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死么
返航的第二天,柯林的仍舊無法想象,那天在那顆礦星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的雄主當天在他的懷里昏過去以后就一直在沉睡,而他的這艘旗艦的監禁室里,此時正關押那位在荒星群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殺神,古代種的王蟲。 他的雄主,不知怎么遇到了雙翼損毀的敵軍主將,還把人強暴了。 他進到山洞的時候,那個古代種的首領蜷縮在山洞的角落,在昏迷中不停得發抖,身上全是他雄主的氣味——他幾乎瞬間就要被標記他的雄蟲的氣息刺激到發情,雌蟲中將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山洞里之前發生的事情,比他和雄主之間的任何一次性事都要激烈。 柯林的心瞬間亂了起來。 ——原來他的雄主也會有粗暴的欲望。 陸燃對他們向來溫柔體貼,性事也向來點到為止,絲毫不會讓他們有半點難受。聯邦雄蟲雖然不如帝國的暴虐,但也并非毫無架子,柯林一直告訴自己,能找到這樣溫柔又尊重伴侶的雄主,已經是他的幸運了。 但內心深處,他一直有種隱約的不安感。過往,他把這種不安歸結于雌蟲生理性渴望被粗暴占有的劣根性,一直嗤之以鼻,但見到了山洞里的古代種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那種不安是什么。 ——這個世界上,存在完全沒有占有欲的愛么? ——永遠溫柔尊重,從沒有負面情緒的完美伴侶,存在么? 雌蟲中將在星艦走廊的強化玻璃上隱約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高大的雌蟲,一絲不茍的制服,算得上英俊剛毅臉,眉頭緊鎖。 柯林自嘲地笑笑,收拾好表情,用指紋解鎖了監禁室的門。 監禁室一片寂靜。 純白的天花板,純白的墻,頂上特質光譜的審訊燈從俘虜住進來就沒有關過——這個燈通常只會在極端的審訊中使用,特殊的波段能夠很大程度上阻斷蟲族體內激素的分泌,讓俘虜無法入睡。 古代種俘虜已經在這里被關了三天了。 據陸燃所說,他遇到古代種王蟲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是精神域被重創、蟲翼被活生生撕下來的狀態,雄蟲只記得自己被古代種暴走的精神力沖擊,再醒來的時候,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山洞里只有滿是性虐痕跡、奄奄一息的敵方首領。 但即使是被撕去了雙翼,精神力被重創,這只蟲也畢竟是荒星群戰場上的絕對王者,終極大殺器,這艘屬于現代蟲族的母艦上的監禁室并沒有足夠的安保設施來防備這位俘虜。 于是只能這樣,強行限制對方的睡眠,來阻止對方恢復。 王蟲的眼睛是一種近乎灰色的礦紫色,像剔透的無機質寶石。而此時此刻,那雙灰暗的眸子里面已經滿是血絲,充血得近乎要爆炸。 柯林在俘虜的對面站定,隔著透明的精神力隔離板看著里面的王蟲。這只蟲顯然沒有得到妥善的照顧,身上的一片狼藉沒有得到任何清洗,從脖頸到之間都被特殊合金嚴絲合縫地、用一個顯然并不舒適的姿態、像防范兇獸一般死死地禁錮在刑椅上。 他身上貼著無數的感應器,聯結的屏幕上顯示著他過高的體溫,和絕對說不上好的各項指標。 “迦隱,是吧?” 王蟲的視線在他的臉上慢慢地聚焦——柯林得到了一個有些微妙的眼神,有些敵意,但很少;有些困惑,有些不滿,又有些柯林讀不懂的東西。 俘虜的口腔被一個中空的記憶合金的刑具撐開,自然無法回答他。視線在柯林臉上停留了幾秒,就又垂下眼瞼。 重傷、被粗暴地強行侵犯、被強制清醒,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王者這會兒看上去疲憊至極。 柯林走上前,去解那個口枷的鎖扣,一邊低聲說:“一年內,我欠你三條命。” 古代種的眼皮抖了一下。 “以前可能就更多,就只說這幾年的吧。”柯林解下了那個口枷,他看見古代種被刑具折磨得通紅,在刑具撤開后不斷抽搐顫抖,無法合攏的喉嚨,“為什么不殺我?我們對荒星群可不會心慈手軟。” 中將看見王蟲俘虜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扯動,像是自嘲。 仍舊沒有得到任何言語的回應,但柯林在世家長大,一路走到中將的位置,靠的絕不只是血脈天賦。古代種的反應多少讓他猜到了些什么。 “那不聊我。”柯林說著,關掉了監視器的信號,“聊聊我的雄主吧。聊聊那顆礦星。” 幾乎是瞬間,柯林的意識瘋狂地報警——那種莫名的壓力,比他在戰場上無數次感受到過的還要強烈上數倍——但只一瞬就消失了。 古代種俘虜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掛上了血跡。 他傷得太重了。 柯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身為聯邦的中將,身為戰士,他也曾經想過無數次,或許有一天能夠擊敗這只強大古代種首領,也和同僚們制定過無數次計劃,數次險死還生,但最終都是無功而返,甚至被這家伙多次刻意放過。 可王蟲還是成了他艦上的俘虜,原因卻是……被他的雄主粗暴地強jian。 不該是這樣的。 他心中有個這樣的聲音在叫囂著,但他是這個艦隊的指揮官,他要對他的部下們負責,更何況他還帶著他的雄主,那個柔弱又溫柔的小雄蟲。 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敬重和惋惜在這些責任面前微不足道。 “那天你突然襲擊……不該說是襲擊吧。那么重要的礦星,你不會不知道。”柯林輕聲說,“如果真的是襲擊,你大可以讓我們承擔沖擊。你認識陸燃?” 古代種滿是血痂的唇抖了一下,又抿住。 或許是常年生活在偏安一隅的熟人社會里,這只古代種出奇地好懂。 得到了意料之中,但并不想得到的答案,柯林嘆了口氣。 他雄主的來歷做得逼真,但其實并不太經得起推敲。被逃犯誘拐到邊境星系的雄蟲,這種話騙騙大眾的同情心還好,實際查查就漏洞百出。 但和古代種的王蟲有關系,可算是那些可能性里他最不想要的一個了。 柯林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想死么?” = 陸燃坐在艦長室的窗舷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白皙修長的手,算得上好看,在拍照的時候偶爾被拍到,發上星微都會得到“舔屏”之類的評價。 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 三天了,他握住古代種的翅膀,用力私下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與之伴隨著的,還有那種虛假的爽快和隱約的心悸感。 那是……他的血親哥哥。 所有的相處都已經不記得了,相貌也完全忘記。 但是在透過機甲屏幕看到那對礦紫色雙眸的瞬間,被背叛、被拋棄的痛楚,和伴隨著無數劇痛的恨意,就讓他瞬間明白了,那只蟲是誰。 原來……他有個親哥哥。 那些失去的記憶并沒有被他找回,只有伴隨著噩夢、劇痛還有失眠的無數破碎畫面。漆黑的棺材囚禁著他,他的身體痛得像是被光炮轟開過。 他說不出話來,但無數次地喊著“哥哥”,希望能得救,但那只蟲只是待在那里,什么都沒有做。 理智并沒有思考,他就打開了駕駛艙門,越過柯林,走了出去。 那只蟲歪歪扭扭地、急切地飛過來,蟲翼和他見過的所有雌蟲都不一樣,寬大、強壯、充滿了力量感。 這只在艾爾瑟林殿下謀劃、柯林這樣的頂尖雌蟲的伏擊下也只是輕傷退去,被星網稱為“荒星死神”的古代種王蟲,竟然是他的哥哥。 他的親哥哥,原來這么好看,又這么強。 那為什么…… 為什么。 他在問什么為什么? 什么都不記得了。 陸燃荒蕪的腦海里,只剩下最后的卑微懇求。 【哥哥,不要拋棄我,我什么都……求求你……】 他沒有被回應。 他的記憶里最后剩下的只有無邊的黑暗、惶恐、以及無法言說的絕望。 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