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葳在收拾行李箱，楊有方又去炒了幾個菜。晚間他們開了瓶俄貨店買的香檳，看不明白叫什么名字，但還是熟悉的包裝和味道。機場重逢到現在，他們為著藍島啤酒的事情忙了三天，此時終于能坐下來聊一聊近況，卻已經沒有了剛相逢的興奮勁兒，倒是有點相顧無言。陳葳早知道了楊有方要回老家，小楊大概也猜到了他早晚要辭職，而以后的事情還沒個定論。

    還真沒什么好聊的。

    晚上他們去榻榻米上癱著一起看電影。本來選了部老武俠片，陳葳想快進跳過片頭，但是cao作不熟練，一下跳到了下一部片子。

    偏巧還是，正好放到剛開頭。兩個裸體在昏暗的光下滾在一起，投到墻上。

    陳葳愣了一下，任憑進度條在他倆詭異的沉默中往前走。曖昧的聲音從音響里逃出來，情欲在偌大的屏幕上一下子炸開，滿眼都是。尷尬中，他聽到楊有方輕輕地笑了，溫柔的聲音和電影配樂混在一塊。

    “要不就看這個吧。我上次沒太看懂。”

    “……”陳葳無語。

    這是可以和朋友一起看的嗎。

    孤男寡男，還都是彎的。

    他這時才意識到了楊有方出柜的沖擊。他住進來是不是不太方便？是不是應該“適當”　避避嫌？小楊這是開玩笑，還是真想看？

    楊有方先替他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連藍牙的平板被拿走了，丟到了一邊。一個靠枕遞過來，然后是一杯酒。他聽出來楊有方也不那么鎮定，他給自己倒酒的時候，玻璃不小心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小方兒”　，陳葳嘆了口氣，問道，“你是零還是一？”

    但是他都行，所以小楊是零是一好像都不會撞號……姐妹也當不成了。

    “怎么突然問這個？”楊有方愣了一下，玻璃杯放在了小幾上，叮的一聲響。“……應該都可以吧，我沒試過。”

    “……行吧。”

    三十歲，守身如玉，楊小方。

    ……意料之中。

    萬幸，這是一部好片子。盡管看過很多遍，陳葳還是很快投入了電影里。他無意識地喝完了一杯又一杯酒，看著屏幕上的嬉笑怒罵，情緒跟著劇中人起伏。

    電影轉到了那個經典的鏡頭，畫中人相擁著，在廚房慢慢地跳舞，纏綿。陳葳感覺在茶幾下面的手被碰了碰，此刻心神蕩漾的他下意識躲了一下，結果又被碰了碰。他只得從畫面里抽離出來，側頭看那個碰他手的人。小楊剛才還和他隔著一段距離，不知道什么時候越貼越近，一只手肘柱在茶幾上，托著臉。他的目光不在屏幕上，而是呆呆地看著他。書房的燈都關了，門也關了，只有朦朧的月光從背后的窗子透進來，依稀勾出了他的臉的輪廓，眼鏡片微微反著光，鏡片后的眼睛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這個溫柔如水的夜色和樂聲里，靜靜地、專注地看著他，嘴角帶著些許笑意。

    陳葳和他對上了目光，他在這樣的眼神里也呆住了，他覺得好像有點醉了，甚至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他幾乎想和劇中人一樣，在那個玉一樣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他又想電影停在這一刻，不要把后面那些悲傷和離別講出來。

    小楊的另一只手在他的手邊，他甚至能感覺到肌膚若有若無的觸碰。焦灼中，楊有方的小指忽然繞過來，在他小指上勾了一下，又滑走了，半片手掌蹭過他的手背。

    陳葳忍不住吸了口氣。他感覺渾身的血一半沖到臉上，一半沖到身下。在曖昧的相顧中，只需要輕輕軟軟的一個試探。陳葳覺得自己不只是醉了，簡直在做夢。

    “楊有方。”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你在干什么。”

    小楊沒有回答，他轉身下了塌，走到門口，姿勢有點僵硬。

    “陳哥，”　他的聲音很輕，像剛剛的那個觸碰。“我先去睡了。”

    門打開又關上，客廳的燈光一下子伸進來，又退出去。剩他一個人在明滅的光下凌亂。在電影嘈雜的背景音中，他聽到楊有方打開淋浴的水聲。

    陳葳松了一口氣似的捂住了臉，心道，二十五年摯友，同居第一天，出柜，喝酒，一起看同志片，差點擦槍走火。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