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幾遍戲，嚴疏摸著下巴讓大家正式開拍。

    幾個人分別走進辦公室的鏡頭嚴疏翻來覆去拍了幾條，甄彧感覺像男模女模反復走T臺，還需要不停地調整表情和微動作，以便給嚴疏提供剪輯素材。

    直到下午，才走上會議室的正式劇情。

    李元和萬嶺都不是集團公司的最高層，會議最上方坐了集團董事長陳墨川，由一位三十出頭頗有名氣的演員飾演，叫沈鳳。他沒骨頭似的軟在老板椅里，雙腿交疊翹在辦公桌上，最sao的是皮鞋底還是紅色的。

    等人都到齊，他才百無聊賴地揮手，示意秘書替他說話。

    秘書打開文件，在一片肅穆的環境里宣告了上一任CFO的死亡。

    在坐的高管頓時表情微妙，不動聲色撇了幾眼其他人，不意外地發現別人和自己一樣，早就知道了，只是在等一個正式通知。

    隨后下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看向同一個方向。

    易楷和司徒巡都繃著臉色，隔著一雙紅底皮鞋彼此對視。

    司徒巡：“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沈哥的鞋哈哈哈哈哈哈！”

    易楷：“……”

    嚴疏：“……”

    沈鳳憋了一瞬間，還是跟著哈哈哈了起來：“那我換個方式演吧。”

    嚴疏揮手：“重來。”

    準備好后，氣氛再度沉靜下來，沈鳳在一片安靜里收回翹起來的腿，讓易楷和司徒巡能毫無阻礙地對視。

    司徒巡率先勾起嘴角無聲嗤笑，移開目光不再看他。

    易楷保持著面癱臉，但垂下了眼皮。

    沈鳳既然從翹腿就改變了表演方式，此時也就放棄了之前想好的動作，在一片安靜里順勢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起兩人，道：“你們分別接手他的一部分工作，你們除了目前的本職工作外，李元負責軍火交接，萬嶺主要抓好公司內部的財務，集團評估后會做出選擇。”

    眾人沒有異議，自然保持沉默，沈鳳揮揮手：“匯報最近工作進度。”

    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搶兩位主角的鏡，各自看向自己更加看好的人。

    沈鳳在最上方看得分明，瞬間看明白了所有人的立場，面上表情不變，敲敲桌子，示意李元先開口。

    易楷和司徒巡目光再度碰撞，前者表情沉凝，眼神不變，后者則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眼神帶著些不屑。

    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表演時除了沈鳳因為角色性格帶有更豐富的表情，其他人大部分時間都是面無表情的，只能從目光里和一些下意識的微小動作體會出不同的人物性格，對微表情和眼神的要求相當高，眼里必須有戲。

    甄彧終于在片場見到了戲外總是很隨和的嚴疏的另一面，嚴肅，專業，和高標準高要求。

    易楷和司徒巡的演技都算不上太好，沒有環境修飾，沒有語言和肢體動作后缺點暴露無遺，過程中不是雙目無神就是用力過猛，氣得嚴疏指著司徒巡鼻子臭罵：“眼珠子怎么長的，要么眼睛抽筋要么失明，當眼睛是接觸不良的電燈泡呢，勻一勻行不行，讓你暗中瞧不起，沒讓你邪魅一笑，讓你當霸道總裁你就以為是演霸道總裁呢？”

    甄彧：“……”

    說完司徒巡，嚴疏轉頭又罵易楷：“你比他還不如，人家眼神好歹會變，你呢，一會兒眼睛睜不開，一會兒瞪圓了，開開合合也接觸不良是吧？寫人物分析的時候我說過沒有，李元是悶sao不是悶死，內心戲在一瞪眼里演完了是吧？”

    甄彧：“……”

    挨罵的兩個人都低著頭不敢說話，沈鳳欲言又止，沒想到嚴疏馬上看向他：“比他倆強點你驕傲了是吧，陳墨川的驕傲呢，放縱呢，腿放下來了不會演了，演技的技能點點腿上了？”

    沈鳳：“……”

    嚴疏手一揮：“重來！”

    眾人歸位，從頭來起。

    在甄彧這個娛樂公司的老板眼里，這三個人沒有嚴疏說得那么不堪，至少表演完的效果是過得去的，其他兩人他不是很在意，但易楷這樣被指著罵讓他有些不爽，想起之前和嚴疏說隨他調教的話，有些后悔。

    早知道易楷在嚴疏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不會讓嚴疏這么嚴格。

    劇中會議時間在下午，會議室靠窗，太陽西斜太多就沒辦法拍了，而一個下午過去，能讓嚴疏覺得比較滿意的鏡頭，只有一些全景和個別特寫，臨收工，嚴疏做出總結：“還不如選全封閉的會議室，燈光沒有時間，從早拍到晚。”

    “收工，去夜店！”

    隨著這句話落下，嚴疏癱在片場的老板椅上，摸出手機看消息。

    甄彧猶豫一瞬，易楷就已經隨著表情沮喪的司徒巡走出會議室，去卸妝了，看也沒看甄彧一眼，大概是被嚴疏罵得恍惚了。

    人刷啦少了大半，甄彧起身坐到嚴疏旁邊：“嚴導。”

    嚴疏嘆氣，收起手機：“甄總心疼了吧？”

    “嗯。”甄彧沒否認，“我在旁邊看了一下午，司徒巡第一次演主角，欠調教，但易楷沒有吧，能用的鏡頭不少。”

    嚴疏搖頭，起身把甄彧帶到監視器前：“在鏡頭下，所有的細節都會被放大或縮小，怎么把握這個度是關鍵，甄總，你來看，和你在鏡頭外看見的東西是不同的。”

    他調出下午拍過的不合格鏡頭：“你看易楷的眼神。”

    這是個特寫鏡頭，易楷的整張臉布滿屏幕，是個抬起眼睛看向前方的。

    “再看這個。”嚴疏換了一個，依然是特寫，這次是從斜上方轉回正前方，“你看得出情緒的變化嗎？看不出，你也分不出來這是哪兩場。”

    甄彧啞口無言。

    “前一場是宣布完老財務的死，后一場是準備匯報工作，這里面的情感是不一樣的，一個叫果然如此，一個叫暗中較量，易楷都沒有，所以不合格。”

    嚴疏找出來難得合格的一場，邊播放邊解說：“這才是合格的果然如此，些許驚訝，些許了然，甚至還有一點對于萬嶺的防備，這才是李元聽到老財務死后的正常表現，他們早就知道老財務死了，都在等信息公布，而萬嶺是他的對手，比他主動比他激進也比他有信心，萬嶺必然會有所動作才對。”

    甄彧確實從兩個視頻中看出了不同，但只有嚴疏解釋完后才能感覺出區別，下意識跟著點了點頭。

    下午這場戲嚴疏給兩人講過，也是又拍了幾次后才過，可在戲外的他只看得到易楷一遍一遍抬頭，難以理解其意義。

    “甄總，這也是你投資的電影，我很榮幸能當導演，我不僅想把戲拍好，也想做到你說的教教易楷。”嚴疏話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讓甄彧不要再以投資人或金主的身份插手拍攝，半懂不懂才最壞事。

    甄彧沉默一陣，才道：“我知道了，辛苦嚴導。”

    嚴疏又嘆了一口氣：“現在有金主還能認真拍戲的演員不多，易楷目前的演技，無功無過，不好也不差，商業電影和電視劇是過得去的，但沒有靈魂，沒有亮點和特色的表演，是不會被人記住的，進步更無從談起。”

    話說的如此直白，甄彧抿緊嘴唇，低聲嗯了。

    演員的路太難走，甄彧不想易楷走歪走錯，卻又在這時候心疼起他，想把人徹底關在籠子里，所有的一切只給自己看。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嚴疏不再說話，又看起手機。

    不過很快，嚴疏的助理進來通知兩人，大家都收拾好了，可以下樓去夜店了。

    易楷已經先行下樓，甄彧沒和他一起走，路上他問起另一件事：“嚴導覺得司徒巡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