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處無生
17 時雨站在主城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真實感。 腳踏實地地站在地上,身體被裝甲完整的包裹著,這樣的感覺實在太過陌生,讓他忍不住有些戰栗。 不用跪著給男人koujiao,下面不用含著丑陋的刑具,不被束縛著,這樣像一個人一樣地站著的事情,已經太遙遠了。 但是,也已經很好了。 很奇怪,明明幾分鐘前沒進入游戲的時候,他還完全感覺不到“戚憂”這個人的存在,腦子里空空蕩蕩地,只有被長久的折磨和調教培養出來的本能驅使著他的身體,讓他在曾經的愛人身邊做一條乖順的賤狗。 “自己”是什么,“情感”“屈辱”“自尊”這些屬于人的情感,不知為何,進入游戲之后,全都蘇醒了。 ——但或許還不如不蘇醒來的好。 時雨點開角色欄,金色的ID“時雨”在最上面,周圍一圈是代表著在一年一度的官方大會某次的冠軍身份的黑金id框,右邊掛著公會的普通會員徽章“樓”。 會長的身份超過30天就會被自動轉給副會長里貢獻最高的,他消失了太多個30天了。 點開公會名單,熟悉的人大多數都在。 他上線自然是在公會頻道里有提示的,好友里應當也有。 “我看錯了么??雨神詐尸了??” “!!!時雨你小子還知道上線??” “……” 好友頻道和密語密語被刷得像是世界頻道一樣,時雨尚未完全恢復的認知能力只能看見那些文字在瘋狂地滾動,信息不斷地彈出,卻不太處理的過來。 但這也已經是離珠科技超越時代的技術的恩賜了。 好友名單里,前面標注著“契”的【霧偃】暗淡著,是沒上線的情況。但是時雨知道,馬上他上線的提示就會被發送到他的“主人”的光腦上,那家伙大概會看了以后火急火燎地上線,然后安排人追蹤他的游戲艙地址,以期找到他失蹤許久的愛人。 雖然,他其實一直就在他身邊。 馬上就要出現他無法掌握的情況,可能會很尷尬,不知道他從前的愛人,現在的主人會是什么樣子的反應,但是時雨卻出乎他自己意料地淡定。 他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只是出了遠門很久沒有上線一樣地,回了幾個不是樓里,也不是霧偃那邊的,不知情的好友的問候,傳回了公會駐地。 = 公會頻道自他上線的消息出現后就一直靜默著,一群人正在大廳里等著他。 時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踏進了改版了許多次的工會大廳。 第一個迎上來的是個精靈游俠。他走到時雨的面前,眼圈一點一點地紅了起來。 時雨覺得以他這些年的遭遇,他也是有理由哭出來的。可大概是眼淚已經在無窮無盡地凌辱、在無數次深喉、無數次被射在眼睛里帶來的生理性淚水里用光了,他這會兒倒是笑出了聲。 人類騎士伸出手來,結結實實的一拳砸在了游俠身上:“你這表情還是留在我的葬禮上再用吧,太難看了別叫我看見。” 幸虧他上次離線前是神圣天賦、三年不上游戲版本更替多次、他的等級和屬性都落下主流玩家很遠,這一拳打在高爆脆皮游俠的身上總算沒打出個好歹來。 精靈游俠還沒來得及回話,剛才沒在線的楚江開就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身后跟著帶著掛著“洛陽城副會長”頭銜的緹歐。 “呼......總算趕上了。我把他那個游戲倉的網絡許可ban掉了,恢復要五分鐘,游戲里就有15分鐘了。”緹歐說。 “謝謝。”時雨真誠地向他道謝,“平時沒機會說,這三年辛苦你了。” “謝他干嘛!打他還來不及!”楚江開氣呼呼地說,一邊用法杖狠狠地捅了緹歐一下,“這家伙要是當時機靈點兒,你哪會…….”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語氣一點一點低了下去,最后也紅了眼圈。 時雨這會兒倒是覺得好笑:“你也給我靠譜一點,平時現實里面對面都好好的,到了游戲里我好好地在這兒,你倒是要哭了。” “誰要為你哭啊!自己說跑就跑,留下個爛攤子,我競技場都掉到50名開外了。”狐族薩滿祭司安然搖著6條尾巴從他們身邊路過,把一根圖騰柱立在門口,“不過黑心牧師你來的正好,倒是提醒了我…..” “哎哎別啊!我是自己人啊!”白袍祭祀看出他的意圖,連忙申辯。 安然嫣然一笑,背后的六根尾巴招搖地綻開,激活了圖騰柱上的符文,淡藍色的立場激蕩開來,掛著洛陽城id的緹歐的身影立刻模糊起來。 聽著耳邊“您所在的工會已禁止非本公會權限成員進入及停留,30秒倒計時結束后您將會被傳送回最近的公共安全區。30,29,28,……..”的系統提示音,緹歐有點急,又想不出什么能阻止以護短和不講理出名的狐族薩滿。 反倒是時雨出聲制止了:“我用的是他的附屬艙,你不讓他傳過來,他也可以強制讓我傳送過去的。別弄這個了,緹歐這些年也幫了我不少,還一直照顧葉曉他們,雅雅你也對他好一點。” “喲,還能命令我呢?不過可惜,現在我是會長了,不聽你的。”安然嘴上諷刺著,卻是將咒文取消了,把圖騰柱收回空間。 時雨被她的反應逗得笑出了聲、隨即才愣了一下。 好像......很久沒有笑過了,笑出聲后自己都覺得有種新奇的感覺。 看著狐族祭祀拖著尾巴又轉回后堂去忙她忙不完的事物,緹歐這才舒了口氣,有些擔心地問時雨:“一會兒阿一來了怎么辦?” 時雨愣了愣,低頭苦笑:“你只給他五分鐘,也太短了點。” 大廳門口的傳送陣里不停地有遁光閃現,是在其他分會的危樓老人們問詢趕來。見到時雨,男的一個擁抱,女的一個飛撲,最后總要跟上一拳解解氣。 緹歐從前總是奇怪金風細雨樓的組織嚴密團結、從來沒聽說過有核心成員背叛工會的,而且一個比一個強,沒有一個不是有一技之長的強者。楚江開從來都拿他們是“老牌職業玩家工會”來搪塞,緹歐將信將疑也沒其他的解釋。 其實沒什么可奇怪的,就和楚江開當時和他說的一樣,沒人規定職業玩家現實里的職業不能是殺手。 金風細雨樓,危樓,現實中的黑道第一樓,和游戲中的混亂陣營第一樓,本就是同一棟小樓。 他的指尖向右邊伸展,碰到了楚江開的手,對方下意識地躲開,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來,反過來將他的手抓在了手心。 系統提示“檢測到心率異常變化,是否需要降低擬真度?” 緹歐哭笑不得地選了否。 楚江開輕聲說:“老大他自己的事情如果做不了決定,就會這樣死撐,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讓那家伙15分鐘內上不來,他承你的情。” 緹歐用指尖刮楚江開的手心:“那你呢?” 楚江開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去人群那邊找時雨了——但時雨卻沒有停留太久。 “我……先去準備一下。”時雨說,點開了傳送界面,“一會兒回來。” = 幾年沒回來,他和霧偃合并過的私人領地倒是沒什么變化;或者說,暗精靈術士刻意地、盡量地把一切都保持在原狀。同樣的路燈樣式,等級卻是新時代的等級,想必是花了功夫找生活玩家專門創造的心配方;散落在周圍各種靈寵、軟乎乎的坐墊,擺放的方式都和從前一樣。 時雨在湖邊找了個地方坐下,點開了好友列表,安靜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到了這個時候,木已成舟,他反而沒有了十幾分鐘前身為“狗”的時候那樣的恐懼,就好像他四年前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就想好了一切一樣,思維快速地運轉,直直地走向那個他能想到的,對他最在意的那個人最好的選項。 可或許是他太笨了,四年前那個看似天衣無縫的選擇好像并沒有那么好。 工會界面里,金風細雨樓已經有465個成員了。 他確實拿到了幾乎所有的一切,甚至得到的比想象的更多,同伴們重獲新生,不知道有沒有人按照洛家提供的資料找到家人;洛家的地盤上人koujiao易和成癮性藥物販賣幾乎絕跡;他的手再沒傷害過一個無辜的人…… 可他唯獨漏算了洛軼。 如果洛軼能忘了他、如果洛軼真能把他當條狗就好了。人類圣騎士心想。 不至于像這樣,目之所及,全是布滿荊棘的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