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半宿才睡著，但睡的很沉。楊有方家的床很舒服，床墊均勻地撐著身體，厚厚軟軟的剛洗好的被子裹在身上，昨天小楊叫他把被子放在客廳曬了一下午，現(xiàn)在滿滿的都是陽光的味道。陳葳從小都是mama自己帶著，老媽分身乏術(shù)，也顧不上這些細節(jié)，帶的他也不知道怎樣照顧自己。

    但一去隔壁的小楊家，他就能感覺到，生活中這些細微的心思總能帶來奇妙的愉悅感。

    陳葳刷好牙，從洗手間晃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早飯已經(jīng)擺在了餐桌上——兩個三明治，一碗沙拉，一杯橙汁，一杯牛奶。

    他知道橙汁是給自己準備的，他乳糖不耐受。

    “早。”小楊給他拉了下椅子，轉(zhuǎn)到對面坐下了。

    “早。”陳葳看著他，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勁。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又發(fā)現(xiàn)里面夾的都是蝦仁，手剝的，挑了蝦線。

    他很愛吃蝦，尤其是旅大的基圍蝦。小楊知道。

    陳葳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大早上的，他去哪兒弄的鮮蝦？

    楊有方坐在餐桌對面，有點期待又有點心虛地看著，也不太敢抬眼跟他對上視線。陳葳放下三明治，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哪里不對勁了，他耳朵好像有點紅。

    一頓早飯玩出這么多花樣，這是要干什么？他心道，小楊這兩天是什么意思，不會真是在追他吧？

    “你這兩天有什么打算嗎？”　楊有方終于開口了，“想不想去亞布洛尼泡溫泉？”

    陳葳猜他可能早有準備，但還是問了：“溫泉酒店現(xiàn)在訂得到嗎？”

    “訂得到，現(xiàn)在不是旺季。”　楊有方拌著沙拉，“前天省自然結(jié)果下來了，我之前申報的優(yōu)青中了，請你出去快活一下。”

    ……果然。

    “可以啊，年輕有為。”　陳葳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笑著說話，　“你們學術(shù)圈都說什么？grats？”

    “Thanks.”　楊有方笑著抿抿唇，“You　are　my　angel　Gabriel.　你來這兩天有很多好消息。”

    “還有什么好消息？”　陳葳挑眉。

    “我今早上收到郵件，在這邊的第一篇文章過審了”　，他扶了一下眼鏡，“我的第五篇一作。”

    “真不錯。”　陳葳想了想他第一次發(fā)刊的時候，“你是博三才開始發(fā)文章？七年五篇，真的很快了。”

    “Tech比純sce心態(tài)上好一點。”小楊抽了張紙，蘸了蘸唇邊。“就是我打算明年轉(zhuǎn)轉(zhuǎn)方向，偏一點生物能源。轉(zhuǎn)型期會比較困難。”

    “你可以的，你可是楊有方啊。”　陳葳看他別別扭扭的樣子，覺得挺有意思的，索性撐著頭對他笑起來。

    小楊果然看呆了。他看見陳葳的眼睛里盛滿了笑意，那人眉眼深刻，本來是英氣逼人的面相，但忽閃的長睫和右臉淺淺的酒窩沖淡了這份銳利，恰到好處地添了幾筆靈動和艷麗。他想起陳葳小時候一直帶著鋼牙套，實在受了不少罪。而現(xiàn)在，他明眸皓齒，笑得如此晃眼，還說著那么好聽的話，話里話外都是對他的贊許和信賴。他再想想昨晚，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連忙紅著臉低頭。

    陳葳看他那個左支右絀的樣子，只覺得好玩。他也趕緊低下頭，但不是因為害羞，是他的笑聲快忍不住了。

    這個純情的小方兒，竟然在追他。

    ＊

    東北地廣人稀，城市和城市之間要開很久的車。從長吉市區(qū)到市屬的亞布洛尼鎮(zhèn)，比申城到杭城還要遠。平原上的玉米田、起伏的山巒、大大小小的河流，散落在高速路兩邊的村莊和鎮(zhèn)子，都飛速滑過車窗。楊有方開車很快，他說這是在博士實驗室練出來的，那邊的高速從沒有限速。兩百多公里的距離，他幾乎一直貼著公路的最高速度疾行，兩個小時就到了，剛好夠陳葳仰躺在副駕打了個盹。

    陳葳睡醒的時候，車已經(jīng)開進了景區(qū)。等停車時，他看見楊有方打開了一罐咖啡，一口氣喝完了。

    “你累不累啊？”　陳葳問道，　“昨晚上睡好了嗎？”

    “還行。”　楊有方側(cè)過頭，看他這邊的后視鏡，打方向盤。“你沒睡好？”

    陳葳向來很坦誠，笑道，“后半夜才睡著。心里有事兒。”

    “……有什么事兒？”　車子緩緩倒進停車位。

    “小混蛋的事兒。”　陳葳笑著看了他一眼，看見楊有方無聲地彎起嘴角，唇邊露出個小小的笑渦。

    陳葳看著小楊從下車到上樓，那個笑渦一路都掛在臉上。他也想笑起來，他知道，至少他沒有表現(xiàn)出反感，小楊心里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