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鬼王敲門聲復仇之手門外空無一人
“小的候了四百年,四百年了!終于能再見到你了,鬼王大人!” 一襲白袍隨海風微飄,素潔無暇,在月光之下猶如一點星光,俊美優雅,襯不起“鬼王”名頭,倒有些仙氣飄飄。但若是向上看看,在那慘白毫無血色的面容之上,分明是兩只妖冶鮮紅的鬼眼,眸中飽含著如同污血的通紅淚水。千百年來,仇天恨地的怨念早已被磨得如冰刀一般鋒利寒冷,他的這一雙眼,是痛哭泣血而紅的。 鬼王長發挽起,四肢如枯枝一般瘦削分明,開口時的聲音不過比海浪拍岸稍大聲一些,卻正如那溫柔蕩漾著卻會將人溺死的深海一般,令人恐懼不已:“四百年了……人間滄海桑田,世事變化無常,已是如此面目全非。只有這一片汪洋不會變,一如人心深遂,又如仇恨無邊。” “這四百年間,小的在人間躲躲藏藏,要么附身于暴尸荒野的流浪漢,要么終日逃避黑白無常搜捕,又每日被其他妖物欺負,還挨了白烏鴉一頓打,日子真的過得好苦啊!”那惡鬼號啕大哭起來,打著滾扭到了鬼王腳邊。 “苦就對了,你的日子過得越苦,便能叫你越恨。”鬼王卻勾起冷笑,稍微彈指,一聲響亮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那惡鬼臉上。 “啊!”惡鬼的面頰上浮現一個鮮紅掌印,五根手指的位置更是有赫赫抓痕,如火灼燒的疼痛令他更加滿地打滾起來,“大人!鬼王大人!饒了小的吧!” “四百年了,我不指望你們這些投機取巧之輩,有那本事能闖入地府,助我逃脫,但你們竟然連在人間也沒有一點出息?我要的是天下人人皆怨,我要的是jian邪當道,我要的是世間所有人飽嘗愛而不得和遭受背叛之苦!你們哪點兒辦成了?還有誰?還有誰不敢出來見我?”鬼王幾步向前,猛一拂袖,白袍掀起一陣陰冷干風。沙垛之中,不遠處的綠化林中,海邊礁石巖洞之中,慘叫接連不斷響起。鬼王又怒喝一聲,恰一道巨浪掀起,劈打在堤岸之上,隨著海水下落,幾道黑煙飛快地竄入空中,消失在夜色里。 那惡鬼趴在地上,看著那些已在鬼王的怒氣之下灰飛煙滅的怨靈余煙,瑟瑟發抖著。 “這四百年間,含恨受辱、郁郁不得志、蒙受不白、被誤解的新怨靈,大抵也有不少吧?如今我得享自由,要在人間招兵買馬一番,是再容易不過之事。既然你幫不了我,我要你還有何用?”鬼王一邊說著, 一邊負手緩緩朝他走去。 惡鬼嚇得不住后退,沙石和垃圾不斷地從他的身體里穿過,“大人!小的,小的這四百年間一直在為大人籌謀!但人間如今也變天了,以前那白烏鴉不過用符咒陣法和法力來降服怨靈,如今,他們也對人間的新發明活學活用,尤其是這一代的白烏鴉,師徒加起來共有三個人,很難對付!” “都是借口,科技是死物,既無喜怒哀樂,亦無愛恨嗔癡。他們能用,我們不能用?”鬼王仍在步步逼近,“白烏鴉是凡人,就算現在有三個,也是三個凡人,只要是人便會有所欲、有所求,求而不得便會生怨。你連凡人都對付不了,我還指望你去對付菩薩?” “菩薩……?”那惡鬼聽了,終于開了竅,立刻跪在鬼王跟前,牽著他的衣袍,激情澎湃起來,“對,菩薩!大人勇破地府之事,人間的弟兄們都聽說了!若非那辛念菩薩多管閑事,大人必定能全身而退,但現在卻將一半靈力遺落他處,若小的能助大人尋回那一半,大人千年怨力加身,世間還有誰會是大人的對手?” 鬼王略詫異地挑眉,斜斜俯視著他:“你有法子?” “如今人間的白烏鴉,以一家快遞提貨點為偽裝,還伙同死神處長、玄乾戰神盤踞在同一棟大廈里。小的一直猜測,這么多高手同聚一處,必定是在守護著什么重要之物,保不準,就是大人的那一半怨氣!” 鬼王聽了,陷入沉思之中。 那惡鬼又說:“他們人數眾多,難以強攻。但小的聽說,那棟大廈最近剛死了人,小的立刻就去給大人將那新鮮怨靈拉攏過來,從內部突破,必定能替大人取得所要之物!” 鬼王依然不答,似是仍在考慮著。 那惡鬼以為他是嫌棄這法子不夠精確,連忙補充:“那棟大廈住了不少人,白烏鴉的快遞點又每日諸多鬼差進出,靈體、凡人、妖物、神仙,實在是人多眼雜。若我們貿然闖入,很容易就會暴露身份。小的物色到的那個怨靈,本來就是住那里的,不至于引起懷疑。” 思量半晌,鬼王終于發話:“快遞點……是個什么東西?” “快遞就是,就是……”惡鬼一時意外,結巴了半天才解釋清楚,“就是包裹!快遞點,就是類似驛站!總之,那個快遞點的老板就是白烏鴉第十九代傳人。” 鬼王沉下心來,仔細一想,又看向他:“我要的東西,確實就是那一半怨氣,里面有我千年以前的一些關鍵記憶,本就是屬于我的東西,必須回歸我手。既然你有此計劃,那便不妨一試。”說罷,鬼王又是一個拂袖,將那惡鬼扇飛了去。 惡鬼跌到數尺開外,還以為自己又要挨打,害怕地舉手抵擋,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動靜。當他放下手時,眼前的沙灘上已是一片整齊,連點兒腳印都沒有,海面風平浪靜,天空月明星稀。他嘆了口氣,突然又察覺到,他的雙手觸碰到了身下的石塊。 “有,有實體了?大人?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他驚喜地跪到地上,朝著方才鬼王出現的方向不斷磕頭,無視海邊已空無一人的事實。 公司的項目趕著收尾,李升明加班加到了后半夜,網約車排隊排了半個小時才約上,回到家后兩眼都開始發花了。出電梯時,他一個晃神,還以為自己又到樓上去了,樓上剛出了兇案,整層樓的人都搬走了,靜得令人心慌。李升明差點沒喘過氣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是看錯了樓層號。 一進家門,他飛快地脫掉了廉價西裝,正打算整個癱倒進沙發里,忽然又響起了敲門聲。 大半夜的,誰會這時候上別人家?李升明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本想直接無視掉,但那敲門聲卻鍥而不舍、節奏穩定地一直響著,像是某種馬上就要停下的心跳,卻始終沒有放棄。那聲音像是某種催促,又像是引誘,逼迫著李升明去一探究竟。 李升明十分無奈,重新走到門口,打開了家門。他以前竟然從來沒有留意到,自己家那年久失修的老舊木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發出的咯吱響聲,竟然是如此刺耳、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如黑洞一般的走廊,在審視著李升明的良心。 這太詭異了。李升明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從腳趾頭開始,一路猶如結冰一般向上凍住,寒意直抵入腦。恐懼如同燈下灰塵一般,在空中飛旋著。 他動作機械地后退一步,關上門,轉過身。 緊接著,在他眼前,是他下半輩子再也無法忘記的夢魘場景。 “啊——!!!” 一聲尖叫,立刻把樓下三人都給吵醒了。鄧子追頂著雞窩頭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客廳里,見到穿著整齊睡衣的任崝嶸。兩人對視一眼,任崝嶸二話不說就要出門去看隔壁,門一打開,安齊已經站在外面了。 “怎么了?不是你們這兒吧?”安齊穿著退換下來當睡衣的休閑宅T,有些緊張地看著任崝嶸,臉頰上還有壓著頭發睡出來的細小紅印。 “不是,好像是樓上。”任崝嶸先將安齊拉進了屋里,謹慎地探頭出去張望,“沒聞到有煙味,應該不是著火了。” 在他們身后,鄧子追忽然又沖進臥室,把他的ipad給帶了出來,看著屏幕上不斷飆升的數值,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么厲害?” “什么東西?”安齊疑惑地回頭看他,正要走到他身邊去,樓道里突然又響起陣陣尖叫聲。 “啊嗚——!” 這一次,他們能夠清楚聽見,是兩把不同的聲音,一男一女。男的聲音讓他們略感耳熟,而那把女聲,卻像是從墻壁里、樓梯中、空氣間,全方位滲透而出,難辨方向,卻又無處不在。 任崝嶸悄悄捏緊拳頭。 伴隨著慘叫聲,李升明從樓梯上摔落下來,連滾帶爬地撲進屋里,把三人都嚇了一跳,“救我!救我!她回來了!” “小李?怎么回事?”安齊和任崝嶸連忙把一身瘀傷的李升明扶了起來,“誰回來了?” “是她,那個女人,她要找兇手復仇還不夠,還要把我也拉下去!”李升明渾身抖得如同癲癇發作,眼淚鼻涕淌了一臉,話不成句,詞語之中不時夾雜著慘叫。 聽了他的話,任崝嶸和鄧子追立刻明白過來,交換了一個大事不妙的眼神。只有安齊還一頭霧水:“你說的女人是誰?什么兇手?” “是林太太,是林太太的鬼魂!”李升明掙扎著往茶幾底下躲去,似乎想要把自己埋藏起來,“她說我也是殺人兇手,因為那天,我,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安齊將一句“什么鬼不鬼的”憋回嘴里,改問道:“你看見了什么?你究竟看見了什么,會讓你也變成兇手了?” “我看見了,他打她,還把她拉回到屋里,可是我沒有動手!”李升明哆哆嗦嗦,“我什么也沒有做,我明明什么也沒有做啊!” “你什么也沒有做?”安齊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見到林先生對林太太動手了,可是你還是什么也沒有做?你怎么能這樣?!” 李升明陷入了慌亂之中,用雙手將自己的腦袋抱了起來,“我,我,啊——!” 隨著他的一聲大叫,幾人感受到一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冷風灌入室內,同時扭頭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渾身是血、衣衫襤褸、膚色死灰的女人,正逐漸漂浮入內。與她的動作同時靠近的,是那些凄厲而延綿不絕的哭嚎,還有空氣的消失。 面無血色的林太太,已不再有昔日一丁點的溫柔和親近,只剩下一腔仇怨,帶著半透明的殘魄,對眾人伸出了復仇之手。 “殺人兇手——”林太太的冤魂呼嘯而入,以怨氣和恐懼,充斥著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