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破鏡難修2
怪異的香味自一個不起眼的香爐里飄出,李春庭回頭望了一眼睡在床上的身影,心里的疑問更深,走出屋子徑直走向那白發人問道:“阿語到底如何?為何還需要你施針定身?” 白發人偏過身,上前一步拉起黑發人的手腕,指尖輕按,內息隨之流入對方身體,他目光打量著對方的面色,試圖從其情狀中找到一絲異樣。 李春庭試圖收回手,但對方狀若平常的搭脈動作之后就帶著千斤之力襲來,讓他一瞬間就動彈不得,當即假笑著開口問道:“師父在探查什么?當初在天元殿內,您究竟做了什么,莫不是忘了?” 李韶眼神直視看向李春庭,這可是頭一回,頭一回聽到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的大徒弟對他這般陰陽參半地說話,手上內力直沖而出,看著出言不遜的青年面色立刻有了變化,見他額上薄汗白皙的面龐下透出紅云,連氣息都因此有些失控,“雖然是被我逐出門派,但養育你多年,也終是有些情誼。沒想到你這不孝徒兒倒是忘得快……”說罷他松開手。 李春庭直接脫力倒在地上,近乎趴跪的姿勢,他試圖支撐,但雙手顫抖難以為繼,屏住氣息試圖壓制,而李韶輸送的內力比之前任何人都要霸道強力,他無法消解更無法調配,只能任由內力沖撞似的遍及全身,“天元殿里……師父你究竟對我做了什么?為什么到現在都不愿告訴我。” 李韶見黑發郎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聲音哽咽又帶著委屈,讓他竟有幾分心疼飄過懷中,“有因即有果,千般風流帶來的禍事,自然要用更多的風流債來償還。” 說著蹲下身,任由素白色的袍子沾上地上灰土,冰涼的指尖挑起李春庭下巴,四目相對果然后者的雙眸濕潤,帶著幼獸一般的懼色和委屈,就這樣瞪著自己,“若是你能再忍受些時日,待到事情辦成,我便會親自替你解去這邪癥,可你風流成性濫情難改,為自己又添下許多孽債,這邪癥已是深入筋骨……當是怪你自己。” 李春庭終于撐不住,徹底要趴倒在地,就在他將將要倒下時,白發道人一把撐住,讓其靠在自己肩頭,他試圖掙扎,而對方指尖再次搭上手腕,這一次竟是和之前完全不同,溫和內力流入體內,熱意溫而緩,恍若熱泉灌于xue道經脈般紓解,他看向對方,眼神中更是不解,師父為何會使跟和澤一路的移情功調息之法,且和澤用此法必須是在床事中方可奏效,可師父李韶一派君子的模樣便輕松做到,面色如常好似拂去灰塵一樣無礙。 “我本就有法子解你這邪癥,信了?”李韶嘴角挑起,帶著幾分不屑與憐憫看向被痛楚折磨的前任徒弟,他欲再言,不料李春庭使出力氣一把推開自己。他站起身打量著蜷縮起身體的青年,語氣里也帶著憐憫:“情欲不受控于己的滋味不好受吧……終究是養育你多年,看你這模樣也有些不忍。李春庭,把你答應過的第二件事情做了,我便幫你修養經脈。” 高墻內琴瑟之聲不絕,熒熒燈火在回廊間照亮,年長錦衣人坐于主位,他酒酣意沉在侍女攙扶下起身,走了幾步又回看向幼子:“哲兒,你今天不出門?” 上官哲斜舉著酒杯回了句,“有宮中侍衛代勞,無需我去。” 上官良聽了嗤笑出聲,“呵,東西丟了報官便是,七皇子這架勢好像是丟了什么大寶物似的,竟還勞動宮內侍衛一道搜查。” “天家貴胄不同于我等……”上官哲將杯中酒飲下,忽然感覺到一陣凜冽之氣,他手中的酒杯落下,“啪”的碎聲響起,只見堂內燭火倏地湮滅,黑暗籠罩之下侍女驚呼出聲,卻見暗處一道銀光乍現,竟是直奔著上官良方向而去。 “有刺客!爹小心——!”上官哲飛撲上前,而那銀光卻是先一步飛快直入進上官良的胸膛,他聽到了血rou被刺穿的聲音,而后則是一聲悶哼,銀光帶著暗紅的折射拔出上官良的身體,上官哲上前接住跪倒在地的父親,他感覺自己身體都涼了半截,“都關上大門!休要叫那人逃走!” 那刺客輕笑一聲,下一瞬,便用那滴血長劍飛舞于堂內,空氣被割破的響動連成可怖的一串音調,上前阻攔的人都因為觸及到那銀光而戛然而止,帶著寒氣的飛刃在隱約月光下化作模糊幻影,長劍在那人手中宛若飛花飄葉,滑過一人又一人的咽喉,guntang的鮮血噴涌而出,濺灑于長刃,也染到了那人的面目之上。 此時,不只是哪個膽子大的點起了堂內的燭火,而那刺客的動作也終于停下,他手執長劍,血滴從劍尖上不住地滴下,一身黑色衣物早已被暗紅染透,面目也被鮮紅蓋去大半,可即便是如此,上官哲還是認出了他。 “李春庭……”上官哲此刻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憤怒、憎恨更多的是恐懼,眼看著那人像是被血侵染的模樣,眼神中的殺意足矣讓他周身冰冷,而他從那人手中銀光飛舞于室開始便失去了反抗的力氣,這種實力之間的懸殊他之前從未意識到,此人用劍早已超神,而自己……竟然會將那人囚禁折辱狎玩月余之久。 “不是來找你的。”李春庭看著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像極了那些知道自己死期的江洋大盜,空洞又恐慌,他毫不在意地抹去眼角血跡,“我代燕娘給侯爺您問個好,她在陰曹地府等著您呢。” “你是……”上官良捂住胸口的窟窿,試圖堵住鮮血,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看清眼前人。 李春庭緩步走上前看向那跪倒在地的錦衣人,“問你,當年那女孩你們找到了么?” “爹,你和他認識?”上官哲看著李春庭逼問的架勢,真的是沖著父親而來。 “別裝死,我未刺中正心,就為了讓你還有口氣夠喘。”李春庭說著反手持劍,將滴血銀刃抵到了上官哲的咽喉,“若是不說,便讓你這唯一的兒子和你一同上路。” “俠士手下留情!”上官良撐起力氣,看向對方,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感覺眼前這人的身影竟是有幾分熟悉,“那女孩被當年的京城第一胡姬殊靈兒帶走,下落不明……” 李春庭的劍刃一翻,已經在上官哲喉間畫出血紅,“那胡姬去哪了?” “她和一江湖人士,出了京城后便斷了音訊……我尋……尋了三年都沒有下落。”上官良這一番話說完,面色更是蒼白。 胡姬?江湖人士?這兩個詞在李春庭的腦海里泛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那胡姬可是有一個兒子?” “你?”上官良瞬時訝異,而后只覺得眼前人幻化作了多年前那人的模樣,“我……我不該……微臣死罪……只求留得小兒一命……微臣該死——!”上官哲驚呼出聲,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終于癱倒。 “爹……爹您醒醒!爹!爹!”上官哲眼看著父親倒在自己面前,周身陷入冰冷,他抬頭看向那人身影,一身玄色被血侵染,連眉梢眼角都是暗紅痕跡,而那人對上自己的眼神,竟是不以為意地勾起嘴角,此情此景,真真讓他領會到了,‘嗜血修羅’一詞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京城一隅,冒起沖天火光,燎起的耀眼紅影照亮了大半個天際,濃煙自府中飄出,又隨著風向融進了周圍人群的呼吸之中,那是一股富貴成空的味道,讓人驚奇又驚懼。 周圍人呼喊著救火,坊內角樓鑼鼓作響,向周圍呼喊著定遠侯府失火的消息。 一個修長的身影翻身出客棧,輕巧地跳躍上一旁高樓,站在屋頂上看向遠處的沖天火光,那火光煞是好看,饒是祁山紅霞也不過如此,而在那紅影源頭,竟然沖出了一個身黑影飛檐而走向著京城內坊而去,那黑影輕身跳起,有著十足十的輕功底子,一瞬間和腦海里的那人重合。 即刻運功飛身追去,顧不上微卷的發絲伴著呼嘯之聲吹拂過耳,韓煜運起了全身的內力躍身向追。 心心念念了數月余,越是追得近,韓煜越覺得就是那人。 只見那身子輕盈的人急轉了一個方向,幾步跳上一座高閣,而后步履不停地輕踩瓦礫,直接飛躍過高墻,抓著相鄰一座高閣的欄桿一個翻身爬了上去,卻是沒有爬進屋內,而是后退幾步助跑,而后又一個飛身又跳向了一座掛滿了紅燈籠的堂皇高樓,他夠著飛檐向上攀去,幾下就輕巧地攀爬到了最高的那一層,從外側直接打開一扇窗戶翻進了屋內。 韓煜看著那人的身影隱在了那掛滿紅燈籠的高樓里,眼神里產生了一絲玩味,“萬春樓?” 輕紗床幔拖在地上,床上空無一人,李春庭走進屋子內,將一身血衣脫下,一側身看到李韶竟然從屏風后走出,他頓下動作,將被血染透的里衣合住,“上官良已死,他說那女孩是被一胡姬帶離京城。” “與我之前推測無二。”李韶看了一眼李春庭有意遮掩的動作,將桌上熏香挑動了幾下,“任語在隔壁施針修養,屏風后有熱水,你把一身血腥洗凈再去找他。”說完就轉頭向外走去。 李春庭沒有說話,依言走到屏風后,將沾了血污的里衣解開,他試了一下水的溫度,燙人非常,雙手浸入水中,將手上的暗紅血跡滌去,而后又掬起一把水抹在臉上。 鼻尖被血腥覆蓋,嘴角亦是嘗到了些許鐵銹味,李春庭下意識舔去嘴角血腥,體內一陣熱意翻涌,腦海中那些鮮血的畫面再次顯現,他喜歡這種氣味,這是一種讓他周身都會因此而沸騰的氣息。 師父李韶知道他如此,也因此斷言他本性不純。嗜血修羅是當真嗜血的,只不過仰賴過往的修行和自幼品性不差才未有大錯…… 李春庭顧不上燙人的水溫將自己泡到了浴桶里,血腥味彌散在熱水中,化出了另一種意味,面龐、發絲、指縫、眉梢……所有的血漬被一一洗去。 白發人立在廊中,他勾起嘴角笑看那位翻窗而入的一教之首,“竟能追到這來。” 韓煜捋過耳畔碎發打量著看向對方,“你還要攔我?” “不會,你來的剛好。”白發人眼神看向燭火通明的廂房內,轉過頭,只見對方有些狐疑,他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韓煜推開廂房門走了進去……