是一方面。 他昨晚洗完澡看到美人醉當天最大新聞寂燦,是一方面。 最直接的原因,他性癖之一是看或聽喜歡的人cao喜歡的人,持久興奮,如果能把那兩個都cao一遍,會更興奮。 六點十八分,他被隔壁聲音驚醒,姚逍已不在身邊,床頭柜留了個字條去合歡宗主島醫院復查。 陸叔遠干了父親多久,他就咬著手指自擼了多久,然后聽到父親的喘息聲重復,不得不提上褲子追弟弟。 陸叔遠手指拂了拂發間的百合,微微一笑,巴語回復:“我護送她離開就回來,不會很久的。” 陸伯達也微微一笑,打了個手勢,意思是你回去,我去。 “那怎么行,明明是我……”陸叔遠急得飆通用語。 陸伯達好整以暇,用巴語說:“你打算裝作一個體修去攔下部分追殺?那我去,不是更好?” 陸叔遠被他說中,有些無言以對。一個陸伯達級別的體修,當然比他這種半吊子體修,要更強,風險更小。 陸伯達接著說:“我護送她離開就回來,不會很久的。” 兩人對看一會兒,陸叔遠說:“要是我不答應呢?” 陸伯達相隔三步遠,對他行了個武禮。 他絕對打不過他哥,也沒有時間耗在這里,會跟丟目標。在這里打,動靜也太過顯眼。 兩相思量,他湊近哥哥,死死握著他的手:“你一定要好好的。” 袖中的尋風蝶,遂到了他的袖中。 陸伯達回握一下,說:“照顧好他們。” 兩人就此分別,一句話沒有再多說。 姚逍沒有看美人醉,一無所知地按照原定計劃,一大早離家去合歡宗主島醫院排隊,在上次全面體檢的基礎上再專門查三項,然后等主治醫修吳文舞約談。 他不想等早餐過后,誰陪他去,他只想一個人面對不太可能翻盤的局面。 312年前,想方設法殺死人體實驗他的賀吾后,他一腔憤懣,想毀去再生丹丹方,又下不了決心。得遇盅王昏昏沉沉發燒那幾天,他在路邊紅門女醫修的義診攤位討了顆退燒丸。看著掌心的丹丸,他沒吃,卻花了一年多才到達東蕪洲,把丹方給了紅門孟門主。 大乘期女醫修孟新染當時給他看了看身體情況,不無惋惜地表示,他修為最多只能到出竅,且很可能活不到出竅應活的八百歲的一半。 吳醫修正在跟其他幾位專家商討,她的辦公室內,他坐在淺紫灰色單人沙發上喝著老君茶,等待,墻壁是無壓力的米白色。 過了21分鐘,吳文舞拿著手上幾份報告進來,坐在對面沙發。 他今年399歲,醫學推進了312年,在這方面依然無能為力。 吳醫修就報告顯示的立體影像給他一一解釋檢查結果和出問題的數值,最終遺憾地表示,幾位專家基本達成共識,大約十一二年后,他將是醫院的常客,各個器官逐步衰竭。二十年后會面臨一系列生活不能自理的問題。三十年后,將逐漸失去思維能力和記憶,只能用醫學陣法和儀器維持生命。最樂觀的估計,三十五到三十八年后死亡。 也就是說,死亡逐步到來,有跡可循,一步步蠶食掉他作為人的一切,只剩下一攤rou。 他答應過賣給陸叔遠十年,答應過允許他陪到最后,答應過陸伯達試試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 他看向左手腕的珍珠手串,問:“有沒有什么不太常規的方法,能讓十一二年再長一些?” 吳文舞并不意外他會問這個,合上報告,她傾身靠近些。 “如果能在十年內到化神,渡雷劫,劫雷幾重淬體,靈力就能大概維持身體平衡。” “但即使是捷徑最快的雙修功法,也很難這么快突破,除非大乘期……” 姚逍向后靠上沙發:“我身帶盅毒,雙修對象會有一定的風險。”哪個大乘期會跟他做這么賠本的買賣,而且他身心皆有所屬。 吳文舞生平很難遇到這么復雜有挑戰性的病例,且這位患者是因為再生丹的發明,她又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仔細盤算了下:“冒昧問一句,你的盅如果吃掉差不多一樣強大的盅,能否進階到化神?” 姚逍扶住沙發兩邊扶手,說:“可以,但那代價我絕不想別人付。”他是金木水火風五靈根,之前高估自己,體內植入五種靈性的異盅,目前被雷法所傷安分著。如果分放到幾人身上,培養好,盅王再吃掉,十年勉強來得及,但那幾人輕則傷身,修為停滯,重則死亡。 吳文舞自摸鼻子,攤手,說出最后一點不算辦法的辦法:“姚道友,你試試找找什么天材地寶,能維持住身體目前的狀態,讓你有更多的時間能修到化神。” 乾坤歷前還有可能,現在么,他估計能維持他身體平衡的,十有八九是什么鎮派之寶,或者大乘期私藏,市面上從沒聽說過。 吳醫修又說了一些平時生活禁忌,兩人握手告別,她一直送他到辦公室門口,誠摯地說:“抱歉,幫不上什么。” 姚逍擺擺手,說:“沒關系,我早有預料。” 在他走出門前,這位一生都在治病救人的女醫修行了一個文禮:“謝謝你。這里三幢樓收治的都是需要用到再生丹的病人。” 姚逍回以文禮。 他沒有告訴她,她跟吳文綺有點像,可能是什么親戚。 他送給紅門再生丹時,特意隱去了賀吾的名字,孟門主表示理解。目前,世人都不知道再生丹的發明者是誰,自然更不知道再生丹的源頭,賀吾的道侶女醫修吳文綺因為醫鬧斷手。她最后因為阻攔他拿活人實驗而死。 他思索著是否應該寫封信說明前因后果,給吳文舞,就算她不是什么親戚,只是一個女醫修,也比他更合適來決定是否讓世人知道吳文綺。 他想著這些,下了三樓,經過一樓大廳,排號的人很多,不少人rou眼可見地缺少部分器官,有點緊張地等待著,約一半身邊坐著親朋,在和他們說著話。 他腳步不停,繼續往外走。 合歡宗主島醫院有單獨的防護陣法,單獨的對外渡口,方便外來者求醫。 查驗過求醫身份后,他坐上靈艇,深思著,船上的人比他一大早來時要多得多。 在周圍人的交談中,他冷不防聽到寂燦這個名字,想起來是陸叔遠殺死的第三十一個。 他打開美人醉,看了一會兒昨天的討論和今天目前的形勢。他直覺陸叔遠曾在現場,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兒已經發生,頓時歸心似箭。 發給陸伯達和陸叔遠的信息,無人回復,發給陸知了的信息,他說回家再說,姚逍以最快速度回到家中,已是差不多12點。 陸知了一個人坐在餐桌邊,脖子間金紋如意劍,飯菜溫著,他示意他坐下吃。 姚逍坐下,根本沒有吃飯的心情,直接問:“父親,他們兩個?” 陸知了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姚逍只能也拿起筷子。 他邊吃邊告訴他,昨天上午,他跟小兒子在演唱會的前后經歷。事已至此,他沒有必要替弟仔保密了。 姚逍斟酌了一下前因后果,問:“所以,他們去救夏非予了?” 陸知了攪拌著涼粉和調料,說:“有合歡宗和紅門的人在,去一個搭把手就行。而且雙胞胎,無論他們怎么掩飾,兩個太顯眼。” 姚逍明了,心提起來,說:“你擔心的是,另外一個去了哪里……” 他放下筷子,兩手按著桌子,根據他對兄弟兩個的了解,得出結論:“阿遠去查那個逼迫寂燦送信的。”一查到他必然會殺了他,妖族和人族相互殘殺的挑撥者,豐都慘案的罪魁禍首。 陸知了也是這么想的,陸叔遠昨晚在他床上哭著說對不起時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要殺的對象近期肯定防范嚴密,他并沒有把握一定能完整回來。 他兩手蓋在姚逍手上,說:“他們兩個都不方便發信息。過幾天,哥仔會回來。”大兒子必定以為小兒子還待在家里。他成功騙過了他。 他對他,也對自己說:“再過些日子,弟仔會回來。” 姚逍也想到了陸叔遠那頭危險得多,簡直心急如焚,卻連對方是誰都沒有個頭緒。 瓜分豐國的幾個國主有可能,需要進一步把控南里洲資源的利益相關者有可能,看不起豐國人族妖族其樂融融局面的隨便哪一個修真者都有可能。 他想了一會兒猜不出結果,調查記者們已死,也不知道陸叔遠能從哪里查起,暴躁地一拍桌子:“這個混賬東西!他為什么不能告訴我或者阿達一起陪他去。” 他喘著粗氣,戾氣橫生,簡直恨不得現在面前有一百個該死的對象,他要殺了他們全部。 而陸叔遠…… 偏偏要一個人去逞英雄。 大騙子,之前說什么陪他到最后,全都是騙他的。 ……如果他有個什么萬一,陸伯達怎么辦,陸知了怎么辦,他又怎么辦…… 陸知了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抱住他。 姚逍緊緊回抱,腦袋擱在他胸口,他深呼吸,憋住心里的一口氣,無論如何不能在也憂心不已的父親面前流淚,結果陸知了摸摸他耳朵,說:“想哭就哭吧,我曾經哭了很多次……”他在鄔璐,一個人等了生死未可知的兄弟倆一百年。 姚逍紅著眼睛,抬頭看著他說:“不,現在哭……”就好像他回不來了似的。 他又一頭埋在陸知了胸口,不肯說話了。 還未吃完的飯菜就在餐桌上,被兩人遺忘,慢慢涼掉了。 四天后,陸伯達回來了,全須全尾的,除了幾天沒睡有點疲倦外,基本毫發無損。 他得知陸叔遠消失了四天,自己被騙了后,沒有砸任何東西,而是冷靜地聽完兩人的分析,和他們收集到的最新信息,和美人醉眾人集思廣益或者說天馬行空的猜測。 目前大家流行的猜測之一,不管幕后黑手是誰,寂燦的崇拜者會在演唱會后的第33天殺了他,以告慰其在天之靈。 或者豐國受害者的親屬,會用余生鍥而不舍追殺他,讓他永不能安寧之類的。 瓜分豐國的三個國家,這幾天就很頭疼。治下的原豐國妖族們一個接一個地全家打包溜走,大部分去了西金洲、東蕪洲等,人族們行動力迅速地組成三個大團體,互為犄角,要求自治,要求重新獨立,要求嚴懲兇手。 抓了一批后三個國家當地的監獄人滿為患,殺了一批帶頭的,都沒止住這個趨勢。目測會越演越烈。 陸伯達通盤考慮,分析道:“阿遠最大的優勢是敏銳的六感,他估計是用排除法,在可能的兇手或信息源身邊讀取信息,耗時會比較長,也是在等對方的防范戒心降低。” “我再三教過他,如果是不可力敵也不可智取的目標,要懂得放棄。” 姚逍緊張地雙手十指相扣放在膝上,如果再加上低頭就是一個祈求的常見姿勢,他自己毫無所覺,問:“這次的目標,惹不起,他真的會放棄么?”他真的會老老實實回來求援么? 陸知了想起小兒子的低落自語,低聲說:“他對他是否能接著殺人,有所疑慮。” 什么人該生,什么人該死,他有資格決定么? 所以,他非要一個人,去試試親手殺了他不可。 這關乎他的道心。 陸伯達不可能不著急,關心則亂,他就算再怎么心思縝密、智計百出,也算不清陸叔遠這件生死攸關的因果,給不了另外兩個人肯定的答案。 他只能抱著這兩個人,語氣堅定地說:“他會回來的,我們在這兒……” 但凡有一絲可能,他家這個混蛋爬也要爬回來。 有三個人牽掛,他的弟弟已經118歲,不會去做無謂的冒險的。 如果他現在動用什么關系緊密追查,很可能反而會讓目標警覺,暴露陸叔遠。 如果三個月后沒消息,他就顧不得這些,只能滿世界找他了。 自陸叔遠離開之日起,姚逍就一個人睡在他的房間,被他的一堆東西環繞。 床單、枕頭上還隱約有他的氣息、味道…… 他離開的第5天,姚逍想,等他回來,他非要打斷他的腿不可…… 第10天,他全身裹著浴巾,蒙住臉,哭了一場,哭完想,雙手也應該脫臼,讓他出不了門…… 第17天,他想,他要跟另外兩人,每人起碼揍他個半死,養好傷接著揍…… 第24天,他已經跟所有他知道的神明祈求過,只要他回來就好…… 第30天,這世界仍然弱rou強食,原豐國境內大罷工大游行,領頭的當天被處死…… 第33天,沒有什么寂燦的崇拜者殺掉了罪魁禍首…… 第41天,他爬到陸伯達和陸知了的床上,在他們懷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第42天,他繼續回陸叔遠的房間睡…… 第49天,他在學習數學的過程中,被一道題難住,腦子一時漿糊,等清醒過來時,已經撕了三本書和手邊的兩本習題本…… 值得一提的是,第15天,陸伯達收到青龍的回復。 她只要軒轅雅的玩具罐,金龍鱗歸陸知了。 另外一枚無色鱗片叫余鱗,類似于茶垢,一般是密閉罐子里面各種性質的龍鱗都有,成千上萬年下來自然積聚而成,性質溫和,對龍族來說沒多大用,對人族和妖族來說,能穩定傷勢,保持身體狀態。 陸伯達把這枚他急需的天材地寶給了他。 他卻沒有什么心情去使用,還放在儲物戒里。 他不知道的是,陸伯達,萬般焦慮之中,還抽空去殺了公孫守。 或者說,他殺了公孫守,才能緩解一部分焦慮。 這期間,陸知了和蘇語搞出了三代美人醉,有私信和群聊功能。銷量很好,分紅大大增加。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西威洲、東瑞洲的通緝,已被贖買。北武洲的,陸知了請了錢能請到的最優秀專業人才,重啟案件調查,目前暫無結果。他打算一并解決了再告訴他。 三代美人醉姚逍給陸叔遠留了一個,用他的號登錄,全家建了五個群,四個人一個群,群名“平平安安 逢兇化吉”。 三個人的各四個群,分別不帶一個人。 不帶陸叔遠的三人群,群名“打麻將 三缺一”。三人會偶爾發一些不太好意思當面說的互相安慰的話。 第53天,姚逍一早醒來,給陸叔遠的一堆植物,該澆水澆水,該調整符文調整符文。 干完,他蹲在那里,手上有土,想起了被這個植修手把手教種植燈籠草的事兒。 他蹲了很久,腿麻了也不曉得,一直到陸伯達來叫他。 雙方互看一眼,姚逍若無其事站起來,陸伯達若無其事,給他水法洗手,拍拍土。雙方心知肚明,對方的若無其事,都是裝的。隨著時間一天天推移,隨時可能崩潰。 陸伯達可能比他更早崩潰,他已經在心里演習了千百遍,如果那天早晨,他沒有那么干脆地放他走,會怎么樣。 他再也沒有去跑步。 有一次刷美人醉,刷到弟弟和他跑步的圖,他快速劃過,看原來要看的。然后回翻一百多條,把那張圖片保存,留影石調取圖片,幕布放大投影。 他看著陸叔遠跟他撒嬌的樣子,那天幾乎什么事都干不成。 陸知了沒辦法崩潰,他看出了這兩個人的勉力死撐,必須得支撐他們。 如果他端來飯菜,陸伯達和姚逍多少要吃點。 如果他陪著不睡,陸伯達和姚逍多少要強迫自己閉眼睡會兒。 如果他早一點看出……他也自責了自己千百遍。 司正明、穿山甲族等建造大師和器修團隊已逐一到位,修研所有條不紊修建中。 參露薇正在住院,使用再生丹再生被割去的陰蒂,女朋友執行者向小蘭請了護工,邊忙工作,邊照顧她,百忙之中,記得給還沒交表格的陸知了送了最新版的員工福利房表。 但少了一個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填,只能收在儲物戒里。 三人對蘇語和姚小園的統一說法是,陸叔遠因為感情問題,離家出走。隨便他們信不信。 姚小園來過一次,但很明顯,三個人看著他,會想起陸叔遠。他只能跟他們信息聯系,確認他們安好。 明琴來過一次,提供房屋,問他們要不要搬個家,或者旅游換個心情。被拒絕。 蘇語除了跟陸知了一起工作和借書,來過三次,一次檢查防護陣法,一次升級私交靈器,一次沒找什么理由,就是陪陸師兄坐坐。 第54天,姚逍自我感覺能爬得起來,有干活的心情,就去菜市場買菜。 他提著一籃綠葉菜和菌菇,兩個保溫袋里面分別裝著冷凍的半成品和rou。這些日子,他們家兩個主力做菜的人心情時好時壞,必須有方便的半成品才行,吃的就沒有往日那么新鮮健康。 他打開家門,臨進門前,他聽到門外有人喊他“大哥”。 這些日子,他幻聽過多次,錯認身形相似的人多次,但每次他還是要去拍一下那個背影的肩膀,他每次還是要為聲音來源回頭。 他偏過頭,那個像得有點像幻影的人,沒胖沒瘦,接過了他的保溫袋。他是真實的。 他一籃子菜全部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