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假面、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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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鑒。 陸穹之看著手里從少年身上翻出的小小碎片,捕捉到在少年睡夢中無心出口的一個詞匯,很快就反應過來這逸散著詭譎氣息的碎片是何物。 昊天鑒原來真的在離海境里…… 陸穹之轉了轉手中近乎毫無靈氣的灰色碎片,眼神漸漸肅穆起來,再沒了之前的不以為意——若是昊天鑒就說得過去了,上古名錄上記載的可以撥動空間與時間的至寶,難怪整個離海境都不穩了。 這件先天至寶,據說其創造者是上古時一位法力通玄的神子,神子擅長占星卜命,在漫長的生命中,漸漸生出了掌管世間所有因果,窺遍過去未來的妄念。 結果這逆天的法寶果然沒有鍛成,天劫反而將那位神子劈的神魂俱散。 不過雷劫散去之后,一面閃閃發亮的圓面銀鏡懸浮在神子的隕落之地,在其他仙人靠近之后,才倏忽升天,遠遁千里,至寶昊天鑒至此出世。 賴于那位神子承載了天劫的因果,昊天鑒雖只是成型了一半,缺乏天生孕生的器靈,卻還是擁有了少許改變因果的能力。 或許這樣逆天的法寶確實是不應存在的,昊天鑒一旦發動改變過去的能力,不僅需要折損掉主人的半身修為,連實體都會破碎,短則百年,長則千年都無法成型。 也是因此,除卻對過往存在執念的大能,很少有人特意去搜尋它的蹤跡。 關于這等上古至寶的只言片語,基本上都是大宗門之中的不傳之秘,陸穹之能知道的這么清楚,也有冼劍山本身就搜尋過昊天鑒的信息有關。 冼劍山的上上代掌門曾猜測過昊天鑒在離海境中,畢竟如離海境這般的域外空間秘境出現本是不規律的,可唯有離海境,像是受到什么牽引一樣,每隔百年都會路過那處空間位置,因而被大宗門的修士們發現蹤跡。 那位掌門尋覓了千年,卻無從得之,最后慨嘆一聲,“此物與我無緣”,便放棄了。 不過身為后輩的陸穹之倒是因此,得知了不少關于昊天鑒的消息。 過了近三千年,才真正得到了昊天鑒的下落,陸穹之除了意外,也不禁生出一絲悵然。 有些人氣運便是與旁人不同,離海境開啟進四千年,可這個毫無防人之心的少年只進去一次便遇到了,倒襯得他那位師叔跟個笑話似的。 正如萬年以來,尋覓飛升之路的先賢何其多也,可最后被滔天氣運送入上界,帶走本界萬年氣運的那個小子…… 他沉默下來,又搖了搖頭,這幅情緒不顯的模樣,倒是與精華內斂本體又有些相像了,哪怕為了出行方便,這具化身的面目只是隨機捏造的,與本體容貌無一處相似。 可那種無形的深遠氣勢與隱隱晦暗的神情,只要孟琉君一見到,就會明白過來了白日里在他面前爽朗好心的陸兄,到底是個什么身份。 不過眼下孟琉君仍舊陷入了正常的睡眠之中,對于近在咫尺的真相無從得知,也自然不清楚,站在他面前的“陸兄”,就是他最為懼怕的幾個人之中的一個。 陸穹之摩挲著那片整個發灰的昊天鑒殘片,雖然不知道孟琉君看到了什么樣的未來,但他動用一點本體的精血,加上一半的靈力,應該能還原出孟琉君所見的未來。 轉眼間,又是萬年將至,桃花塢的戚未名等了那么久的時間終于快要到了,只是不知道這次,被天道選中的青澀小鬼能不能從一位早有預謀的老怪物手里奪得飛升的機會了。 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大事,陸穹之又沒了愁容,他眉梢揚起,跟個凡間少年一樣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 化身知道本體有哪些煩擾,可意識獨立出來以后,少年熱血沸騰的性子作祟,讓他不自覺地就將自己與那個舉止有度的本體分割開來,叛逆的對即將到來的大事紀生出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來。 手中的昊天鑒碎片恰似撕碎修真界溫和面具的一只巨手,或許從這片未散干凈的未來里,他也能窺到即將來臨的腥風血雨的一鱗半爪,反饋給憂心此事的本體,好多做準備。 灰掉的碎片被源源的靈力灌入,本來釋放完最后一幕的碎片在這樣狂猛的注入之下,似乎一下子激活了最后的那點靈機,灰掉的碎片驟然變得白亮,斑駁不清的畫面瞬間從碎片里反向涌入陸穹之的識海。 數不清的人臉與景象仿佛迅猛的流水,在眼前劃過卻又看不真切。 最后的最后,定格在深色木桌上,燭淚猩紅落下的一眼。 ……這就是孟琉君的未來? 陸穹之忽然擰起了眉……好像,有什么不對。 他剛想停下,可本就接近碎裂的碎片一旦激活,就視死如歸的迸發出所有的靈機,龜裂的痕跡越發擴大,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震成粉末,但只在他停頓的這一剎那,傳輸出的畫面已經慢慢清晰起來。 沒等陸穹之停滯多久,畫面中便有低沉喑啞的聲音傳出。 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并不熟悉,不過讓陸穹之感到不安的一點在于——那個男人在低低的笑。 晦澀,沉重,明明蘊含的情緒很痛苦,那道聲音卻像是勉強自己一般,慢慢發出了沙啞又癲狂的笑聲。 【為了不讓他死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即便是……與人共享。】 陸穹之愣了。 【所以劍尊的提議,我接受。】 陸穹之瞳孔放大了瞬,他僵硬又不敢置信地望進那團畫面—— 那個玄衣墨發,眉宇間隱含陰鷙的男人他一眼就認了出來,分明是令虞師兄新收的那個道號邵陽的弟子。 而站在他旁邊的的,一襲黑衣,面容英俊的懶散少年,正是他的本體。 只是不知為何,一向秉承逍遙自在之道的本體,這時黑眸沉沉的,分明也藏著些許晦暗的情緒。 關崢城唇角毫無感情的勾了勾,望向窗外入夜的天空。 【吉時已到。】 【我們該去迎親了。】 …… 這句話落定之后,像是發出了某種訊號,門忽然被人輕輕踢開,一位白發紅眸的俊美青年懷抱著人走了進來,他的眸色很淺,身上的大紅喜服加上妖異的外貌特征,明明乍望非人,卻偏偏有種出塵的味道。 他懷中的人身形纖細,似乎年歲不大,被人箍在懷中就軟軟的陷進了衣服里,連面容都看不真切,只從疊疊紅衣間露出一只松松垂著的白皙手掌,瑩潤細膩,指甲泛著干凈的粉,跟才露頭的荷花苞尖似的。 只是一只手,就能看出這名被他們所共有的新娘絕對是個當之無愧的美人。 抱人的白發青年面容似是凡間一書生,只眼中情緒淺淡,像是早有預料,沒有將多余目光分給漩溪劍尊,只提醒一句,【別誤了時辰。】 畫面中的眾人一時寂靜,可誰也不知道看到這一幕的化身表情有多震驚,他傻在原地,一時甚至以為自己莫不是入了別人的夢,才會見到這等荒謬的場景。 可很快,陸穹之就冒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幅畫面,分明不是幻境,而是某人未曾散干凈的未來。 …… 十丈軟紅鋪陳在整個府邸,搖曳的燭火映出這一場怪誕的親事。 孤絕的眉眼,如云的墨發,仿佛要燃燒起來的殷紅,第一次披上少年的身,竟宛如天降煙霞,遍身榮光。 陸穹之看得出來這位牽動好友心神的烏發少年究竟有多美,可短暫的心神巨震后,理智就先過情感一步,如一根冰冷鋼針般刺入了那顆跳的劇烈的心臟。 他看著依然不依不饒一幕幕在眼前劃過的畫面,擅長握劍的手第一次抖了起來,強烈的憤怒又如巖漿,在酸澀的肺腑中四處莽撞。 這些當今修真界名聲赫赫的大能們眼中裹挾笑意,用紅綢牽住昏迷的少年,在名為孟琉君的少年昏沉的毫無知覺的時候,便按著人完成了成親的儀式。 這不僅僅是凡間的虛無之禮,還有著最無法作假的道侶誓約。 丹道至祖,寧玉祖師。 位面之子,邵陽魔君。 玄門之首,漩溪劍尊。 三個人站在不同的方位,分別逼出自己的本命精血,在掌心及心口處畫出最古老的生死契約紋路,然后他們對視一眼,各自在少年的身體上畫上自己的契約紋路。 如果那位尊上在這里,就能看到孟琉君那貴氣滔天的金色命格之上,有數道運勢滔天的異色命格探出一角,與其緩緩相融——哪怕少年曾在意識清醒時絕望地以死相逼,在這個塵埃落定的時刻,卻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 夜色漸深,凡人總愛將婚禮定在晚間,是為了方便某些難以啟齒的事。 而這些平日里作風隨性的大能們不用正常的修真界儀式,反而以凡間俗禮行事,將時辰定在這刻,本就帶了不良的用心。 陸穹之知道這是未來,目前用什么手段也改變不了,一時不敢再看下去,他用力抽出自己注入昊天鑒碎片之中的靈力,昊天鑒碎片瞬間停止碎裂,整個碎片一靜。 可還沒等陸穹之松下這口氣,本來變淡的畫面卻霎時一變,更加昏暗,可一剎那的光瑩下,卻也能看出遍布的紅相差無幾。 他微微一頓,視線還沒來得及移動,便陡然僵住。 ——不只是因為桌子上的龍鳳燭,還有正對著桌子的方向,慢條斯理地踏入房門的俊朗新郎們。 燭光曳曳,映出他們俊美各異,又含著分明笑意的眉眼。 房門重重關上。 連多看一眼都好似褻瀆的仙姿少年一路被人解開衣襟,拉開腰帶,衣裳便自桌旁起往前,散落一地,艷麗的紅便是欲的遮羞布,一被扯掉,便袒露出白軟又毫無瑕疵的玉質內里。 他閉著眼毫無知覺地被送入床帳的那一刻,竟讓陸穹之產生了一種錯覺,眼前滿室喜色的洞房夜,分明是一場慘無人性的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