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太陽出的特別早，盡管剛剛七點，天已經(jīng)從金黃的晨曦漸變到湛藍的天空。今天天氣很好，天空高遠，涼風順著路邊的景觀樹吹拂。整個自然以一個整體自然的運轉著，綠樹向陽生長，隨風擺動。

    盡管顧家已經(jīng)徒有其表，只剩一層不算華麗的軀殼，但是起碼他們在城郊的別墅還留著，他們最老的管家還留著。只要還待在這所別墅里，二老脆弱的夢就都還沒有破碎。

    顧青墨推門進去時，管家正一個人坐在門口，看到他進屋慌忙站起來鞠躬，“大少爺。”

    “別。”顧青墨沒看門口的老人，朝屋內走去。

    客廳里，他的父親顧哲清一個人正坐在茶桌邊看報紙，他的后母宋云不見蹤影。

    看到顧青墨回家，顧哲清瞪圓眼睛看了很久，之后慌忙合上報紙站起來，動作中的慌忙竟然諷刺的和門口的管家有幾分相似。

    “回來了兒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尷尬的點著頭。

    顧青墨沒有回話，在沙發(fā)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合上眼睛——他需要在他弟弟出現(xiàn)之前休息一會兒。

    盡管加強健身，他還是感覺到年齡大了的影響。對普通人來說快到30歲身體很多部位的機能都不是最佳狀態(tài)了，更不要說他的生活狀態(tài)和心理狀態(tài)。30小時沒合眼他已經(jīng)快熬不住了。

    偏偏這個時候，這個從他出生到10歲，跟他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的人管不住自己的嘴。

    “怎么帶著口罩呀，是不是感冒了？你mama最近也身體不好，夏天更要注意身體……”

    顧青墨疲憊的睜開眼睛，顧哲清迅速閉上了嘴，看著他。

    顧青墨點了點頭。

    緊張的搓了搓手，顧哲清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的說，“你最近還好吧，解也有沒有……”

    一個身影這時忽然闖進大廳，顧哲清迅速收聲，顧青墨松了口氣，露出了進入這個房子以來的第一個微笑，看著一手拎著豆?jié){、豆腐腦一手拎著油條的人。

    青年剛抽條，長手長腳的，穿著牛仔褲、皮衣，跑的滿頭大汗，一進屋就把皮衣扔在沙發(fā)上，看到好久不見的哥哥凹了一個冷漠的造型，雙手插在兜里，油條豆?jié){掛在胳膊上，抬了抬下巴，“喲。”

    “霜霜，你T恤的袖子為什么是拉在肩膀上的？”顧青墨擺出了一副“謝謝，我沒笑”的表情，口氣平淡的問。

    “太熱了。”青年壓著嗓音低沉地說。

    “你穿著皮衣。”顧青墨無奈的指正。

    “你發(fā)現(xiàn)了吧！我剛買的！帥不帥，哥，帥不帥！”他的弟弟顧晨霜瞬間就破防了，跳的豆?jié){撒了一袋子，邀功一樣的舉著手里的袋子跑過來，“我聽你好像感冒了專門出去買了早餐給你吃！surprise！”

    “嗯，”顧青墨忍著笑接過袋子，“你聽出來我生病了，沒跟我說讓我休息一天，而是‘體貼的’出門給我買了油條？”

    “油條是我吃的，你不吃油條。生病在在哪兒休息都一樣，哥我想你了！”男孩兒有一對和他母親一樣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里是他的母親沒有的真誠和對面他的雀躍。

    “我也想你了。”顧青墨拍了拍弟弟的頭。

    “嗷！別拍我頭！我都快大學畢業(yè)了！”

    “沒看出來。”

    “快跟我進屋，我們進房間里玩！”顧晨霜一邊往樓上跑一邊揮手，豆?jié){滴滴答答的灑了一地。

    “再晃就自己去把地拖干凈，快走！”顧青墨避開地上的污漬拽著顧晨霜往房間里走。

    “嗷嗷嗷你力氣大的不像感冒了。”

    顧青墨回頭瞇著眼睛笑了笑，“你力氣小的不像成年了。”

    推開房間門，顧青墨能看出來他弟弟真的想他了。

    房間里的電視打開連接著雙人派對游戲，地毯上放著兩個坐墊、兩個毯子、兩份零食、兩份飲料。兩個手柄整整齊齊的擺在邊上，已經(jīng)連接好了，明顯他的弟弟已經(jīng)準備這個布景準備了不止一天了。

    “馬里奧派對！！”顧晨霜膝滑到自己的坐墊上，舒服的坐好，用力拍了拍邊上的墊子。

    “為什么放了毛毯在邊上？”顧青墨一邊坐下一邊笑瞇瞇的說。

    “為了把空調開到很涼然后縮在被子里……”顧晨霜忽然停住，“我剛剛聽到你感冒了把空調關了。”

    顧青墨挪了挪座位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點，一邊按開游戲一邊說，“沒關系，你把空調打開，我是熱感冒，不冷。”

    “真的嗎！”顧晨霜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真的。”顧青墨抿了抿嘴唇忍住笑意說——他弟弟對病理學的理解就只剩下熱的不冷冷的不熱了。

    顧晨霜把空調打開后兩個人打著游戲玩了很長一會兒，他弟弟跟他講了他大學里發(fā)生的事情，上了什么課，哪個老師喪盡天良，哪個同學稀奇古怪。

    他弟弟從小就仗著長身體早在學校欺負同學，仗著靈巧機靈小偷小摸，一邊享受著傳聞帶給他的關注度一邊把錯怪給因為一點小事就造謠的同學。不過這些壞毛病在他哥拎著他的耳朵，頂著家里的冷眼教訓了他兩年之后已經(jīng)在高中時期徹底改過來了。

    盡管他高一的同學對他的印象還是個一節(jié)課不上的校霸，但是他已經(jīng)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和家里的一點點捐款）成功考進了和哥哥一樣的大學，現(xiàn)在做的最惡劣的事情就是去掛他的教授門口撒尿了、時而出去飆飆摩托車了。

    聊著聊著，顧晨霜忽然沉默了好一陣子。他一沉默顧青墨就知道他要說什么了。

    因為顧晨霜知道的故事版本是他和解也快樂的相愛著，所以自從青春期以來一有戀愛問題就忍不住找哥哥分享。他哥哥就這么看著他一點點捋歪了性向，最后一去不復返。

    但是自然而然的，他一聽到顧晨霜這樣的假設就像一頭撞死，更不要說他沒有任何戀愛經(jīng)驗，更不可能提供任何有用的幫助，所以在很久之前顧青墨就假裝不感興趣讓顧晨霜不要再提這種事情了。

    這已經(jīng)是顧晨霜不知道第幾次的“哥，就這一次！”了。

    “哥，就這一次，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困擾！我最近在和兩個人約會……”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顧青墨揉了揉太陽xue。

    “一個人，我就叫他小A，他是我一個學弟，我特別喜歡他，他真的特別酷，最近在搞樂團，也喜歡研究摩托車，特別有時尚感，而且超級好看，我能看著他看一天。他特別自信，雖然有時候有點任性但是我作為學長本來就應該照顧他。”

    bluh　bluh　bluh。

    顧青墨不知道這是他弟弟第幾個這樣的男朋友了。

    “還有一個人……”顧青墨微微抬起頭，注意到了不一樣——這一次他弟弟竟然看起來有點難以啟齒，“就叫他……”

    “小B。”顧青墨忍著笑說。

    “小C！”顧晨霜斬釘截鐵的說，“這個人是我學長，已經(jīng)工作了，而且和哥你很像。他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年級第一，后來畢業(yè)之后也是精英。我跟他是學校附近的咖啡館遇到的，我真的感覺到他很喜歡我，跟他出去也總是能去一些特別貴的餐廳。雖然我們家也經(jīng)常去，但是去那種地方約會我還從來沒有過。每次他見到我整個人都亮起來了，我真的很喜歡被這么喜歡的感覺。”

    “但是？”顧青墨問。

    他知道之后有一個但是，他也希望這之后有一個但是——他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弟弟和比他年齡大很多，而且是從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到工作能力都強他很多的人在一起。他太容易被這樣的人傷害了，而對對方來說很可能只是一個自認為互相約定的游戲。

    “對，但是！但是，他跟我沒有那么多共同話題，他也不會穿搭，我就見過他穿西裝。而且是他主動追的我，我有點不能接受在戀愛關系中被動，但是他比我知道的多太多了，有時候態(tài)度強硬一點我還感覺他在嘲笑我搞不清狀況。我真的不喜歡他！如果我不喜歡他的話我覺得還是跟他在一起對他不好。”

    看著顧晨霜猶豫的態(tài)度，顧青墨接著問，“但是？”

    “但是！我覺得小A可能不喜歡我。每次出去和他約會的時候我都覺得比起我他更喜歡樂隊以及喜歡摩托。”

    “所以一句話概括，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是和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顧青墨問。

    顧晨霜重重的嘆了口氣，“我知道很老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遇到這么老套的劇情。我就不能遇到我又喜歡又喜歡我的人嗎？哥，如果我跟你一樣幸運就好了。”

    疲憊瞬間席卷了顧青墨，深深的沉下一口氣，顧青墨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復“不是他的錯，不是他的錯，不是他的錯，不是他的錯……”平復內心的波動。

    他沒權力生他弟弟的氣，是他決定不讓自己弟弟知道真相的，他沒有權力生氣，也沒有權力沖他發(fā)火。

    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隱藏自己內心的想法，這一次只是另一個這樣的事情罷了。六年了，他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放棄，也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放棄。

    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讓弟弟靠在上面，顧青墨摩挲著弟弟的頭發(fā)，輕聲說，“晨霜，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關系，所謂的一見鐘情很多時候喜歡上的都是對方的相貌或者自己的投影。喜歡是一種選擇，和你的小A同學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很喜歡他，給他時間，有一天他會意識到。如果你覺得你和你的小B前輩有希望，給他點時間，也許你會喜歡上他。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磨合。”

    “就像你和解也一樣！”

    “別說什么都提他。”

    “哥，你不好意思了！”顧晨霜一臉笑意的抬起頭，忽然看到顧青墨陰沉的表情，愣了愣，“哥，怎么了？”

    你看著他一臉天真燦爛的笑容，忽然沉了下來，眼前的光亮忽然變成陰暗，你也沒辦法不對他撒謊。

    顧青墨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沒事，可能坐久了，有點暈。”

    “啊對，我都忘了，你還在感冒！要不我們出去散散步？”

    兩個人剛收拾好，房間門口就傳出了敲門聲。

    “兩個小孩兒，吃飯了？”門口是他的后媽，宋云的聲音。

    不知不覺已經(jīng)11點了。一定是因為他回來了，所以廚房里做飯做的也早了。

    “我不是‘小孩兒’了。”顧晨霜瞬間變了臉色，撐起身朝哥哥伸出手，“哥，走了，吃飯。”

    “你多大對mama來說都是小孩兒。”女人笑盈盈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但是他的弟弟是被他親手領上正道的不是沒有原因的，看她活在夢境里一般華貴的打扮和明明經(jīng)歷了一段貧窮的時間卻依舊少有皺紋，甚至可以說是細嫩的雙手，她從成年開始就和顧家聯(lián)姻，沒有經(jīng)歷過生活也沒有經(jīng)歷過苦難，她能提供給她兒子的只有徒有其表的關心和空洞的愛。

    “啊對對對。”顧晨霜假笑了一下，側身而過。

    女人抬頭瞪了顧青墨一眼。

    她一直覺得他搶了自己生下顧家大兒子的權利，搶奪了自己兒子的地位，搶奪了兒子對她的愛。顧青墨不想理她，愛答不理的側身而過，一起走了下樓。

    樓下，顧哲清已經(jīng)坐在餐桌上了，看到兩人之后朝他們招了招手，“吃飯了孩子們。”

    宋云跟在兩人身后下來，坐在自己丈夫身邊。

    顧晨霜勸顧青墨吃點東西，但是顧青墨知道自己不能摘下來口罩，只能借口說沒有食欲，坐著看著三人。

    “你們兩個在樓上聊什么呢聊的這么熱鬧，剛才你們mama上樓給你們送水果你們都沒聽見。”吃著飯，顧哲清先挑起話頭。

    “沒聊什么，就最近發(fā)生了什么。”顧晨霜含糊的回答，“哦，炸蝦！”

    “青墨，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啊？”沒有回答，顧哲清換了一個對象。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裝自己不存在的顧青墨忽然頓住，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顧哲清一眼。

    察覺到氣氛一瞬間的尷尬，顧晨霜也抬起頭，“爸，你什么毛病啊，一樣的問題為什么一遍一遍的問啊。”

    “那霜霜呢？最近學校里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真的沒有。”顧晨霜不耐煩的說。

    “霜霜，跟我們說說你在學校里都做了什么，讓mama聽聽。”宋云這時候也插話。

    顧晨霜嘖了一聲，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挑釁的說，“嗯，有什么事啊，我想想……我最近在考慮加入黑幫。”

    一句話仿佛驚雷一般炸在飯桌上，不僅是宋云和顧哲清僵硬的動作，顧青墨自己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肯定白了幾分，幾秒鐘內耳朵里只有轟鳴聲。

    如果顧晨霜加入黑幫，哪怕只是加入那些名義上有幫派組織，其實就是放學了之后一起抽煙喝酒飆車的混子，也等于他完全而徹底的落入解也的掌控之中，解也可以以幫派的任何名義控制住他的弟弟。更恐怖的是，等青龍幫成為唯一的許可黑幫，解也控制住他弟弟的行為將受到全國組織的支持。

    “這……這怎么行啊！孩子你要想清楚啊，你……你怎么能……”宋云已經(jīng)完全語無倫次了，手在空中揮舞，一會兒便捂著心臟喘息。

    “顧晨霜，你做個有擔當?shù)娜耍o我過來。”顧哲清猛地拍了餐桌一下，聲音雄厚高漲，臉色通紅，“你過來，跟你mama道歉，跟他說你永遠不會加入黑社會，也永遠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怎么做個有擔當?shù)娜耍銈儗W習嗎？”

    爭執(zhí)聲，嘶吼聲，咆哮聲。

    顧晨霜用一個在顧家禁忌的話題把整個氣氛點炸了。

    當爭執(zhí)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顧哲清激動的胸腔上下起伏，手還舉在空中，顧晨霜偏著頭，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哥哥。

    “顧晨霜，答應我，永遠不要加入黑幫，永遠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顧青墨咬著牙，眼神近乎是兇惡的盯著自己的弟弟。

    顧晨霜的眼眶瞬間有些翻紅，看著哥哥的眼神有點躲閃，一把推開自己的父親奪門而出，門重重的摔在腦后。

    氣氛一時間有些緊張，剩下的兩個人沒有人是希望他回來的，顧青墨站起身，“我之后會勸他的，先回去了。”

    “我兒子走錯路了我這個當媽的會勸，就不用麻煩你了。”宋云沒出釋放的慌亂全部化成了惡語相向。

    顧青墨嘲諷的笑了笑，朝門外走去。

    顧哲清這個時候推了自己妻子一把，遞了個眼神，出聲，“等等，兒子，有個事我要跟你說。”

    顧青墨已經(jīng)開始感覺到眩暈了，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

    “這些年苦了你了。”顧哲清尷尬的說。

    顧青墨揚了揚眉，“如果你就是要說這個的話，我這些年怎么樣已經(jīng)跟你沒有關系了。我怎么樣跟你從來就沒有關系。我現(xiàn)在要走了。”

    “等等！我聽說解也就要發(fā)達了，我這里有點經(jīng)濟上的困難……”

    “不要！你再說一句！”堆積了不知道多久的委屈、膽顫、恐懼、絕望、無奈以及怒火全部化為怒火沖上了顧青墨的心頭，顧青墨用力扯下口罩，眼神冷漠陰狠的看著面前的生父，“顧哲清，你看看我臉上這是什么！”

    說著顧青墨又拉下衣領露出嶄新的燙傷，“你再看看這是什么！這樣的事你以為只有今天嗎？顧哲清，我問你，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是還是個人就不要再說下去了，我會假裝我什么都沒聽見。”

    宋云激動的跳了起來，指著顧青墨破口大罵，“你爸爸本來就沒想讓你去借錢，你爸爸要自己去，他愿意提前跟你說是尊重你！”

    一切沖動都化成了空洞，顧青墨輕聲說，“我不想叫顧晨霜的母親賤人，所以我勸你把嘴閉上。”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白眼狼”，這個詞真好笑，顧青墨忽然無法控制，笑得停不下了，許久之后才收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后還說我什么嗎？白眼狼，賤人，婊子。宋云，我告訴你，我不是婊子嗎？你覺得我在床上跟解也說我恨你們，以他的性格他會怎么樣？別讓我跟你們撕破臉！”

    顧青墨說完拎起外套就朝門口走去。他只能聽見背后傳來的破碎的，來自富家小姐的咒罵聲。

    “顧青墨你不要臉！就跟你那個婊子媽一樣不要臉，小雜種！”

    顧青墨越走越快，沒有顧慮身后傳來的巴掌聲和女人的哭泣聲。

    他不該這么生氣，他的父親和解也有什么區(qū)別？自高自大，自以為正確，覺得所有問題都能用武力和威脅解決。他和這樣畸形的人還有什么話可說的。

    ……

    拉上窗簾一個人蜷縮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顧青墨閉著眼睛處于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無數(shù)場景浮現(xiàn)在他眼前。

    他記得mama曾經(jīng)摟著他說，“mama叫曹默，爸爸叫顧哲清，所以mama給你取名叫顧青墨，因為爸爸和mama都愛你。”

    他記得他被父親叫到房間里的那一天，他的父親近乎跪在地上乞求他。

    “求求你了，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親，看在霜霜的份上，你也不希望他在學校被人欺負吧？你不希望看到他被　　解也報復吧？解也是什么樣的人我們都清楚，就算不是為了我們，救救你弟弟！”

    他記得當時他絕望的心情。

    “這和我在不在乎你沒有關系，如果一開始你沒有直接同意解也的要求事情也不會變成的這么復雜，你也不會這么難看。顧哲清，這件事之后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但是我要你從今天開始每時每刻都記在心里，如果你不給解也這個選擇，我永遠不會落到這個下場。我要你知道，如果過幾天我死了，你是殺死我的人，我永遠也不會放過你。”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曾經(jīng)天真的以為所有的痛苦都是暫時的，有一天爸爸會回來找mama。后來他想，所有的痛苦都是暫時的，他可以和mama一起生活的很好。再后來他覺得只要有一天顧晨霜回心轉意，不再說“反正家業(yè)都是哥哥的，我只要吃喝玩樂就好了”。再之后，他覺得只要大學畢業(yè)，他就能遠走高飛。

    ……

    手機響了好幾聲，顧青墨縮在沙發(fā)上沒有理會，許久之后他才打開手機。手機里是他弟弟的消息。

    “哥！我回來之后你已經(jīng)不在了，爸媽好像也吵起來了，你是生氣了嗎？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不應該把你氣走的，哥！哥！哥！我錯了！”

    “哥，我錯了，我不加入黑幫了，我之前這么說是因為爸媽都在，我不會真的加入的，對不起對不起！哥！原諒我！”

    “哥！我生氣是因為我知道你回來的時候不想見到mama，所以跟他們說了我們不下樓吃飯，結果他們還是把我們叫下去了，我真的錯了，我知道你一直跟我說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知道你肯定會反對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下周還回來嗎？”

    “哥！回我個消息！”

    顧青墨將手機用力砸在地上，抱住頭——他好想恨顧晨霜，他好想找一個理由恨他，這樣他的痛苦就可以是暫時的了。但是好難。

    他永遠沒辦法恨他，因為被保護的很好所以自信善良的弟弟，因為從小經(jīng)受良好的教育所以多才多藝的弟弟，他倔強、勇敢、敢愛敢恨又永遠充滿希望的弟弟。

    他要保護他，因為那是他弟弟。

    但是第一次，涌起這些想法的時候，他的心里涌起的不是釋懷，而是厭惡。

    他想象不到會有這么一天，在他已經(jīng)被污染到這個程度之后，就連他心底里最后的一絲美好的情感，都被玷污的不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