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天空在市中心某個頂樓看過去格外廣闊漂亮，溫暖的橘紅色陽光撒進來，給紅木的書桌鍍上一層金邊，女人尾指上的戒指閃了閃。

    林芯詩有些焦慮的站在書桌前，低頭掏出手機再次撥打了自家總裁的電話，在響了幾聲之后，冰冷的女聲讓她咬著唇掛斷了電話。

    ……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她和方朝軒認識了七年，共事了快三年，從他們一同回國，進入公司，成為她的上司之后，他沒有失去聯系過。

    或許方朝軒會因為躲避某個被他招惹過的女孩而不出現在公司，或者拒接電話，但是絕對不會這樣對她。

    準確的說，不會這樣對待他的秘書。

    他一向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在任何關于臨啟的事情上從不吊兒郎當。

    她沉默片刻，低頭撥通了方宅的電話，出乎意料的，電話一響便接通了，沒等她松一口氣，對面陌生但是又好像有些熟悉，介于青年和成年男人之間的聲音又讓她失望。

    “您好？我是林芯詩，林秘書，請問方朝軒，方總現在在家中嗎？”她向對面詢問。

    似乎是被她一連串問題問住，那個人愣了愣。

    “他沒有去上班？”錯愕的聲音讓她心頭不知為何一沉。

    然而更不好的消息在后面。

    “他昨晚…就出門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

    好黑，好悶，喘不上氣。

    意識脫離了身軀一樣，飄搖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緩緩上升，上升，鼻尖仿佛聞到了樹木的清香。

    方朝軒一個激靈，睜開了眼，望見了翠綠的樹頂，他有些迷茫的支起身，一本書從他身上滑落。

    翻開來，還有伊頓中學的標簽，寫著幾月幾日，誰租借了這本書，最下面一行是…他的字跡。

    寫著赫奕兩個字。

    ……他想起來了，他去圖書館給赫奕借書，結果遲到了，老師罰他在外面站著，他偷溜到體育館門口的草坪上睡午覺了。

    鐺———

    中午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原本寂靜的校園突然喧嘩起來，方朝軒把書往胳膊下面一夾，就往食堂跑去。

    他腿長，又跑得快，在排隊的人里面名列前茅。

    “要雞腿，土豆牛腩，這盤多要點上海青！”他拿著兩個食盤，順便拿了個純牛奶，就找了個空位坐下，開始玩手機。

    “下午打球啊朝軒？”有認識他的人走近拍著他肩膀問，又看到了他前面的餐盤，笑著說，“又在等赫奕啊？”

    “廢話。”他不耐煩的掃了眼那個人，覺得在說浪費時間的話。

    等桌上的飯菜的熱氣都不冒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等我很久了？”好友的臉出現在他身側，方朝軒收起手機，把青菜多的那盤推過去，跟對方抱怨。

    “你學生會為什么事情這么多啊，”他戳著餐盤里的東西，“都涼了，我拿去熱一下吧。”

    “要運動會了，很多東西要我盯著。”赫奕笑著跟他解釋，“你這次要參加幾個項目？”

    “唔…短跑一百…和八百米吧？”方朝軒有些不確定，站起身想把兩人的盤子端走去加熱，卻被制止了。

    “不用了，吃完我還要去布置場地。”赫奕按著他的手。

    “…那等下我和你一起吧？”方朝軒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對方眼下的青黑。

    “好。”赫奕感激的沖他笑笑。

    時間在一瞬間快進，扭曲了，方朝軒再次低下頭，看到了自己撐著膝蓋，冒著熱氣的手。

    手腕上還系著緞帶。

    是他比賽名次。

    那抹紅色不知道為什么刺得他眼睛發疼。

    是第二名，和第一名僅差了0.1秒。

    他直起身，喝了口水，有些郁悶。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在一百米短跑里拿下冠軍。

    他踢踢踏踏的往學生會會議室門口走，想去找好朋友安慰下自己，結果剛到了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聲音。

    “……短跑一百米……”

    學生會幾個干部都在，眾星拱月一樣圍著赫奕，在說些什么，他不知道為什么心虛起來，沒有進去打擾他們。

    “……名次真的給洛施嗎？”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干部有些猶豫，“他跟方朝軒差了接近0.3秒，是不是有些明顯？”

    “說是撞帶早就行，”赫奕轉著手里的筆，“不是喊計時的提早點按表嗎？數據也沒問題，除非再跑一次。”

    那張他熟悉的閉上眼都能描繪出來的臉，帶上溫柔的笑意，卻讓他遍體生寒。

    “朝軒不會提出異議的。”

    “他鞍前馬后給你當狗仔，”身材高大的男干部望著赫奕，露出有些嘲諷的笑，“你這樣對你小弟？不好吧。”

    方朝軒愣了愣，他認識這個人，一直對他意見很大，總喜歡明里暗里找他茬，之前打球還把他撞的擦傷了。

    “噗，馬仔不就是用來犧牲的，”扎著馬尾的女干部笑了起來，“而且我們心軟的赫奕肯定會好好補償他啦。”

    方朝軒看著側過身的赫奕，甚至沒有出聲反駁，沒有替他說話，就這樣把他的名次黑幕掉了。

    他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的。

    畫面又一轉，第二天中午他罕見的沒有等赫奕一起吃飯，當他窩在圖書館某個地方的時候，對方卻像是偶遇一樣，抓到了他。

    “朝軒？”赫奕沒有問他為什么沒有一起吃午飯，沒有問他為什么出現在這里，自然而然的在他身邊坐下，“這次運動會成績也很不錯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里的？”方朝軒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又環視了下周圍。

    “我來還書，正好看到你了。”赫奕想像往常一樣靠到他身上，但是落了個空，方朝軒躲開了。

    “…你在跟我鬧脾氣嗎朝軒？”赫奕軟化下來，用包容又無奈的語氣問，“怎么啦軒軒？”

    然而卻讓方朝軒的眼睛一陣刺痛，他轉過頭，深呼吸了一下。

    好難過，他的心口都發疼。

    “…我確實有想要的禮物。”方朝軒把頭埋進膝蓋里。

    赫奕剛揚起笑，就被對方打斷了。

    “……我要再跑一次一百，赫奕。”

    方朝軒的心臟都在砰砰的跳，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對方的神情，即便他是被傷害的那一方。

    “但是成績都提交上去了，”一只手摸著他的背，赫奕輕聲細語哄著他，“朝軒，偶爾發揮失常很正常的。”

    一點一點的，心好像被墜到冰窟里一樣冷。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緊繃的肩慢慢垮了下去。

    大家都…看不起他，尤其是赫奕那個圈子里，家境比他更顯赫的那些人，認為他是趨炎附勢，想要巴結赫奕才這樣殷勤。

    他一直認為沒關系，他也不介意別人怎樣看他。

    能因為兩句閑言碎語就跟好兄弟疏遠嗎？

    不可能的。

    但是當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他眼前，讓他如鯁在喉，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

    更可悲的是，他甚至不敢直接了當地跟對方說。

    【你黑幕了我成績，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他不舍得…

    在發生這種事之后，他還是想跟赫奕呆在一起。

    “…下課我們去HR吧，逛逛看你想買什么，”似乎是想安慰低落的他，赫奕跟他開起了玩笑，“全場消費由赫公子買單。”

    ………但是方朝軒卻不像平時一樣，立馬跳起來說今天要把你卡刷爆為止。

    “……嗯。”

    聽到方朝軒輕聲應了，赫奕擔憂的神情散掉了一些。

    只有還把臉埋在膝蓋上，眼淚已經順著胳膊流到大腿上的方朝軒知道，這一刻是他同自己做了交易。

    允許某個人，用金錢來換取他的骨氣和尊嚴。

    他屈服了。

    為了赫奕，心甘情愿的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