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區樓下有門禁。

    葉柬嘆了口氣，當初走的時候太過匆匆，所有東西都自以為是地還歸家里，去時瀟灑，拂去塵埃裸露白骨，坦露真心前的苦笑承認。

    葉泊舟給狗子倒了水和糧，估摸著時間，那位“家里人”應該是要到了才對。

    說他胖不能真喘吧，好歹也是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不去接還真的會迷失在南城這花花世界里？

    心不在焉地搓著狗頭，松獅有飯吃了就不想賣臉討好，甩開他犯賤的手，叼了食盆走遠了吃。

    他也沒在意，眼神飄忽著圍著可視門鈴打轉，盤在地上的兩條腿貼心地立起來，安撫葉泊舟別扭的情緒，小心催促著眼睛快點去看一看顯示屏。

    鬼迷心竅沒走幾步，亂七八糟的音樂炸出聲，撅著屁股的松獅嚼著飯回頭瞄了一眼，帶出來沾著口水的褐色顆粒掉落在地上，甩的著實有些遠，它呆愣片刻，像是在猶豫用不用撿起來，最后低頭繼續吃碗里的。

    葉柬的身高也是過分優秀，葉泊舟皺著眉頭盯著屏幕里彎腰跟他視頻的男人，飛快地按下門禁鎖，攏共五秒不到，他就把視頻關了。

    ……

    葉柬站在電梯里對鏡反思了一會，他剛剛可能確實有些反應遲鈍，而導致沒有在合適的時候開口出聲，讓小侄子茫然了一下，他也能理解這樣的表現。他走的時候葉泊舟還是個小學生，算來如今都是高中生，小孩子的世界是很精彩的，對于他這樣本就沒有存在感的親人而言，五年不見，現在的他對葉泊舟充其量算是個帶點親的陌生人。

    就是個自認體貼的大人。

    葉泊舟翻了個白眼，葉柬可真是夠了，這么熱的天還穿著長袖襯衫，沒勁的成年人。

    成年人其實有很多苦衷，比如關節不太能受涼，回家面對小一輪的侄子會很沒有經驗，接下來兩個月自己可能要辛苦帶孩子而孩子不領情，以及——

    一位合格的家庭成員。

    這次回國，他心里清楚自己以后不會回去，但是面對許恬葉樓起殷切的期盼，他還是含糊地說不清楚。

    怎么會不清楚，他怎么還會想回去呢。

    實際上，他不確定這個家是否還接納自己，特別是小葉泊舟，這些年與哥嫂二人的往來，并沒有葉泊舟主動的只言片語，葉泊舟氣性隨著年齡增長，不回應他的問好逃避他的主動，初至異鄉太多難言之苦，待苦盡甘來，卻不知不覺已走了五年。

    當許恬說要回家住，他很猶豫，可當葉樓起說叫他幫忙看兩個月孩子，他們夫妻二人要在葉泊舟上高中前好好度個假，有了另一重資格的掩飾，葉柬順水推舟同意。

    葉泊舟開好門就跑自己房間繼續快活，順手牽走了吃飽喝足的狗。

    兩個人的臥室門對著門，葉柬以前住在稍大點的次臥，葉泊舟小點的時候很賴著他，吃飯睡覺都要和他小叔叔一起，葉樓起和許恬說過許多次都不聽，每晚葉樓起給他掖好被角離開，第二天一準在葉柬房間里找到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葉泊舟。

    小葉泊舟這一覺睡到五年前，他以為葉柬大學畢業就會回家，這樣每年不會只在過年時才見上短短幾天。

    他滿心歡喜地算好日子，就想著一出校門就能看見葉柬站在那里，接他回家。

    葉柬卻是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

    葉樓起和許恬說小叔叔太忙了，上學很累，而且咱們太陽升起他們都在休息了，小泊舟不要打擾叔叔。

    人情世故便是這般積攢著學會，拖拉成長，他學會聽話，沒有打擾葉柬。

    二十七歲早已經步入社會的靠譜成年人，十五歲即將踏入高中校園的網癮少年，五歲半拖著一身長毛的苦臉松獅，三張嘴除了吃飯，坐在一個房間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十分鐘。

    今天是他回來的第三天。

    這幾天，他見識到了葉泊舟在這五年飛快成長的痕跡。

    晚上三點鐘朦朧時分耳邊若有若無的游戲音連麥聲，下午一點鐘噠噠噠的碗筷打擊樂，松獅難得的叫聲，全都是他一人杰作。

    咚咚咚，時隔八天，葉泊舟再次在夢中被強制敲醒，現在是上午十點，距離葉泊舟退出游戲進入睡眠只有五個小時，但距離葉柬起床已有三小時。

    葉柬這次回國有一周的假期，下個星期，他就要穿裝模作樣的衣服朝九晚五，這意味著，只有四天的時間，葉柬來好好“熟悉熟悉”自己的大侄子。

    一個毫無作息規律的問題少年。

    葉泊舟張開嘴下意識地回應：“起來啦。”

    嚴重的睡眠不足黏膩在有氣無力的尾調，痛苦委屈跨過房門顯出實體，葉柬被自己的想法惹笑，想起葉泊舟很小點的時候，每天早上快要上學的時候都會這樣來一遍。

    那時候還可以一把從被窩里抱出來，現在的葉泊舟只會在恍然發覺后惱羞成怒。

    “葉——柬——”

    果然，前幾天禮貌矜持的樣子都是陌生關系維持的話術。

    葉柬沒和他客氣，實際上他這次回來住是應許恬邀，回來給尾巴翹上天的葉泊舟來個“調教”。

    葉柬的臥室窗簾遮光性極好，葉柬借著臥室門外漏來的光在床上尋見了葉泊舟。

    純白色的上衣因為糟糕的睡姿軟趴趴地疊在胸骨下方，松垮的短褲懸掛在胯骨位置，模糊光影下湊近了看，甚至能看見腰眼淺淺。

    葉柬視線矜持地移至上方，葉泊舟渾圓的后腦勺翹著寫滿不爽的雜毛，嗓子里還冒出剛剛拖長音剩下的哼唧。

    葉泊舟一賴床就會把臉埋在被子里，腰臀部位撅起像模像樣地動上一動，告訴前來叫他起床的人他已經醒了，正是要起床的，別急。

    身子抽長，也是改不掉骨子里的小脾氣。

    葉柬心中唯恐自己生疏，可上手起來卻是手腳麻利得很，俯下身托著少年初成的骨rou，手下肌膚冰涼，觸感細膩，葉柬手中粗糙的繭子惹來一片癢意，滑溜溜地鉆入四肢百骸，可始作俑者卻不知此，還仗著煙消云散的曾經煽風點火。

    葉柬原是想托著葉泊舟的胳肢窩給他撐起來，畢竟以前就是這樣，可以輕而易舉地把裝鴕鳥的小學生拔出，而今時不同往日，葉柬的小尾巴早已經落地生根，長成了能撲倒他的體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