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養母沒有繼續說了,黑暗中發出她幽微的抽泣,那聲音里拍打著洶涌的孤獨,緩過來好一會兒后她才扶著桌站起身,“你沒有徹底失去過伴侶,你不會知道這種心情,你也不是我,不會明白我的選擇。” 她走得很慢,直到房門口停下腳,有些顫動的手放在扶手上,輕聲說:“答應阿姨,小周,不要告訴頌頌,他一定不會準我這樣,我可以理解,但你是局外人,我希望你尊重我。” 說完她才進了房關起門,留下周鷙群站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動。 這種感覺很奇怪,讓周鷙群想到小的時候,冬天在花園里,單念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脆弱的脖頸上,笑著說,鷙群,動手,我很舒服。 天氣很冷,周鷙群的拇指摁在上面,血管在皮膚下跳動的觸感鮮活又溫暖,讓他迷茫卻興奮起來,手中不自覺加深力氣。 而單念仰起脖子感覺自己像一只沒有羽毛的青鳥,在周鷙群的手中得到了飛翔。 從那之后,兩家每次走訪時,單念都會偷偷來找周鷙群這樣做,可卻在有一天發現控制不住周鷙群的時候,她用腳踢他,用手打他,想讓他松手,直到感覺自己力氣在逐漸消失的時候,那兩只手才放開。 她跌坐在地上,小聲喘息說:“鷙群,太過了,你差點把我掐死。” 接著單念發現自己家的貓死了,那是只白色的波斯貓,藍眼睛,性子很差,唯獨偏偏親她卻不理其他人。她找了半圈才在后門發現周鷙群,他坐在臺階上,背著陽光的地方,腳下的草地,花都不開一朵。 單念走到他旁邊坐下,平靜的看著前方說:“咕咕是我最喜歡的貓,但是我不怪你。” 周鷙群沒出聲,他明顯感到自己掐著單念時總帶著些遺憾,那遺憾在每一次與單念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滋生的更加肆無忌憚,終于在掐死那只貓的時候消亡。 那是周鷙群第一次高潮,沒有性,沒有勃起,沒有jingye,卻帶著幾乎致命的快感。 這樣的感覺他不喜歡,他不能控制,甚至是在被控制,他相信單念也是一樣,或許已經更加嚴重。 周鷙群站起身來,淡淡的說:“單念,你病了,你該去看看醫生。” 單念神色變得有些木然,很快反駁他,“我沒病,鷙群,你殺了我的貓,你才是那個有病的人。” 周鷙群垂下漠然的眼,看著她,“沒有人會喜歡被人掐脖子,單念,你生病了。” 單念聞言,有些搖晃的站了起來往門里走,嘴里喃喃自語,“..我沒有生病..爸爸不會讓我生病的..” 當天晚上周鷙群就進了周父的書房,把自己掐了單念,殺了單念的貓全部交代了出來,得到的當然是一次狠厲的教訓,但這樣才能讓他清醒,讓他從單念畸形的依戀中逃出,從病態的快感中逃出。 可那種快感從未真正消失,它如影隨形的潛伏在周鷙群身邊,伺機等候,隨時準備重新吞沒他。 終于在泳池溺斃沈懷頌的那次,它徹底現身出來,張牙舞爪,在周鷙群的語言里,在周鷙群的手里,在每一次jianyin般的性愛里。 直到在山浪島誤以為沈懷頌落水,周鷙群第一次有了敬畏的感覺,它才開始知難而退。 是沈懷頌給了他一把火把,在黑暗獨行的路上,雖曾經在半途熄滅。 他無法罔顧沈懷頌養母的生命,因為他無法不去在意沈懷頌的想法,哪怕養母和單念當初一樣,說辭都是如此言之鑿鑿,卻均是無情的將他當成劊子手。 黑黢黢的客廳里沒有一點聲響,寂靜得像潭死水。 他挪著步子走到養母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過了許久才有人過來開門,養母僅探了半張臉,凝視著他。 周鷙群面沉如水,沉聲說道:“阿姨,您是個堅強的女人,您失去了愛人,但是頌頌還在,頌詞還在。我不會和頌頌說這件事,但我希望您再想清楚,我等您聯系我。” 他說完便離開了,他怕自己露出端倪,他并非不認同養母的做法,只是他處在沈懷頌的角度去想,他無法去贊同。 同一件事上,他們的選擇會是一樣,但過程一定不一樣,因為養母有牽絆,而周鷙群沒有。 哪怕有頌詞,也只是為了牽制住沈懷頌而已。 國慶結束他們回了北京,一切似乎按照正軌在走,周鷙群動用關系把養母的病歷調了出來,是乳腺癌早期,明明可以治。 她很堅強,不然不會當初那么想死的情況下堅持下來,又怎么會怕化療,不過是另一個自殺的理由而已。 周鷙群把病歷文件關了,拿起桌面的手機看了看,依舊沒有等到養母電話主動打過來。他緊繃著身子往后仰,神色暗了下來,拿手機打了過去,沉聲問:“怎么樣了?” 阿毛看著監視器里沈懷頌的養母,并沒有什么反常的行為,咬了口煎餅回答道:“周哥,沒什么異常,她最近沒有上班,買菜做飯之后就在家發呆,或者待在一個小房間待上很久,但是晚上會出去散步,都派了兄弟跟著的。” 周鷙群聽著,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在空蕩的房間發出懾人的聲響。 就在周鷙群走后沒多久,養母所在的事業單位忽然給她放了長假,她這才意識到周鷙群的背景不簡單,當初升職也應該是他暗中安排的。 過了一個星期后,周鷙群突然接到了養母的電話。 “小周,是你讓單位給我放假了嗎?”養母心知肚明,卻還是裝作試探的口氣。 沒想到周鷙群躲都不躲,不鉆這個空子,直說:“阿姨,放假了不就可以好好去治病了嗎?” “你這是逼我去?”養母感覺到一絲危險。 周鷙群沒出聲,過了會兒才緩緩地說:“既然已經陪了他這么久,就再陪陪吧。” 這下輪到養母不說話了,這段時間她想了很多,她不能生育,雖然是領養,但早把沈懷頌視如己出,她當然也舍不得,一剎那想到逝去的愛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養母擦掉眼角的淚水,沙啞的說:“我再想想。” 周鷙群嗯了一聲,說道:“你想好了我派人來接你。” 養母走進那個小房間,待了很久很久,從中午待到晚上,阿毛看著監視器,只看她抱著那張遺照一直在哭。 晚上她出來回了自己房間,清理了些衣物放進箱子里,突然感到這是天意,或許是死去的愛人也不希望她這樣放棄,才讓周鷙群發現她的藥,一想到這,眼淚又是往下掉了下來,她強忍著,手里清理衣服的速度也不斷加快,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